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队医

    黑瞎子也不在意,又前倾身子,握住我的手,用力摇两下,表情十分真挚:“久仰久仰。”

    “…………”我实在没憋得住,“我认识你吗?”

    “不认识,”他立刻说,“其实我也没见过你,不过我见过你家长辈,也跟月家祖上有些亲戚关系。”

    有旁人在场,有些话自然不能说得直白,我想到他那堆尾巴,多少猜到几分,心道也不知他见的得是什么时候的长辈了。

    黑瞎子看出我的想法,又凑近不少,低声道:“上次见到月家人还是在民国年间,当时的族长身边跟了个死神,现在那家伙还在么?”

    我心情复杂:“你说是尹若澄?”

    黑瞎子:“哦,看来他还没死。”

    他虽然带着墨镜,两道锐利的目光仍看得我心里发慌,想抽出手来。我力气已不算小,这一下竟没能挣脱。

    吴邪与阿宁说了会儿话,回头来就看见我满脸抵触,立刻拿住他手腕,语含深意道:“这是我未婚妻。”

    闷油瓶微微倾过角度,望了他一眼。

    黑瞎子顺势松开手,看着他笑道:“放心,我对异性没有感觉,先生你应该保护一下自己。”

    吴邪:“…………”

    尴尬的气氛未持续多久,很快藏族司机叫了一声,车内所有人开始拿自己的行李,是已到达了目的地。

    我们被挤下车,看见这是个露天的集散地。有许多统一图标的越野车一字排开停在戈壁滩上,显然是个人数众多且秩序良好的团队。吴邪跟车上一个高加索人很熟,见了这场面先是目瞪口呆,然后立刻搭上对方询问是什么情况。

    我紧紧抓着初墨,不敢让她乱跑——她见了这类似驴友聚集地的大场面,直接就欢呼起来,恨不得立刻钻到某个篝火边上和人搭话,太活泼了真的不好。

    不过我不去招惹,也有人主动过来打招呼,阿宁公司很多外国人,我听到的什么语言都有。只好一边赔笑一边伸长脖子,人生地不熟的,生怕跟丢了吴邪。

    旁里有人横来一刀,闷油瓶忽然出现,拦在我身前。他脸色极冷,不用开口就能吓退别人。而后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转身就走。

    我却心神领会,紧跟在他身后,穿过营地往一个方向而去。

    初墨本来蠢蠢欲动,看到闷油瓶后就消停下来,偷偷附耳问:“这个冷面神是谁啊。”

    在车上阿宁说这次行动由闷油瓶和黑瞎子两个专业人士负责,不过现在来看,仍是她在领导众人,看不出闷油瓶的作用。

    我也偷偷说:“这个人超级厉害,一定要抱紧大腿。”前提是不要被他甩掉。

    初墨坚定地点了点头:“话少面瘫表情吊,一看就是高手。但是他的刀真难看。”

    我:“…………”

    闷油瓶:“…………”

    我知道她口无遮拦,幸好小哥不跟这小孩计较,等走出这堆驴友聚集地,面前出现了一片帐篷。闷油瓶目不斜视,直领我们到最大的一顶帐篷前,吴邪和黑瞎子刚进去。

    他一掀帘子,停在那里,这才今天头一回正视了我。

    我愣了一下,几秒后意识到他居然是非常绅士地在给我“开门”,慌乱点了点头,垂首从他臂下进了帐篷。

    初墨还不知道自己刚才享受了何等待遇,进去后就探头探脑。

    帐篷内人非常多,地上铺了很厚的毯子,大家都席地而坐,倚靠着许多木制家具。

    我随便找了个空地坐下,闷油瓶在我身后放下帘子,也坐在不远处。

    吴邪和黑瞎子坐在对面,往我这张了一眼,看见闷油瓶,便放心地移开了目光。

    不一会儿一个藏族人过来给我们挨个倒了酥油茶,我喝不惯这种饮品,只尝了一口便放下。

    陆续又进来几个人,坐定后阿宁把黑瞎子从疗养院带出来的东西放到一个矮脚桌上。

    那是只红木盒子,打开后里面有个破损一角的青花瓷盘。

    这时又有两个人进了帐篷,我望过去,是两个藏族人,一个是满头白发的老太太,眼神犀利,精神也很好,另一位是搀扶她的中年妇女。

    她们一进来,整个帐篷的气氛都有了微妙变化,老太太地位很高,坐着的人里有两个还对她行了礼,其他人态度也都非常恭敬。

    我们几个是生面孔,老太太多看了几眼,看到我的时候,我感觉她眼神突然凌厉了一下,但很快扫过去,落座下来。

    陈文锦的笔记里写了她曾经带队进去过塔木陀,这个老太太就是陈文锦当年的向导定主卓玛,被阿宁特意找来,想让她再做一回向导。

    阿宁有些迫切地托起那只破损的青花瓷盘,问她:“您当年看到的是不是这个东西?”

    旁边有人为她翻译,老太太接过看了看,点头,并用藏语快速说了很多。

    我自然是听不懂的,但是翻译的水平也不高,中文磕磕跘跘,听着十分费劲。

    闷油瓶已在后边闭目养神,根本不关心他们的交谈内容。黑瞎子在低声与吴邪解释,总之虽然在谈正事,真正参与其中的只有阿宁几人,离得稍远一些便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有个外国人——我看他们的长相都差不多,无法分辨到底是什么人种——实在按耐不住,用生硬的中文问:“队医呢,为什么不喊她过来?”

    阿宁被打断,顿了一下,说:“队医还在休息中。”

    立马有谁出去了,似乎是去叫人。

    初墨悄声问旁边的中国人:“队医?”

    她虽然是陌生面孔,但胜在娇俏可爱,突然询问也不会让人不耐烦。那人答道:“林小姐的藏语很好,交谈起来也比较轻松,只是和宁有些矛盾。”

    初墨又问了几个问题,我大概知道了些情况。

    这个队伍看着装备齐全经验丰富,物资和专业人士都不缺,最大的问题就是人心不齐。

    请来的两位高手,闷油瓶和黑瞎子都各有目的,并不真正交心。除他俩之外,队伍之中还有另一独立的势力,便是这位叫林凯的队医。

    听到这名字,我和初墨齐齐“啊”了一声。

    此时帐篷无人说话,定主卓玛地位不低,竟也极有耐心地等待着,所以我们的动静一下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全都看了过来。

    正感窘迫,帘子一掀,走进一个……一个球来。

    真不是我夸张,戈壁滩昼夜温差极大,要说多穿点也无可厚非,但裹成这么个圆滚滚样子的我是真没见过。尤其她个子还不高,就显得更加矮圆,很怀疑她还能不能看见自己的脚尖。

    帐篷内非常暖和,她也没有脱衣的意思,就这样一步一挪地进了来。

    初墨没忍住,低声唤道:“师姐?”

    对方艰难地转过半张脸,我看见一张清秀的面孔,正是上回在西沙码头遇见的短发年轻女子。

    那会我记忆还没恢复,还差点把她认作阿宁,后来才知道她是某个企业的大小姐,跟阿宁公司有合作,在队伍里挂了个名混履历,海底墓与云顶天宫都不曾出现。

    没想到这次来了,还跟阿宁产生了矛盾,而且又是初墨的师姐。

    我忽然有些不祥的预感,没见面之前吴邪就说她师姐必然是个高人,现在发现是阿宁队伍里的队医,那她给我们准备到格尔木的机票目的就不简单了。

    再看吴邪,他现在也认出人来,听见初墨那声“师姐”,脸上浮出惊讶,显然也是没意料到自己早就见过这位高人。

    她师姐——林凯没有什么表情,秀气的五官冷冷淡淡,眼神也冷,只有看初墨时温和些。而后她解开外袍,随手丢进我怀里,抄起我面前喝了一口的酥油茶,一饮而尽后扔回厚实的地毯,迈步走到定主卓玛面前,毫不客气地挤开了别人坐下来。

    定主卓玛向她行了礼——这是今天第一个,她主动行礼的人,而对方没有任何回礼。

    老太太也不在意,继续讲述,林凯给她翻译。她的声音有些哑,似乎是刚睡起来的缘故,慵懒中带着一点不耐烦。

    我们旁边的人说得不错,她的藏语水平非常高,别人是逐句翻译,要等定主卓玛说完了一句话才能转换。她不用,直接跟着老太太一同出声,仿佛双语同步进行,翻译出的语句居然还十分通顺流畅,整个过程听得我叹为观止。

    我以为她是在刻意炫技,想向人展示自己的能为,后来才知道这是在安阿宁的心。只要她在翻译过程中有一丝的停顿与迟疑,阿宁就会存有疑虑。

    林凯单枪匹马一个人,何德何能让阿宁如此忌惮。

    我后来才听人说,在见到定主卓玛的第一面,她就送上一串念珠。

    她藏语流利,对藏传佛教了解亦深,送出的是密宗最神秘最独特的一样法器,嘎巴拉念珠。

    嘎巴拉,梵语中“头盖骨”的意思,这串念珠以人骨做成,且只取修为高深的喇嘛天葬后留下的眉骨与指骨——这两处一为阅佛经明世理,一为作法结印之用,是人周身上下最有因缘与悟性的骨头。

    制作过程中每磨一次灵骨,还要念一遍心咒与佛号,一颗打磨成珠的灵骨,凝聚着上万遍佛号。

    这种东西根本无法用金钱来衡量价值,是最难得的修行法器。而且她拿出的这串嘎巴拉,全部由眉骨磨成,比指骨更为珍贵,要等十多位高僧自然圆寂,光是佛骨就需百年之久才能集齐。

    此等物件没有当礼物赠送的道理,她敢送,定主卓玛家也不敢收,最终是捐去了一座喇嘛庙供着。但印象就此定下,藏人自有他们待客的规矩,在定主卓玛心里,林凯的地位比阿宁要高得多,她又是重要的向导,几乎可以决定队伍的走向,无怪阿宁警惕至此。

    林凯却没有和她争锋相对的兴致,怏怏地翻译完毕,结束后毫不留恋地走人,比闷油瓶还不关心后续发展。

    她一走初墨也呆不住,一溜烟跟着出去了,我本来也想去,闷油瓶在后面拉住了我。

    他不知何时睁开眼来,无声向我摇了摇头。

    我以为他是对我有话要说,便坐回去,反正队医跑不了,有她师姐在,初墨也不会丢,我早去晚去一会儿也没什么。

    等人散得差不多,黑瞎子领着吴邪到我们面前:“这个人怎么办?”

    闷油瓶看着我俩,神情有些无奈:“你们不该来这里。”

    吴邪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很从容地说:“该不该来,也早有人预料到了。”他把机票一事讲了,又说了初墨的来历。

    “她那师姐是有意引我们来的,就算不在疗养院遇见你们,这几天她也会派人把我们接过来。”吴邪说,“我才不信她只想请我来格尔木市区三日游。”

    黑瞎子说:“既然这样,你就赶在林小姐开口之前,先去向阿宁要个名额。她之前说过会有加塞的人,想来就是你们几个了。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打算,但我必须告诉你一点,轻易不要欠下她的人情。”

    吴邪跟他有了一会儿交流,自己也有判断,点了点头,问我:“小年,一起去?”

    闷油瓶道:“你要你一个人即可,她走我这过。”这是要替我开口了。

    吴邪没有多想:“好的,但那小姑娘……她不会也要去塔木陀吧?”

    他不提我还真没考虑过这个:“初墨才十五岁,这趟路对她来说太危险了。”我之前是动过让她打下手的心思,但也只是想想,绝不可能真的让她参与进来。

    可是林凯准备了三张机票,可不就是要把初墨也拉进队伍?

    我们想到一块儿去,各自面色一变,忙出了帐篷。

    阿宁跟林凯在不远处交谈,初墨不知所措地站在她俩中间,近了一听,阿宁含着怒意道:“不可能,我绝不答应。这孩子都没有成年,她根本不知道要面对什么,你也不是她的监护人,出了事谁能负责?”

    林凯懒得多说:“你不同意,定主卓玛永远找不到西王母宫的方位。”

    这已经是在拿整个队伍来作要挟了,原来之前在定主卓玛那刷好感度是为了在这里威胁阿宁。

    阿宁气极反笑:“你以为我是和你作对?你根本没把人命当回事。”

    林凯不为所动:“放心,我师妹韧命得很,就是你死了,她也能活得好好的。”

    我听不下去,上前道:“小凯姐。”

    众人皆是一怔,连我也没想到,会下意识冒出这个称呼来。

    林凯蹙眉看着我,有些嫌弃的样子。

    “你想起来得太晚了。”她似乎叹了口气,“又太快了,瞎子呢?他说有东西要给你看。”

    阿宁怀疑地看着我,没想到我跟队医居然也是老熟人,不过闷油瓶向她要了我的一份物资倒也爽快给了,看来只是不能接受一个孩子入队。

    林凯领着初墨便走,显然根本不在乎阿宁到底同不同意。

    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她对阿宁说:“遇水大凶,好自为之。”这才真正扬长而去。

    “…………”

    初墨犹豫再三,对阿宁合了个掌:“对不起啦,我师姐说话一向这么嘲讽,不是在针对你。”

    “她是在针对我们所有人。”黑瞎子幽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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