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情爱

    顾绫心慌意乱,下意识攥住顾皇后的衣袖,情不自禁流露出依赖的意味儿,彷佛唯有紧紧靠着顾皇后,她才能安心。

    顾皇后侧目,揉她软绵绵的头发,问:“怕了?”

    顾绫勉强一笑,又蹭得近了些,不解道:“姑姑,二殿下与三殿下都急着办差,对此趋之若鹜,便是工部这种繁琐的地方,二殿下都如获至宝,为何大哥哥他不愿意?”

    难道人人都求而不得的珍宝,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吗?

    想到此处,顾绫忽然一怔,不由得念起自身。

    她亦是谢衡与谢慎求而不得的珍宝,得到她就能得到无上的权势与地位。

    可谢延,仍旧对她不屑一顾。

    他似乎总是与旁人不同。

    顾绫情绪霎时有些低落。

    顾皇后莞尔,婉声道:“你还太年轻,想对人好,却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不像阿延,他经历的多,比你聪明些。”

    顾绫鼓了鼓嘴巴,想要反驳,又不知从何处反驳。

    若是没有前世的记忆,或者她会有几分自信。可前世太过惨烈,她手握着最好的牌面却落得那个下场,谢延却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谁更聪明,不言而喻。

    她本就不是聪慧绝伦的人,不像谢延本就非比寻常,若非要辩个高低,才是可笑。

    顾皇后笑起来:“阿绫,姑姑且问你一个问题。”

    顾绫目光灼灼,正襟危坐,满目期待。

    “若此时你面前有一块金砖和一块粗面馒头,让你选择,你会选哪一个?”

    顾绫不假思索:“我选金砖。”

    顾皇后又笑:“若做选择的那人,是个马上就要饿死的乞儿,他会选什么?”

    “馒头……”

    顾绫微微怔住,半晌后,慢慢点头道:“姑姑,我懂了。”

    “兵部的差事于之大哥哥,犹如金砖与之乞儿,不仅无用,反而是个累赘,远不如一块粗面馒头。”

    顾皇后点头轻笑,温柔地看着她,“孺子可教也。”

    她细细为顾绫分析,“阿延遭陛下厌弃,若他不能把持自身,流露出半分野心,陛下定容不下他。”

    顾皇后叹了口气,有些惆怅道:“阿延极聪慧,又稳重,不卑不亢,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比之阿慎阿衡,才是最好的储君人选。”

    若是不考虑别的,只考虑本人,在诸多皇子中,顾皇后最看好的便是谢延。

    这个孩子从小就聪慧绝伦,三五岁尚且不懂事时,便能识得千字,只是后来长大了,越发藏拙。

    可人性,却是藏不住的。

    他弱冠之年,婚约差事皆无,活的犹如透明人,时常被皇帝责骂,可未曾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若换了谢慎谢衡,恐早已怨天尤人了。

    心志之坚定,令人赞叹。

    可偏偏是那样的出身,纵是顾皇后,也没有十分的把握能将他送上皇位。

    顾皇后又叹了口气,充满了遗憾。

    顾绫靠在顾皇后肩膀上,心里慌乱到极点,忍不住问:“他这样的人,岂不是很危险?”

    “不会。”这两个字顶在舌尖上,来回转动一遍,却没有说出口。

    顾皇后沉吟,淡淡道:“阿绫,他是否危险,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我?”

    “你可知,世上最磨人的事情是什么?”

    顾绫摇头。

    “是情爱。”顾皇后摸着她的头发,满脸温柔,眸中又不经意泛起一丝苍凉,令人心酸,“情爱是世间最毒的毒药,蚀骨摧心。”

    “唯有情爱,能摧垮一个人的心志,摧毁一个人的理智。他爱上你,你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纵然违背他的心志,他仍旧会乐此不疲。”

    “纵是天下间最强大的人,情爱也能让他变得不堪一击。”

    顾绫侧头沉思。

    顾皇后抬头望着房梁,声音悠远苍凉:“阿延心志弥坚,千万把刀剑都不能夺走他分毫理智,所以姑姑帮不了你,唯有靠你自己。”

    她声音带着特殊的韵律,近乎蛊惑:“阿绫,若你害怕,就让他爱上你,于你而言,他便毫不危险。”

    顾绫有些慌张:“可我不会……”

    “不会就去学。”顾皇后轻笑,长长的指甲扶起她的脸颊,“阿绫明艳漂亮,世间无二的美貌,难道连个男人都征服不了吗?”

    顾绫的脸上,几乎将“迷茫”二字显露无疑。

    在她短暂的人生当中,在顾家的熏天权势之下,京都内外,根本就没人不爱她。

    她好像并不懂,怎么让人爱她。

    顾皇后笑了笑:“姑姑还有些折子没看,阿绫,你且好好想想。”

    她扶着侍女的手,转身走过去,偌大的宫殿内,只余下顾绫一人。

    顾绫胳膊肘撑在桌子上,一手托腮,默默想着顾皇后的话。若将她脸上的迷茫一层层揭下来,大概可以填满这座宫殿。

    情爱是什么?

    两世为人,她依旧不懂。

    前世她与谢慎成婚四载,她以为,那时她爱谢慎。可姑姑说,情爱是蚀骨的毒药,摧人心肝,摧垮人的心志,能叫人甘愿付出一切。

    可她对谢慎不是那样的。

    至少,她不肯为谢慎付出生命。

    可是,如果她对谢慎不是情爱,那到底什么才是呢?

    谢慎对沈清姒那样好,应当是爱吧。

    他为她排除万难,册封她做皇后,为她一掷千金,为她不理朝政,沉迷芙蓉帐,连辛苦夺来的万里江山都不在乎。

    想必是很爱很爱了。

    还有,阿爹对阿娘。

    阿爹虽不曾为阿娘荒废事业,却能为阿娘做所有事情。

    能将世间所有的珍宝捧到阿娘眼前,只求博得她一笑,常年追随她住在庵堂,只求能常常看到她。

    而且,若阿娘要他做违心的事情,他定不会拒绝。

    顾绫有些恍惚。

    像阿爹这般厉害的人,尚且为了情爱如此,若换了旁人,只怕更甚。

    这两桩情,似乎可以证明姑姑说得对,当一个人爱上你时,就会唯你马首是瞻,将你的话奉为圭臬,收起满身的刺,留给你最柔软的地方。

    可情爱,到底要怎么获得呢?

    顾绫低下头,扣着桌案上的雕花,沉默不语。

    姑姑的意思她很清楚。

    姑姑想让她去找谢延,想法子让谢延爱上她。

    唯有谢延爱她,将来嫁给他,才能活的幸福,才能不被他危险的利刃伤害。

    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顾绫心里乱得很,轻轻叹口气,撑着桌面站起身,款款走出门。

    侍女们都留在宫门外,见她出来,屈身行礼:“姑娘,您今儿是回府上,还是留在宫中?”

    “我今日陪姑姑住。”顾绫叹了口气,望了望门外湛蓝的天空,“天色尚早,我出门走走。”

    夏日炎炎,已是下午,太阳仍旧高挂在西边的天上,散着热气。

    顾绫没带侍女,孤身一人走到御花园,御花园中有一方小池塘,一汪清水清澈见底,栽种的荷花尚未绽放,莲叶田田,宛若少女的衣裙。

    顾绫脱了鞋,顺手扔到一边,小心踩着池塘边沿的汉白玉台阶上,冰凉的湖水沁着脚底板,缓解夏日的炎热,让纷乱的心绪,终于有了几分清明。

    她抱膝蹲下,任由衣裙在水中铺散开,池水漫过衣裙,打湿了裙子和衣角。

    碧色衣裙落在水中,与荷叶融为一体,远远瞧着,蹲在台阶上的少女,犹如另一株亭亭玉立的少女。

    今日早朝后,谢延被皇帝迁怒,于宝华殿跪了一上午,此刻方归。

    路过御花园时,他并未注意池塘边的女子,一脸漠然地从顾绫跟前过去,眼神亦只望着前方的路。

    顾绫侧目看见他的脚快要踩到自己精致的绣花鞋上,连忙喊他停住:“谢延,住腿!”

    谢延微愣,转头看了一眼。

    满池荷叶当中,一张芙蓉面,格外明媚鲜艳,如清泓的双眸,难以比较与湖水哪个更清澈,满身的碧色衣裙,几乎融入荷叶池,分不清哪里是荷叶,哪里是她的衣裙。

    顾绫站起身,浸水的衣裙随着她的动作从池水中抽离,水流阵阵,从她脚下落入池水当中,惊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谢延蹙眉不语。

    顾绫赤着脚上岸,轻薄绢纱湿透,遮不住瓷白的双足。

    她娇嫩的足底踩在地上,热腾腾的地砖烫着脚底,让她张着嘴倒吸一口冷气,干脆踩着濡湿的裙摆不动,对谢延道:“大哥哥,你帮我把鞋拿来好不好。”

    谢延的目光这才落到她脚上,光洁莹润的脚沾了水珠,在纤薄的衣裙下,宛如两块美玉,让人想要握在掌中把玩……

    谢延顿了顿,侧目将脚边精巧的绣花鞋提起来,放在她跟前。

    一言不发避开视线,冷淡而正经的模样,好似一无所觉。

    顾绫仰着脑袋,想起姑姑的话 似带有魔力一般,响在耳边。

    脑海中掠过久远的记忆,顾绫如水眼眸中忽然闪过一丝狡黠笑意。

    她从怀中掏出帕子,低头看看绣花鞋,又看看谢延格外冷漠的神情。

    随后,使劲踮起脚凑近他,将那只绣着蝴蝶的粉嫩帕子,努力挣扎着扔到谢延脸上,覆住他俊美绝伦的脸。

    抬起头甜甜一笑,道:“大哥哥,你把帕子还给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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