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黑金古刀,我面上是震惊的,心中却没有多少惊讶。医生说里头有人开启青铜门,我就猜测会不会是他。毕竟这人神出鬼没,而且实力深不可测,就算出了刚才半死不活的事,我也相信只有他有能力单枪匹马杀进青铜门。
陈皮阿四自然也认得这把刀,给我们看过一遍:“看来那哑巴抢在了我们之前。”
他把刀往地上一插,那绑刀的布条是他撕开的衣裳。陈皮阿四光着两只胳膊,肌肉袒露出来,几十斤的刀胖子双手也挥动不起来,他却使唤得十分轻松。他现在实力恐怖,而闷油瓶的状态不能确定,又失了武器,我怕陈皮阿四等会杀心上来直接动手,便留了个心眼:“小哥的家族与此处牵连极深,他之前是失忆了才什么都不知道,或许来到这里就全想起来了。不管怎样,他了解的东西都要比我们多得多。”
陈皮阿四审视了我一眼,眼珠子陷在两道疤中间,阴森森的:“先得见到他人再说。”
医生仍是抱着手,不发一语,我并不担心她会乱说。她虽然插手其中,可我能感觉出来,她对人没什么兴趣。不偏袒任何一方,张起灵抑或陈皮阿四都不在她关心之中。
机关的启动在二楼,陈皮阿四要我陪他一同上去。或许是不放心我和医生在一块,我无所谓,而且也很好奇那个机关。
他把黑金古刀也带上来,我还不明白他带着这分量不轻的东西爬上爬下做什么,陈皮阿四告诉我,这刀才是开启机关的关键。
他翻上二楼一看,是同一楼一样的空旷,没有任何遮掩。黑金古刀大咧咧地抵在墙边,所以他上来后一眼就望见了它。
那会他还没想到什么,待把二楼都晃遍了之后绕回来,才注意到黑金古刀的摆放不太寻常。
像刀这种体积和形状的东西,即使要立在墙角,也会是刀柄在下刀刃在上,这是为了不损伤刀刃。而黑金古刀恰恰相反,是以一种很奇怪的角度插在地里,刀柄紧贴墙壁。如果不是巧合,那肯定有什么特殊用意。
他没有贸然去动,确定了周围地面没有陷阱才靠近过去。然后便发现刀柄紧紧顶住了什么,而刀刃插在墙上的一道缝隙中。
他说到这里我有些明白过来,当初我被忽悠去下斗时做过一点功课,所以即使对墓葬的规矩一窍不通,机关术还是了解一点的。
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黑金古刀的尺寸形状契合了某种“钥匙”,可以开启隐藏在楼里的机关。
这是种技术含量很低的机关,想来是建造年代太早,还未发展出后世层出不穷的机关术。打开或者关上都会有一个反应的过程,所以陈皮阿四在楼上拔出了刀,我们在一楼看见通道被短暂打开,这个时间非常短,不足以让人从二楼赶下来。他下来后洞口已经合上了,要想再开,得把刀放回去。
我们俩费了好大劲才把黑金古刀安回原来的位置,等了一会儿便听到一楼传来声音,下去一看果然通道又开启了。
医生正扒在洞口探头探脑:“洞基本上是垂直的,也没地方系保护绳。”
陈皮阿四在身上系一根绳索,他在前头带路,让医生牵着慢慢下行。而我身无长物,直接就跃了进去。
医生没有说这是什么地方,不过显然是秘密的关键之处。蚰蜒一类连这方空间都进不来,里头要么镇着极其厉害的辟邪之物,要么是比什么都危险的东西。
想到这里,我又偷偷去看医生的脸色。她体力身手都不行,得无比小心地往下走,人倒是很沉静,不见丝毫紧张慌乱。
其实她的手段说到底就是暴力镇压,蚰蜒横她也横,陈皮阿四狠她更狠,总归是强者为尊。只是不知道,她与这里头的相比,谁能占得上风。
行进的过程比穿过青铜门的虚无空间还要无聊,因为路不好走,需耗费更多心神,到最后人都麻木了。
如此过了很久,前方出现了一扇门。
走近了发现其实是两扇,另一半折进去,是被人从外推开的。
门的样式和花纹看上去和青铜门有点像,但材质不是青铜,像某种玉石。我摸了一把,触感温润,不像在不见天日的地底深埋了千年。
门面很光滑,隐隐映出人影来,面容自然是看不分明的,但显出了我脸上模模糊糊的月印,眼睛的位置是两团血光。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仍是通红一片。
视线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甚至看得十分清晰。
想起陈皮阿四之前那微妙的眼神,想来他当时就发现了我眼睛的异样,却什么也没有说。虽然以他的为人,会主动提醒我才是奇怪,可医生怎么也视若无睹。
正巧她移了过来,见我望得出神,开口道:“看样子你还是没想起什么来,不知道自己体内的血脉是多么强大。”
她的脸也映在门上,瞳孔泛着诡异的绛紫,但是回头望去又没有任何异常。
我不动声色地放下手:“你是指什么记忆?月忆年的,还是那一位?”
医生噗嗤一声:“那一位?说得好像连名字都不能提似的。”她是个不屑的态度,转而又道,“不过你能习得她几分实力,对自己是大有益处。看这外围的阵法都困不住你,说明你已经能自如出入许多地方了。”
“…………”陈皮阿四还在旁边,不知为何我感到有些许尴尬,“那阵你不是破了嘛,关不住人。”
医生却道:“不是我干的,我来的时候它就是个废的了。”
我略有些吃惊,说:“那也不是我,我根本不懂这个。”
“就是你干的,”她根本就不听我辩解,“你祖上那个是行家,早晚你会无师自通。”
我知道没法和她讲道理,说:“你倒是很希望我想起来。”
医生揉着眼睛,语气软软的:“是其他人太不希望你想起来了,其实你记不记得,记起了哪个都无所谓。”
她放下手,这回她的眼睛彻底变成的紫色,与我对视着。
她问我:“你觉得我可怕吗?”
我摇头,她又笑了笑:“我确实很可怕,只不过不会把这些手段用在你们身上,可惜你姐不相信我,也怕带坏了你。月忆柔掌控欲极强,她这样恐惧着,与其说是关心,更像是害怕你离开她的羽翼。”
“那尹若澄呢?”
“他?”医生道,“他的想法并不重要,他是个根本不存在的人。其中缘由于我而言不是愉快的经历,你别问我。”
这么说了我就真没法开口,那玉门半开着,只有一步之遥。
陈皮阿四追寻结果这么久,此时居然还能沉得住气,似乎是有什么忌惮,于是医生上前要打头进去。
我拉住她衣袖:“这里面的东西……对你有影响么。”
她将手按在我的手上,小小地叹了口气:“里面放的,本来就是从我那儿得来的东西。”
玉门内空间不算太大,和之前所见的墓室差不多,甚至要更小一些。
墓室的中央有一个很大的棺床,并排放着两具棺材。
一灯如豆,照出棺边的身影。
闷油瓶靠着墙壁,双目闭合着,不知静坐了多久。
他的衣袍逶迤于地,与环境融为了一体,乍见之下,恍若就该是守在这儿的人。
我心中一颤,把这念头压下去。
一时间没有人开口,他也仿佛没注意到我们的到来,眼睛都不睁。
医生不急不慢,从容而去,停在了两具棺前。
我走过去,她正伸手细细抚摸过棺面,动作轻柔,带着不易察觉的怀念。
陈皮阿四是忌惮闷油瓶的,没有贸然走上来,然而看他根本不为所动,便也有些按耐不住,要上来看个究竟。
就在他要摸上棺材的瞬间,闷油瓶倏然睁眼。
陈皮阿四条件反射地举起武器。
不要说他,连我也是一惊。
闷油瓶瞳孔漆黑,双眸深深陷在阴影里,如暗中蓄势待发的杀手——他一般不会表现出如此的攻击性,一身的杀气毫不掩饰,张狂又冷冽,是一把取人性命的利刃。
医生冷眼看着,忽然指尖一划,她手上戴着戒指,硬梆梆地磕上去,发出金石交接的声响。
“这两副棺材,”她缓慢开口,“俱是陨玉所造,来源于西王母宫,是也不是?”
她问的是闷油瓶,后者并不看她,却向我望过来。目光定定的,眸中涌动起一阵不明的光。我被这样注视,不自在地想要别开脸,他却忽而上前来拉过我的一只手,按在棺材上。
我猝不及防,半个身体都趴在了玉棺上,掌心贴上去,是温润的触感。
对于棺材一物我心理上是拒绝的,不肯轻易触碰,他的举动让我不解,也感到不适。
然而这点不适在我碰到棺材的一瞬直接丢到脑后,我感觉到掌下的棺材是有温度的,与四周的石壁绝对不一样。甚至与方才的玉门感觉也不一样,仿佛……仿佛是会呼吸的东西!
我愣怔了一会儿,才自觉受了惊吓,猛地抽回手:“棺材是活的!”
“不,”医生敲了敲棺壁,笃笃的响声,不怕惊动了里头的东西,“棺材不是活的,不死的是棺材里面的人。”
……这也很可怕了好么,我暗自吐槽,就算是土夫子也没几个会有如此经历,遇上活粽子吧。
更何况,这甚至不是我第一次遇上活尸。
陈皮阿四没能碰上来,惊疑不定:“是这棺材的作用?能让人活上千年?”
他语气说到最后激动起来,尾音都破了调,我心里一沉,觉得有些不好。
我还年轻,对生死也没有那么在乎,不能懂得一个九十多岁快要入土的人对生的渴望。陈皮阿四宁可用蛊控制身体也要来一趟云顶天宫,极有可能是想找到让自己活下去的方法。
若是他盯上了玉棺……
我默默摇头,不,医生与闷油瓶都在这,就算陈皮阿四丧心病狂地要开棺躺进去,我们三个也能制住得了。
况且,他已被炮制成了非人之物,这玉棺对他来说应该是没了用处——不知道医生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这点,才在进入青铜门前解决了这一大患。
但是现在,陈皮阿四激动归激动,倒是真没有直接上手的意思。
闷油瓶似乎并不把他放在眼里,问我道:“记得七星鲁王宫里的那具湿尸么?”
七星鲁王宫一行时间上也只过去了一年不到,又是我第一次下斗,印象很深。我点头:“记得,那尸体面容很年轻,而且褪了好几层皮。吴三省说他身上穿的玉衣是神器,能教人返老还童……”
我灵光一现:“莫非这玉棺,也是相同的用处,能让棺主人复生?”
医生发出一声轻笑:“仅仅如此,也太看轻西王母不死药的力量了罢。”
她嗓音懒懒的,有一点沙哑。我心神一荡,前世今生的记忆一齐涌出,漫着血光淹没过来。
“……羿请不死药于西王母,未及服食之,姮娥盗食之,得仙,奔入月中为月精也……”
我对那人说,水神之仇吾已讨回,后羿将如凡人生老病死。不死神药就埋于树下,玉琼天华属性极寒,压着药性,又被其所镇不得开花,是个两全的好办法。
依稀是月华笼罩的宫殿,玉琼天华的枝叶泠泠而落,入水即化,寒意自根底层层淅出。
我半跪在树下,双手掘开坚固的地面,将一只剔透的玉盒深深埋在了树根下。
我想起来,不死药不是什么丹药,而是玉——来自西王母宫的玉。
七星鲁王宫里的尸体身穿玉缕衣就能维系千年不死不灭,而这里,摆放了两具完整的玉棺。
“这里头的人,也会复活吗?”
闷油瓶说:“他们有呼吸,但并不是活着,也不会死去。”
“那他们为什么……”有什么理由这样永世沉睡下去?
却是医生搭上了话:“因为躺在里面的人,目的不是为了复生,而是要镇压。”
“镇压什么?”
她眯起眼,吐出两个字:“龙脉。”
我说:“你讲我听得懂的。”
医生又敲了敲玉棺,没头没脑地问一句:“你觉得这棺材和以往看见的,有什么不同?”
这我怎么知道!我总共也没见过几次棺木,那几个还个顶个的邪门,完全没参考价值。
她只肯提示这个,我耐着打人的性子看了一下:“好像……盖特别厚。”
医生说:“这就对了。”
……对你个头啊。
我有些恼怒他们这样吞吞吐吐的话语,怎么都不肯说清楚,真是要急死人了。
陈皮阿四安静观察了会,此时抽了一口气,本来就失了血色的脸更加灰白,完全没了活人的气色。
他喃喃道:“莫非是……”
我催他:“是什么?”
他脸上出现了惊讶与惊恐糅合的神色,半天也说不出来,似乎极其畏惧着什么。
我指望不上他,心里惊叹竟有能让陈皮阿四也变色的东西,闷油瓶冷冷道:“不用猜测了,我直接说罢。”
他两根奇长的指点在玉棺上,指尖比玉棺还要苍白:“这两副棺材,要连棺带盖,才是完整的一副。”
盖特别厚,是为了镇住里头的魂魄,不让命散出去。
换而言之,里头的人非生非死,连魂也出不去,是要以命格镇压于此。
长白山是全国所有大龙脉的龙头,这两个棺位是龙头的灵穴。躺在玉棺里头的人,便是长生之祖。
那么问题来了,这样的大风水,这样的灵穴。都说什么样的命格睡什么样的棺材,能配得上这等宝穴,甚至能反过来压制龙气,谁能有这样的资格?
闷油瓶引我去看周围的墙壁,上面刻满了石雕,是讲述了一段来龙去脉。
我大概扫过,发现是讲建造这里的过程。
这么大的空间,搁几千年前简直就是神迹,而石雕上的内容十分匪夷所思,竟然描述了许多人掏空石头挖出这么大空间的场面。
石雕上说,整个长白山内部都被挖空了,建造成了一座巨大的城市。
上边还刻画了阴兵队伍送葬的场景,我看到其中有不少十二手观音尸,举动与常人无异。据说东夏人认它们作皇帝,显然这种怪物是有智慧的,东夏人总不至于挫到认连交流都不行的生物当老大。
再然后又是一堆祭祀的内容,我直接跳过去看最后。只见一人拿着斧头四下挥舞,天地分离;另一边一个人头蛇尾的女人双手高举,熔石补天。
开天辟地,女娲补天。
虽然雕刻简陋,我仍认出了其中含义,跟陈皮阿四一样震惊了:“你不要告诉我,这里埋葬的人,是盘古女娲。”
闷油瓶淡淡道:“当然不是,而是这里的人自认为功劳盖世,与这二神相当。”
“他们是一切的终极,后世寻求长生的开始。”他说,“这两个人,一个是姜尚,一个是姬发。”
周武王,与姜子牙。
我一阵眩晕,医生补充道:“他二人还有一重身份,即是封神之战的胜利者。”
我:“让我缓缓……算了你们先说吧,不用管我。”
闷油瓶继续道,他们在封闭的玉棺中有呼吸,但没有意识,不会复活,也不会死去。只要他们在这里保证没有尸变也没有毁坏,全国龙脉里所有追求长生的人都有可能复活。
“那如果他们不在这里了呢?”我问。
他望着我,平静地说:“龙脉里所有的尸体,都会发生尸变。所以这个地方,必须有人守护,不让这两具棺材毁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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