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宁这日,沈枝很早就起来梳洗了。
铃铛知道她是因为能回娘家,才精心打扮的,适时提醒:“小姐需快些,别让姑爷等急了。”
沈枝忽略她的话,慢吞吞换装,又插上一支珍珠华胜,不确信地问:“端庄吗?”
铃铛都不知道她为何这般没自信,“小姐最是端庄。”
沈枝腼腆一笑,“就你嘴甜。”
铃铛:“小姐不信的话,待会儿可以问问姑爷啊。”
“......”
苏黎安在府外等了许久,才把妻子等出来。
小姑娘穿着一条藕荷色襦裙,如出水芙蓉。
他禁不住多看了两眼。
车夫搬来脚踏,苏黎安伸出手,客气疏远地问:“需要我扶吗?”
沈枝越过他,利落上了马车。
男人的手悬在半空中。
回到娘家,沈枝真正体验了一回众星拱月,除了爹娘,就连姨娘们都挨个过来嘘寒问暖。
裴氏把女儿拉进内寝,一连串问了很多问题,最后问道:“他对你好吗?你们房事多吗?他弄疼你没?”
沈枝正咬着驴打滚,闻言,差点噎到,娇嗔道:“娘!”
裴氏白她一眼,“出阁的姑娘,这有什么不能问的,跟娘说说,他在房事上,敬你吗?”
沈枝哪儿知道,又怕被瞧出端倪,糊弄着回答:“还行吧。”
裴氏掐掐她的脸,“瘦了。”
沈枝立马窝进母亲怀里撒娇,“娘,女儿要吃褡裢火烧、炒肝、爆肚,还要吃炸酱面、烤鸭......”
裴氏拍她脑袋,“都让后厨准备了。”
沈枝将头歪在母亲肩头,母女俩一反常态,静静相拥,说不出的温馨。
沈枝想到什么,问道:“娘,十六年前,爹爹可有抱回来一个婴儿?”
“没有啊。”裴氏不解,“为何这样问?”
“没什么。”沈枝沉思,父亲连母亲都没有告知,何况是其他人。
若自己不是娘亲亲生的,而是将娘亲诞下的孩子调了包,娘亲会埋怨父亲吗?
*
苏黎安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沈伯崎,聊着朝廷之事,身后跟着一名护卫。
进了花园,沈伯崎捋捋胡子,“老夫托人从南方带回来了孔雀草,等花期到了,满院子春色遮都遮不住。”
苏黎安随他走近那片孔雀草,郁郁葱葱看上去格外舒服,“等花期到了,小婿陪暖暖回来观赏。”
“那是自然。”
这时,庶女沈婼禾娉婷走来,见到苏黎安,垂下眼帘,恭恭敬敬行礼,“父亲,苏大人。”
“嗯。”沈伯崎突然肚子疼,“嘶”一声, “我去趟茅厕。”
苏黎安点点头。
沈伯崎捂着肚子,让护卫推他离开。
园中剩下两个不熟的男女。
苏黎安朝沈婼禾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沈婼禾见过苏黎安几次,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跨坐高头大马来迎娶沈枝那天。
仪表俊雅,气度不凡。
她深深觉得,沈枝生活在蜜罐里。
傍晚,苏黎安询问沈枝,是要在娘家住上两日,还是今晚回府。
沈枝当然想留宿,但顾虑到他,问道:“这几日,你忙吗?”
“不忙。”
沈枝像只得逞的小狐狸,不自觉笑起来,“那就多留两日。”
看她对自己笑,苏黎安觉得新鲜,这姑娘笑靥甜美,眼里像沁了清泉。
女方归宁住在娘家,是不能与夫君同宿的,沈枝更开心了。
由于苏黎安曾做过“梁上君子”,沈伯崎对他的防范心极强,在他住的院子里加派了护卫,生怕他再夜探侯府。
沈叹戏谑道:“是得多加看守,毕竟,家贼难防。”
*
东方鱼肚白,苏黎安起身练剑,晨风相伴,衣袂翻飞,动作干净利索。
护卫们感叹,苏大人真乃文武双全。
沈婼禾站在月亮门前,望着那抹飘逸身影,既惊叹又折服。
这样的男子,世间少有。
倏然,身后传来动静。
“禾儿姐姐在干嘛?”
沈枝的声音突然传来,沈婼禾转过身,佯装淡定,“路过,腿有些抽筋,在此站一会儿。”
沈枝眯了眯杏眸,“这样啊,我夫君会些医术,要不要给姐姐看看?”
“不用,已经没事了。”沈婼禾有点无地自容,“我先回房了。”
沈枝点点头,随后走进庭院。
苏黎安刚好收势,见她走来,问道:“昨晚睡得可好?”
“还好。”沈枝不敢把尾巴翘得太高,“你呢?”
“挺好的。”
沈枝点点头,“快开膳了,娘让我过来叫你。”
所以,不是她自愿来的。
苏黎安早习惯了,把剑收回剑柄,“稍等片刻,我洗把脸。”
“哦。”
护卫们觉得小姐太不懂得讨夫君欢心了,夫君练得满头是汗,她不该掏出绣帕,踮起脚,为夫君擦汗,顺带着赞叹夫君剑法精湛么?
沈枝哪知他们的心思。
新婚夫妇结伴来到膳堂,裴氏拉着苏黎安入座,对他虽有怨言,但为了女儿的幸福,告诉自己要大度些。
裴氏用公筷为苏黎安夹菜,“子蕴多吃点。”
苏黎安有些不自在,“多谢...娘。”
裴氏对这声称呼很受用,喜笑颜开,再看女婿出众的外貌,心里的不快淡去几分。
*
从娘家回到苏府,沈枝心里空落落的,回去的第二天,就生病了。
浑身滚烫,烧得意识不清。
苏黎安衣不解带地守在她身边。
夜里,沈枝嘴里嘟嘟囔囔,苏黎安听不清,凑过去,耳朵靠近她唇畔。
“水。”
苏黎安倒了一碗水,扶着她坐起来,喂水的过程尤为困难,喂多少漏出多少。
铃铛站在一旁干着急,眼珠子一转,“姑爷,你用嘴渡给小姐吧。”
苏黎安皱眉。
铃铛以为他不乐意,心里不高兴,也不劝了,“还是奴婢来吧。”
苏黎安立即看向她。
铃铛嘿嘿笑,“那姑爷自己想法子。”
“取个漏斗来。”
“......”铃铛以为听错了,掏掏耳朵,“啊?”
苏黎安:“取个漏斗来。”
铃铛头一次见识有人用漏斗喂水。
姑爷真是太聪明了!
聪明到令人发指!!!
苏黎安将沈枝放平,犹豫一下,将漏斗放进她嘴里,一点点往里面倒水。
沈枝差点呛到。
迷糊中的小姑娘感觉嘴里有什么,烦躁地抬起手,把漏斗拽了出来,“嗯...什么啊?”
铃铛面无表情道:“漏斗。”
苏黎安听出铃铛的哀怨,揉揉太阳穴,“你出去。”
铃铛不肯,怕姑爷用漏斗残害她家小姐。
苏黎安看向她,眼中无半点情绪,却愣是吓退了铃铛。
屋里只剩下两人,苏黎安再次扶起小磨人精,“沈枝,还渴吗?”
沈枝闭眼点头。
苏黎安:“需要我喂你?”
沈枝还点头。
苏黎安凝睇女子姣好的容颜,竟有些无所适从,抬起碗含入一口水,凑近她的唇......
记忆涌来,那晚,他情.动之时,也靠近了她的唇。
那是一种不受控制的悸动,一种出于本能地索取,那时,只差一点点,就能尝到她的唇,她却别开脸,哭求道:“别这样......”
那晚,他将她欺负的哭声连连。
是委屈吧。
那是他做的,唯一自责的糊涂事。
但他记得,她的身子有多软,多勾人。
若她记得前世,一定恨透他了。
苏黎安自嘲地想着,向她再靠近了一些。
沈枝却不合时宜地睁开眼,抬手“啪”一下拍在他脸上,迷糊道:“蚊子。”
“......”
苏黎安咽下嘴里的水,拿她没辙。
行吧,渴着吧。
下半夜,铃铛端着汤药进来,见苏黎安单手撑额闭眼假寐,小声道:“姑爷快去休息,换奴婢来照看小姐吧。”
苏黎安睁开眼,“不必,我明日有应酬,不能陪着她,到时候还要劳烦你。”
“是奴婢应该做的。”铃铛把药碗放下,“等药凉了,姑爷记得喂小姐喝药。”
苏黎安头大,还是应下了。
稍许,他一手端药碗,一手扶起沈枝,“喝药。”
沈枝被弄醒,十分烦躁地哼唧一声。
男人发现,这丫头的起床气特别大。
他稍低肩膀,让她靠在肩头,单手掐开她的嘴,往里灌药。
水可以不喝,药得喝!
沈枝嫌苦,吐出舌头,粉嫩的舌尖裹着一层水泽。
苏黎安眼眸微动,略显粗鲁地,将剩下的药汁快速灌入她口中。
沈枝咕咚一口喝下药,皱起小脸,又习惯性地想吃蜜饯。
苏黎安哪知女儿家那么多讲究,没明白她的意思,将她放平,盖好被子。
蓦地,舒口气。
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
沈枝睡觉不老实,翻身面朝里,伸出一条腿,夹着被子。
苏黎安把她翻过来,掖好被子。
*
翌日一早,沈枝醒来,浑身轻松,揉揉脖子,坐在床上发呆。
铃铛端着铜盆进来,“小姐,姑爷照顾你一夜。”
“你让他来照顾我?”沈枝蹙眉,“你去偷懒了?”
铃铛跺脚,“姑爷自己要来的。”
沈枝心里怪怪的,瞧见枕边的漏斗,不解地问:“这个怎会在这?”
铃铛撇撇嘴,“姑爷用它喂小姐喝的水。”
“......”
铃铛抱怨道:“姑爷太不解风情了。”
沈枝陷入沉思,苏黎安没借此占她便宜,是怕她将病气传给他,还是对她不感兴趣,亦或是,维持着君子之礼?
或许,这一世的苏黎安,与上一世不同了。
铃铛去往倒座房,将沈枝换下来的衣裳塞给丫鬟小鸢,往回走时,遇见张嬷嬷。
张嬷嬷拦下她,“你这女娃,走个路怎么还噘着嘴?”
铃铛觉得,张嬷嬷跟自己一样,希望小姐和姑爷赶紧圆房,于是,将心中所想如实讲了出来。
张嬷嬷也着急,拍拍她肩膀,“这事儿,还得咱们添把火。”
“啊?”
张嬷嬷看着一脸懵的铃铛,道:“交给老朽吧。”
张嬷嬷捧着账本来找沈枝,“夫人是一府主母,这账本理应由夫人管着。”
沈枝也不推却,接过来仔细翻看。
张嬷嬷满意地点点头,只要她愿意接管账本,那便是想跟主子好好过日子。瞧这姑娘水灵的,女人看了都动心,等相处久了,主子定能喜欢上她。
张嬷嬷虽是苏黎安的心腹,但并不知道他娶沈枝的真正目的,只当他到了适婚年纪,想找个合适的人成家。
沈枝抬起头,交代道:“给府里人,每人每月多加五十文钱。”
张嬷嬷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沈枝的用意,笑道:“老朽替他们多谢夫人。”
晌午,仆人们见到沈枝时,个个和颜悦色,笑得那叫一个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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