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找到克莱德的时候,他还拿着一把草料喂飞马,看到汤姆的身影出现,克莱德旋即拍了拍飞马的脑袋,将草料扔在了马厩里,迎面走了上去。
“你不会还想来拿永生树叶吧?”
克莱德终于还是拜倒在这个少年不怕死的精神之下了,他叹了口气,“我不劝你,你随意吧!”
“不,从前是我从这里带走点什么,现在可能换我要留下些什么了。”
汤姆摇头,若有所思地垂下双眸。
“发生了什么?”克莱德一惊,他早就知道永生树叶只会带来灾难。
汤姆道:“我要去找永生树了,因为我的野心,她沉睡入梦,有可能就这样失去性命,如果能让她醒来,让我死去也可以。”
“也许后果不会这么糟。”克莱德不知道汤姆口中的“她”是谁,但他可以确定那是一个对他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汤姆看了看手腕上的拼图手链,他说道:“我有预感,后果会很糟,可能比我想象中还糟糕,也许我会走不出那片潭水了,克莱德,听着,如果我走不出来……”
“你不必非得去!如果连你的性命也搭上了怎么办?”克莱德急忙抓住汤姆的手腕,想阻止他去找永生树。
汤姆挣开他的手,冷声道:“你怎么会懂?一个躲在深山老林里的人,以为躲得远远的就能抛下自己做过的事情,我不能抛下她,她那么怕黑,我不能让她一个人沉睡在黑暗中。”
克莱德听此,无奈地惨笑着,“你说得对,我是个懦夫,不配阻拦你的去路。”
“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如果有一天,她来到这里,你替我跟她说一声抱歉吧,她原本不该遭受这一切的。”汤姆唇角扬起苦涩的笑意,“如果我没回来,不用告诉她我死在哪里。”
汤姆转身,留下呆怔的老头克莱德在原地,他走向了永生树生长的山林,那片幽深的黑色潭水始终在等待他的到来。
他熟练地从岸边跃入水中,时空如翻转一般,他立刻落到了一片蓝光幽幽的草地,无数时间蚁虫像丝带般缠绕那棵巨大的树木,永生树缓缓一叹,“我说过,你会回来的。”
“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但好像确实有命运这么个说法。”
汤姆来到了永生树的面前,他仰望着苍蓝的巨树,无力感在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涌上心头。
永生树说道:“这里没有命运,只有时间,你想要什么,告诉我吧。”
“我想要让她从噩梦之镜中醒来,你做得到吗?”汤姆开门见山地问道。
“你想要她的时间回来是吗?”
汤姆颔首,永生树接着道:“我说过,有的人失去了时间,就会留给另一个人。”
“果然,你的意思是,我得以死为代价吗?”汤姆木然抬头,“你想要我的命,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你就想要我的命。”
永生树沙哑地笑了笑,“我在这里呆了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我从不说谎,我确实想要你的性命。”
“为什么?”
“你的灵魂充满邪恶,如果留着你在人世,后患无穷。”
汤姆冷笑道:“我后不后患,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只是棵树罢了。”
“我活了上万年了,我的存在本就没有什么意义可言。”永生树对于汤姆的讥讽不以为然。
汤姆听此抬眸道:“拿去吧,把我的灵魂拿去,只要你能让她苏醒。”
“你似乎误会了我的话。”永生树幽幽一叹,“我很想要你的性命,可她的命到头了,她曾经拿走的时间用尽了。”
汤姆浑身一震,他摇头道:“我没时间跟你说这些玄而又玄的话,你还要什么,你可以说,我还有什么能给你的?”
“我救不了她,我相信有人告诉过你这句话——没有人能从噩梦世界回来,那个世界,只可进,不可出。”
永生树的声音像沙漠古楼上悬挂的破钟,一经唤醒便久久地回荡在荒芜的旷野。
*
店里挂着的老式钟表正在滴答滴答地走动着,梅宁放在柜台上的双手落了下来,她走到墙边,拿着抹布擦干净了那面蒙满灰尘的椭圆立身镜,她终于看清了自己。
一个面黄肌瘦的年轻人,油蜡蜡的黑发像清汤面条那样挂在两侧,胸前的小牌子上写着自己的职工名——艾伦。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书友也叫艾伦,忽然一旁响起了恶心的痰音,“艾伦!你要是再打翻一颗玻璃眼球,相信我,我会把你的眼珠挖下来抵债的!”
梅宁连忙回头,她看到一个有着扎眼的红色大鼻子的男人走了进来,她愣了愣,旋即脑海里灵光一现,点头哈腰地道:“博金先生,我一定不会再犯这样可怕的失误了。”
“对了。”博金先生走进来,往头上又抹了点发油,“门口那个乞丐,你就不打算赶走了吗?你觉得我们店不用营业了?”
梅宁连忙点头,“博金先生,我这就去。”
她连忙推开门,来到门口,只见一张灰暗的脸,站在那里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少女,可梅宁从未见过那样无神的眼睛,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的绝望,让人不寒而栗。
再面对这张熟悉的脸时,梅宁还是不由地颤了颤肩膀,“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卖东西。”她颤颤巍巍地从脖子上取下那个金色的挂坠盒,“你们能买了这个吗?求求你们了,再便宜也可以。”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拿到挂坠盒了,梅宁伸手就要接过挂坠盒,却听身后博金先生那令人不适的痰音,“卖东西?你这样的乞丐能有什么好东西?”
他夺过梅洛普手里的挂坠盒,细细端详了片刻,脸上轻蔑的笑容渐渐消失,转而左看右看瞧了瞧周围,对梅宁道:“艾伦,带她进来。”
“可惜……”梅宁叹了口气,扶着怀有身孕的梅洛普进入了店内,这一扶,她才摸到她的胳膊几乎瘦得只剩骨头了。
这是否是挂坠盒吸食她的生命力所导致的,梅宁不得而知。
她扶着梅洛普坐到了黑皮沙发上,博金先生正拿着那个滑稽的拳头大小的放大镜,研究着斯莱特林挂坠盒的价值。
这时一位身着黑袍风尘仆仆的男子从楼上走下来,也加入鉴宝活动之中,那位是卡拉克塔库斯博克先生,梅宁记得。
挂坠盒的收藏价值自然是不菲的,梅宁在一旁等待着博金先生开口,她安慰自己没事,反正她现在是这里的店员,迟早可以单独接触到挂坠盒。
“这东西……唉。”卡拉克塔库斯率先叹了口气,“恐怕是不值几个钱。”
博金先生也跟着说道:“是的,这东西显然一般。”
梅宁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她多嘴道:“可我看这挂坠盒看着年头不小。”
“不是年头不小就是好东西,一千年的一泡屎到现在也成不了古董,学着点吧艾伦,难怪你只是个雇员!”卡拉克塔库斯瞪了她一眼。
梅宁只好闭嘴,心里却默默地想着,屎能保存一千年也挺神奇的。
梅洛普虚弱地开口道:“不要紧,我只是不想要这个挂坠盒了,你们无论给我多少钱都可以。”
“最多七个加隆。”博金先生一脸不忍。
卡拉克塔库斯却拍了拍桌子,咬了咬牙道:“算了,十个加隆吧!看你是个孕妇,孤苦伶仃的,我也于心不忍,这是亏本价了。”
两人一唱一和,这场戏演得可谓是有模有样。
“谢谢,谢谢……”梅洛普眼睛一亮,竟然还在道谢。
“没事。”博金先生笑眯眯地转头对梅宁道,“快去取钱!”
梅宁叹了口气,来到柜台取钱,正正好好拿了十个加隆后,又多摸了俩加隆揣袖兜里。
她将钱拿过来时,博金先生还一个一个加隆全数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舍得把钱交给梅洛普。
“送客吧!”博金先生笑道。
梅宁扶着梅洛普出了店门,把袖兜里的两个加隆塞给了她,说道:“那东西几百个加隆都买不了,你就这么卖了吗?”
“那是个不祥之物……”梅洛普喃喃念着,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灰暗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柔意,“我什么钱都不想要,我只想他能够平安出生,然后我就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梅宁微愣,想到这个瘦弱的女人身体里,此刻正孕育那个不可一世的小恶魔,她突然心里也是一软,对梅洛普道:“我叫艾伦,以后如果你有什么事情就来找我吧,我家就在翻倒巷最末那栋楼里,你可以过来和我一起住。”
“……不用。”梅洛普打量了梅宁两眼,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梅宁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男的,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说错话了,不管怎样,以后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
梅洛普没有话说,她沉默着转过身,梅宁认为自己可能是吓到她了,正懊悔呢,她突然转头,艰难地弯了弯腰道:“谢,谢谢。”
梅宁一愣,连忙对她报以微笑,她转过身便离开了冬季萧索的翻倒巷。
*
从博金博克商店下班之前,梅宁不得不从自己荷包里拿出两枚加隆补贴钱柜,毕竟博金与博克两位先生都是爱财如命的,可怜的倒不是梅宁,可怜的是艾伦,无缘无故被钱财减二。
博金先生离开店铺时,已经是深夜十点了,梅宁最后一个离开,她当然也必须是最后一个离开,她在打挂坠盒的主意。
她目送了博金先生离去的背影后,便来到了放置挂坠盒的黑色小箱子前,箱子被一把金色的锁锁上了,幸好梅宁擅长知道一些高级的开锁魔法,她魔杖一挥,锁便掉落了下来,那金灿灿的挂坠盒就躺在箱子里,等待着她取走。
梅宁伸手拿起了挂坠盒,这挂坠盒在她脖子上戴了有十多年了,她怎么能不熟悉,按镜魂所说,现在只要她一个粉碎咒落下去,她就可以和它同归于尽了。
梅宁举起了手里的魔杖,却迟迟没有念下咒语,她将挂坠盒揣在了兜里,将一块被施了障眼法的石头放了进去,随即合上了箱子。
“还有两天时间。”梅宁推开门走出博金博克店,锁上门之后,徘徊在深夜的翻倒巷之中。
那一个粉碎咒下去,消失的可不止是挂坠盒,梅宁当然知道,还有她的灵魂。
谁都不想死,是的,谁都不想死,梅宁也不想死,可她其实已经半只脚没入黄土了,自从进入噩梦世界,她就没有活路了,更何况,她现在死了,现实世界里的汤姆就不会再想念她了。
剩下的这短暂的两天时间,就是她最后的生命了。
她想享受这最后的生命,所以不想过早地摧毁挂坠盒。
即使是使用着他人的生命,她叹了口气,看着天空那半截若隐若现的嫩黄色月亮,长得像披萨那样可爱。
梅宁忽然饿了,就这样离开了翻倒巷,来到麻瓜城市的街头,顺着香味走进一家披萨店里,狼吞虎咽地吃了整张披萨后,还打包了一张披萨离开。
钱她没付,用魔法糊弄过去了,她想,既然都要死了,多做点离经叛道的事情听起来倒也不算过分。
梅宁走出披萨店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梅洛普冈特,她潦倒地站在店门口,看到梅宁的身影后,忽然困惑地眨了眨眼。
“你怎么不进去吃?”梅宁走着不好意思地挠头。
梅洛普摇头道:“我没有人类货币,你有吗?”
“你可以用魔法,我就是这么干的,魔法部要罚款也没事,反正他们抓不到我。”梅宁哈哈笑着。
梅洛普苦笑道:“我不想用魔法,他说他讨厌女巫,讨厌魔法,他觉得我像癞蛤/蟆那样惹人厌恶。”
梅宁一怔,梅洛普口中的“他”,她自然是知道的,小汉格顿的汤姆里德尔,那个在上个噩梦里害死了她的负心汉,听到她提起里德尔,她心里顿时也有些难受。
那种感受,大概就像是渣男鱼塘里的鱼和鱼相遇了,产生了鱼鱼相惜之感。
梅宁开口道:“看你这样,做什么都不愿意用魔法,估计也没住的地方,你要是相信我的话,到我家来吧,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我只是想帮帮你。”
“你为什么要一直帮我?”梅洛普问道。
梅宁歪了歪头,假装思考了半晌道:“我一直都独来独往的,没什么朋友,我想有个人陪我吃披萨。”
梅洛普听此吞了吞口水,看着梅宁真诚的目光,揪着衣角,终于点了头。
就这样,梅宁带着汤姆的正牌老妈,里德尔的正牌前妻,回到了自己这个冒牌艾伦在翻倒巷的家中。
艾伦这个直男家里简陋得只剩一张床和沙发,梅宁来到小桌前才发现,哦,原来还有张桌子。
她让梅洛普坐下后,打开了披萨盒,还得劝了又劝,梅洛普才肯拿起披萨开吃,看着她瘦得不成形的模样,梅宁心疼她,也心疼她肚子里的汤姆,这孩子真不知道怎么挺到出生的。
梅洛普还没吃完,梅宁就去厨房给她烧水,想给她泡杯热茶喝,这么严寒的冬季,她就穿着那身薄薄的破衣服,肯定是冻坏了。
她把热茶递到梅洛普手里时,她愣了片刻,接过茶,直接喝了口,便沉默不语了。
“是不是太烫了?”梅宁连忙说道,“可以凉一会儿再喝。”
“艾伦,我从没见过你这么温柔的人。”她红红的眼睛似乎被热气氤氲出泪水了。
梅宁受宠若惊,却也有些感到悲哀,“不是我温柔,是你见到的人都不太正常。”
“你就像汤姆一样温柔。”梅洛普说起汤姆,眼里浮现出陶醉的笑意。
梅宁听此不可置信地道:“你竟然还认为他温柔?他都对你说了那么恶毒的话了。”
“他很温柔,他对谁都很温柔,但是我不一样,我是个女巫,你知道吗?艾伦,像他那样好的人类,是不喜欢女巫的,我们都是不受欢迎的。”
梅洛普自顾自地念叨着,“打小我就知道了,漂亮的光鲜的只属于麻瓜,可我们这些巫师,只能躲在那座破破烂烂的房子里,任人宰割……”
“不是的,错的并不是你是女巫这个身份,而是人心里的偏见,他心中的偏见,如果他不喜欢女巫,你不必只喜欢他。”梅宁努力劝导着她。
梅洛普嘴角轻轻上扬,“艾伦,你一定没喜欢过别人吧,对吗?”
梅宁一怔,她低下了头,好像她是没资格这么说,她无法强求她不喜欢里德尔。
“我喜欢他,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喜欢他了,我知道我从这样不顾一切在别人看来有多么愚蠢,多么错误……可我控制不了自己。”
梅洛普道,“他不爱我,不是他的错,我放他离开了,可我还是无法放自己离开,艾伦,你知道我的过去有多可悲吗?我从来没有感受过任何让人温暖的感情,只有那座破宅子,汉格顿的破房子……我一点儿也不喜欢那儿,你知道吗?”
“我知道。”梅宁黯然低头。
“这个世界对我而言,就像是个迷离的错误,我花了好长时间才发现是个错误,才发现感情是最廉价的东西啦……”
梅洛普喋喋不休地说着,她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现在我只希望这个孩子,他最好不要像我这么傻,我希望他是个冷酷又坚强的孩子,他要足够强大,免得谁都来欺负他,他最好谁都别喜欢,不要像我这样,不要像我这样就好……”
梅洛普无力地惨笑道:“可我真的好傻,我现在还在想,他要是长得像汤姆就好。”
“他会的。”梅宁哽咽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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