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林老娘满目愠怒,“你说啥!”

    “我呀,说,”短发妇女故意停顿了下,拉长了音调,“上梁不正下梁歪,看来林海峰也不是个好东西!”

    此话一出,不止林老娘气炸了肺,她身后站着的队员们也是暴跳如雷。

    说他们可以,但是绝不能说三十年来,队里最出息的林海峰!

    “国企铁饭碗,参军最光荣。”

    标语虽这样喊,但当年部队领导下乡来选兵时,全大队、不,全正利县就选中了三个,而二蛋拿到了其中一个名额。

    这说明二蛋是真正有本事的人!事实证明二蛋也真有本事,听说现在都坐到了副连长的位置!

    现在这大洼队的马二妮竟敢说二蛋不好,说他们的脸面不好,简直是讨打!

    怒不可遏的金花嫂,突然伸手用力将马二妮推了个趔趄,边卷着袖子边骂:“你个臭老娘们找打,看老娘不撕了你那张茅坑里泡过的嘴!”

    马二妮的媳妇接住架住婆婆的胳膊,等婆婆站定后,跟着卷袖子,“咋了,你们向阳队的还想打人不成?”

    “想打了,怎么着吧?”

    “那打就打,谁怕谁!”

    双方人员立即挺着胸膛,伸手推搡着对面的人。

    眼看一场大战即将一触即发。

    林海峰神色自若的挤进人群。

    “大家说什么说的这么热闹,我也来听听。”

    场内的众人像被摁下了暂停键似的,傻傻的看着林海峰。

    听到别人说爸爸不好,而气呼呼鼓着小脸的鹿崽,嫩着小嗓子朝马二妮喊:“不许说我二蛋爸爸坏话!”

    见马二妮闻声转过的脸上,凶气十足。

    鹿崽小卷毛颤了颤,小短手搂紧了林海峰的脖子,嘴里却更大声的说:“不许你说我二蛋爸爸的坏发!”

    最后个‘话’字喊破了音,喊完小身子绷的直直的,握紧的小拳头举在胸前,努力瞪圆了眼睛盯着马二妮。

    大有你再骂爸爸,我就咬你一口之势。

    林海峰心里突然蹦出个成语——萌虎咆哮。

    嗷呜~

    受到心房暖意的感染,林海峰再出口的话都温柔了两分。

    “大家怎么都不说话?我还等着凑凑热闹呢。”

    场面再次静了静,随后就像一滴热油滴尽了水里,全场炸开。

    “海峰回来探亲啦!”

    “海峰回来啦!”

    向阳队的队员昂扬振奋。

    而大洼队众人则面露灰色。

    大队长三爷爷拄着拐杖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花白的山羊胡随着蠕动的嘴唇一翘一翘的。

    “…真是是二、海峰。”

    林老娘被金花嫂推了下才反应过来,双手猛的拍了下大腿,小碎步靠近林海峰,眉飞色舞,“真是海峰!”

    随后,高高的扬着头颅,指着马二妮,扬眉吐气道:“马二妮来来来,你当着我家海峰的面,把刚才说的话再说遍!”

    “再说一遍!”

    士气大增的金花嫂等人,怒瞪着马二妮,紧握的拳头表明了她们要揍人的想法。

    林海峰配合的跟着望去。

    “我、我啥都没说,”马二妮慌乱的摆着手,满脸堆笑,“那、那什么,我就不耽误你们一家人团圆,我先回去了。”

    “东西慢着,”林海峰出声留人,“鸭蛋留下,舟口鞋没鞋带可系。”

    舟口鞋鞋型类似小舟,只有鞋头和鞋尾,没有鞋带。

    众人皆看向马二妮的脚。

    马二妮的脚指头在众人灼热的视线下,不安的动了动。

    “呵呵,是、是喔。”

    马二妮涨红着脸干笑,眼看向阳队的人就要出口嘲讽,利索的弯腰将鸭蛋放在地上,丢下干巴巴的一句我记错了,带着儿媳迅速逃离。

    大洼队的队员们跟着灰溜溜得离开。

    “呸!便宜你了,今儿个海峰回来我不跟你计较!”金花嫂对着马二妮的背影唾了口,扭头面对林海峰时,喜形于色,笑成朵花。

    “海峰快把东西放下,婶来背。”

    其他队员不甘示弱。

    “我来我来,海峰你这次的探亲假多长?”

    “呦,海峰啊,这年画团子是你女儿吧?孩子妈咋没跟着一块儿回来?”

    林老娘早注意到了鹿崽,瞅着鹿崽精致的长相,笑的能看到嗓子眼,闻言,得意的挺起胸膛,“喊海峰爸,不是我孙女还能是谁?”

    说着去抓林海峰的右臂,想去接抱可爱的孙女。

    没成想手中抓了个空,空空的袖管从手心里滑过。

    林老娘的心咚的落到了谷底,苍白着脸颤着手去捞袖子,眼见袖子再次滑掉,哇的声哭了出来。

    “二、二蛋,胳、胳膊……”

    哭声将兴高采烈的众人吓了一跳,待回头瞅到抱着儿子空袖管,哭的撕心裂肺的林老娘,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鹿崽急的探出小身子,给林老娘抹泪,抹着抹着自己的声音里亦带着哭腔,“不哭……不哭。”

    林海峰见状直接把鹿崽塞到老娘怀里。

    林老娘下意识的抱紧了鹿崽。

    林海峰不在意的甩了甩空袖,笑的风轻云淡,“不是多大事,胳膊这玩意对我来说,一只两只没什么差别。

    鹿崽,就算只有一只手,爸爸是不是也很厉害?”向女儿求证。

    “对!”

    鹿崽眨着湿漉漉的大眼,狠狠点着头,下巴几乎磕到锁骨处。

    “二蛋爸爸很厉害的,真哒!”

    “我信我信!”

    金花嫂被萌的立马支着双手凑过来,见林老娘避着身子不让自己抱鹿崽,气恼的跺脚,“你个小气婆娘,让我抱会咋了?孩子还能少块肉?”

    林老娘给鹿崽正了正护耳帽,再次粉无情的转了个身。

    林海峰看的好笑,嘴角噙着笑,三言两语向大家说明自身情况。

    “我这次回来不是探亲,是退役了,我娘抱着的是我女儿,大名叫林鹿,小名叫鹿崽,她母、母亲不在了。”

    目瞪口呆的众人,随着他的话,头颅来回移动,看看鹿崽,再看看他,呐呐无言。

    林海峰继而笑着问老队长,“三爷爷,队里不嫌弃我吧?”

    “胡说什么哪!”三爷爷手中的拐杖重重拄了下地,咧着缺了大牙的嘴大笑,“退役咋了?你知道你这要搁过去是什么不?”

    三爷爷压低了声音,“就是那战场上下来的将军,我们自豪都来不及。”

    对对对。

    队员们一致点头,他们只是震惊林海峰失了手臂又退役的事,哪里会嫌弃?还别说,只要一想到以后林海峰都待在队里,他们觉得自己腰杆子都挺直了三分。

    林海峰笑,“三爷爷,这话以后可不能在外面说。”

    “我知我知,破四旧嘛,”三爷爷捋着山羊胡,指挥众人,“海峰坐那么远的车回来,累的很,大家帮把手把东西搬回家。”

    搬东西是男人的事,婶婶嫂子们则围着鹿崽,稀罕的看不停,个个都想伸手抱抱。

    林海峰陪着三爷爷,缀在人群后面慢慢的走着。

    三爷爷叹了口气,述说两队间的恩怨。

    “刚和你娘吵架的是大洼队的马二妮,她男人是大洼队大队长,咱们两队现在说是仇人也不为过。

    本来无仇,但前两年虚报粮食时,他报了虚数,我这报了实数,后面他队的队员饿惨时埋怨他没我会当大队长,他单方面的认为和我结了梁子,这几年他在底下拱着队员,处处找咱队的茬,咱队的汉子也不是软茬,这一来二去的,矛盾就大了,两队间时不时的干次架。”

    直视前方的林海峰,黝黑的目光里飘过讥讽。

    “有些人他吗的就是喜欢斗,没有敌人也要创造敌人来斗。”

    “可不是,”三爷爷深以为然,“你回来的好呀,有你往这一杵,他们再不敢没事找事。”

    这年头的人对军人有着天生的尊敬和畏惧。

    林海峰似笑非笑,“但愿吧。”

    *

    说着话的时间,大家也到了林家。

    林家是向阳村典型的一字房,五间黄泥坯房排成一字,正中间的是客厅,两边是睡房,不大的推窗用根棍子斜撑着,离右边睡房不远的拐弯处是秸秆棚的厨房,厨房角堆着个豁口的大水缸,缸内沿的水面线上刻着厚厚的一圈绿藻。

    三爷爷招呼着想坐下聊聊的众人,“行了,有啥话以后再说,今儿个先让海峰好好休息。”

    队员们只好摁下满腹的好奇,跟着三爷爷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没走多远,金花嫂回头看了眼林家,发愁,“海峰这没了只胳膊,下地挣工分可挣不了多少,以后鹿崽可要吃苦了。”

    女人们点头称是。

    “以前海峰当兵还有津贴,现在退役了估计也没了,没钱挣不了多少工分,这两人咋弄呦。”

    “我家倒是能分点粮食出来,可也没多少,现在家家都饿着肚子吃不饱。”

    “我家里条件好点,我多匀点出来,咱们每家每户凑凑,咋样也够鹿崽吃的,你们说咋样?”

    面对金花嫂的提议,女人们一口应下。

    男人们的想法则完全相反,他们笃定林海峰不会饿着自己女儿。

    三爷爷也是这样想的,“肉有五花三层,人有三六九等,以海峰的本事,咋样都饿不着鹿崽,你们与其操心这个,还不如回去打点土坯晒着,咱们回头再给海峰起间大窗户的屋子,我瞅着鹿崽那细皮嫩肉的,应该住不惯现在暗湿的屋子。”

    队员们异议,女人们又有了闲心聊八卦。

    “哎呦,你们说鹿崽咋长那么好?跟她一比,我家娃像被擀面杖撵过,脸又平又扁。”

    “你们说,鹿崽妈是不是也长得特好看?”

    ……

    *

    这边的林海峰接过老爹手中的篮子,“爹,我回来了。”

    “哎,回来好回来好。”

    不善言辞的林老实不知该说些什么,半天才憋出下一句,“鹿崽长得好,随你。”

    “你憨啊?海峰的娃不随海峰随谁?”调整好情绪的林老娘跨过门槛。

    林老实被呛了也不生气,嘿嘿一笑,又蹲在门槛上编篮子。

    林老娘埋怨儿子,“你都这么大了,咋办事还这么不靠谱?这么多年也不和家里来封信说说鹿崽的事。”

    林海峰面不改色的撒谎,“队里经常出任务,我忙的来不及写信。”

    “我都没见过我儿媳的面,”林老娘现在是操不完的心,“对了,你一个大男人带孩子不是个事,回头我托人给你再说一个,说个心好的不会虐待鹿崽的。”

    林海峰头疼,没想到回到家还要被催婚,想都不想的一口回绝。

    “为啥?”老两口异口同声的问。

    林海峰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娘,你不想我不孕不育,子孙满堂吧?”

    “啥、啥意思?”

    “我伤了性别特征,以后没法做生孩子的事。”

    此话犹如一道惊雷,将老两口炸了个魂不附体。

    过了许久。

    目瞪口呆的林老实,视线下滑,死死的盯着儿子某个部位,仿佛盯久了,里面就会生出扑腾着翅膀的新鸟来。

    林老娘哆嗦着嘴皮,不可置信的向儿子求证。

    “你、你意思是,二蛋变成了零蛋?”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