“严先生过谦了,大家前赴后继都想成为你这样的高级混饭工。”沙九言说完轻笑两声,透着玩味的调侃和隐含的欣赏。两种情绪糅合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刻意,少一分散漫,而沙九言表现得就好像她原本就是这么想的。
路鹿摩挲着下巴,一声不吭当她的背景板。
恰逢侍酒的服务生路过,严先生笑眯眯地从托盘上取下两杯香槟,一杯递给沙九言:“高级混饭工?我倒是第一回听到这个词,就当是小沙夸我了。不管怎么样,参加孙老先生的生日会,总要应景地喝一杯吧?”
可以看出严先生至少在公众场合是个绅士,特意选了度数不高的香槟来和女士碰杯。
沙九言捏着杯柄细细打量,在富丽堂皇的灯光映衬下,金色的酒液耀眼生辉。
但耀眼生辉的金色今天却注定不属于她。
一只温热的小手突然闯进画面,彻底撕毁了才子佳人把酒言欢的剧本。
极具存在感的小手蠢蠢欲动,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若论百舸争流,唯我一枝独秀。
原本想霸总地裹住沙九言捏着酒杯的手指,借以取过她手里的酒杯。无奈溃败于不争气的短萝卜手指根本无法和人沙九言纤长的细豇豆手指相媲美。死活够不到对方指尖处的酒杯真是让路鹿欲哭无泪!
光是轻轻搭上沙美人的手背就获赠嫌她碍事的白眼一枚,那眼神好似在说:别闹,回家收拾你!
妈耶......举手投足,抬眉敛目,皆是风情。这带有警告意味的一眼竟让路鹿忍不住脑补一出压根不可能存在的沙美人驭妻记......
太邪乎了吧!路鹿浑身一哆嗦,也恰恰如沙九言所愿的松开了两人看上去交握着的手。
对面的严先生对这一番默剧般的交锋一脸困惑,不过这个高个儿女孩长得倒挺水灵?
水灵的姑娘做什么都不会让人觉得困扰就是了。
路鹿扶了扶眼镜,开口释疑:“严先生好,我是,沙经理的小跟班。我叫,路鹿。”
沙九言莫可奈何地掠她一眼,跟班也就算了,还小跟班?这种伏低做小的姿态分明是以退为进,叫人心生爱怜。
果不其然,在严先生眼里不同于成熟妖媚的沙九言,路鹿是另一种风格可供狎昵的软妹。
穿着、长相、说话,就连名字都是那么可爱。美中不足的是身高啊,如果能娇小玲珑一些,那可太勾人食欲了……
读出对方眼中的兴趣盎然,路鹿大大方方地“夺”过沙九言手里的香槟,付之一笑:“之前有听,我们沙经理,提到您。我非常崇拜您,希望有幸,敬您一杯。”
忽略那些不连贯的小停顿,这段话里里外外都很周全,谁不喜欢别人捧自己臭脚丫呢?
严先生面上不显,但仰起脖子一口饮尽那个爽快劲儿已经把他愉悦的心情暴露无遗。
路鹿跟着把酒喝完。
严先生给两人递上名片,打包票说:“穆城科技虽然刚刚起步,LS未必能看上眼,但我们发展空间和势头业内领先。我在老总面前好歹也算个能说得上话的角色,如果将来有好项目,我第一个想到你们,也希望LS......”
话说到这份上,沙九言扬了扬严先生的名片从容应下:“一定第一个想到你。”
关系建立得差不多了,严先生颇为留恋地觑了路鹿一眼告辞离开。气就气在他也是带着任务来的,不便久聊。
待严先生走远,路鹿糯糯地凑近她的耳廓央求:“我今天,就是冲着,喝酒来的,你让让我呗。”
沙九言讶然,虽然在她的认知下路鹿的嗓音一直都是带着几分薄甜的,但结合着此时语带撒娇的软腔软调来听,让她有些招架不能。
一杯香槟而已,她便醉了么?
尽管沙九言从路鹿白皙透亮的小脸蛋中看不出什么端倪。
她满心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大概是小许或是其他哪个同事给她释放了错误的信号,让她以为她拉她过来纯粹就是挡酒之用。
紧接着发生的一切也印证了沙九言这个猜想。
凡是遇到男客人,路鹿就运用夸事业式挡酒法:“林先生,是吗?久仰大名,我也是化工,出身,一直十分,仰慕您。沙经理,可以容许我,和林先生走一个吗?”
言罢,捞过沙九言手中还没拿稳的酒杯咕咚咕咚就下了肚。
凡是遇到女客人,路鹿就运用夸容貌式挡酒法:“姐姐好漂亮,比我们,沙经理还,漂亮呢。美人配美酒,本是,恰如其分,但熏然美色,容易招致,觊觎之心。不如,让我替两位姐姐代劳。”
言罢,捞过两人手中都还没拿稳的酒杯,左手一杯右手一杯咕咚咕咚就下了肚。
总之,伴随着沙九言和认识的、不认识的宾客攀谈交流的永远是不绝于耳的“咕咚咕咚”声......
这样的体验是沙九言前所未有的,全程滴酒未沾,可以定定心心地把要谈的事情谈妥。
一路喝过去,路鹿一路眉飞色舞,沙九言一路忧心忡忡。说实话,路鹿的酒量比她预想的好得多,但她总担心这小家伙已经无限逼近临界点,只是逞强忍着不说。
和一个关系交好的存量客户聊到一半,对方忽然提醒道:“你家小活宝刚才好像跑开了。”
“什么我家......别胡说~”因为彼此相熟,沙九言没好气地轻啐一声。
然而作为带路鹿过来的“监护人”,沙九言还是挂心于她,说了一句“失陪”便转身在偌大的会场找寻起那个瘦高条的身影。
殊不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却在酒瓶处?
视线一晃又重新锁定,只见路鹿双眼放光盯着一瓶未开封的白葡萄酒,舔着嘴唇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极了乖巧软萌,亟待投喂的小动物。
而一边的侍应生为她找到了合适的开瓶器。熟练地将开瓶器打入木塞,眼瞅着美味的白葡萄酒近在嘴边,路鹿兴奋得都快笑出后槽牙了。
谁知乐极生悲,她的半边耳朵被两根冰凉凉的手指无情扯住,只能顺应对方提溜的方向凌乱着脚步跟过去。
沙九言本想把她拽离水生火热的酒精包围圈,却气闷地发现孙老头的酒会上无处不是酒......
索性就地放开,沙九言双手环胸冷冷地凝着她。
揉着灼热滚烫的大耳垂子,路鹿委屈兮兮:“怎么了嘛,大家,都看到了。”
“看到什么?看到我拧你耳朵总比看到你当场翩翩起舞撒酒疯好吧。你知道你都喝了多少么?!”沙九言这一刻特别理解她那些结婚生子的同学们是怎么被自家熊孩子气个半死的。
更气人的果然还在后头,路鹿一本正经地开始如数家珍:“唔,我喝了blabla……”
把自己喝过的酒的种类和数量报菜名似的分毫不差地列了一遍。
沙九言头疼无比,倒好像她才是饮酒过量的那个:“我是反问不是疑问。算了算了,你大概是醉了。”
看来面前的不仅仅是只小色.鬼,还是只在大酒瓮里扑腾过的小酒鬼。跟喝醉酒的人没什么道理可讲,眼下唯一的方法就是把人看紧了。
然而,当路鹿胡乱揉了一把脸抬起头和她对视时,沙九言惊讶地发现对方眼神清明,不掺一丝朦胧醉意。
路鹿拍着红的黄的白的满肚子晃荡的酒,讨价还价道:“至少,让我最后喝一杯。刚才的,白葡萄酒,全场就属,这个最好。所以他们,不舍得开。”
路鹿此时的小模样浑像只混入蟠桃盛会非要喝个够本的小猴头,又傻气又精明。
沙九言不禁笑了:“你很喜欢酒么?”
路鹿郑重地点头。
“去吧去吧。”意见分歧时,总有一方需要妥协。路鹿是个成年人,她总不能真把自己当她妈吧。
路鹿得令撒欢了奔向那为她斟满的酒,仰起修长的脖颈又是一阵熟悉的“咕咚咕咚”。
贪婪嗜酒的小猴头。
沙九言自己是没眼看,但当她听见不远处聚在一起的几个阔太太对路鹿指指点点、评头论足时,她还是不悦地皱起眉头。
护犊子的心情大抵就是这样,任凭自己如何埋汰,也轮不到他人指摘。
“那边那个瘦竹竿你们看见没有?”一个太太说。
“你就体谅一下没见过世面的小朋友吧。”另一个太太说。
“牛嚼牡丹!”另另一个太太说。
倒不是沙九言刻意脸谱化她们,只是大概她们常常混迹在一起的缘故,那轻蔑不屑的神情都轻蔑不屑得一模一样。
沙九言扭着杨柳细腰径直闯入她们的视线范围内,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斜立在两步开外又审慎地逡巡了一遍,这三位太太就连噤口不言的样子都仿佛产自同一道流水线上只敢在背后嚼舌根的长舌妇。
气定神闲地笑了笑,沙九言出言讥诮:“牛嚼牡丹虽然稀罕,但你们又岂知牛平时吃的草不比牡丹精贵?”
“什么草能精贵得过牡丹?”站在中间那位太太莫名就被牵着鼻子走了,不太服气地嘟哝了一句。
同一品种不同品阶本就身价相去甚远,这位太太实在......
送上门的人头,岂有不笑纳之理?
沙九言拧了拧脖子,漠然冷哼:“譬如,太太您可能也常吃的冬虫夏草?”
一个顶仨。战役打响之初就注定了太太联盟溃不成军的结局。
三人脸色灰败,倒不是真的没有饶舌的余地,只是她们本也不占那个理啊。参加孙宏生日会的宾客藏龙卧虎,可别一不留神把先生的大客户给得罪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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