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姬脸色煞白,怔愣当场,甚至因为伫立时间太久而引来从人的担忧。
忍着胸间满涨的情绪回到寝宫,李元姬下令齐集护卫,整队出宫。那一刻她满脑子都是要立刻马上见到季宁。
但是等头痛过去,稍微冷静下来后,她才发现那股冲动和执念根本是不理智的。
即便见到了季宁,她又能质问他什么?问他为什么背叛她?可笑!连她自己此刻都说不清楚对方到底做错了什么。更不要说那些着魔般的情绪是否是真实……然而木已成舟,此刻她们已经出城奔驰在官道上了。
对于总是被冲动支配,李元姬生出强烈的危机感,虽然她觉得自己头脑很清醒,然最近的遭遇搞不好真的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内心却有一个声音疯狂地叫嚣——所有事情会一样样应验,快去做!去改变!快!快!快!
子不曰怪力乱神,正统的儒家教育让她无法接受什么怪诞之说,故而之前一直按耐住没有去求证什么。但是眼下,她已经无法掩耳盗铃,她的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对此,她私下单独问了问奉剑,结果对方虽然师从归元子,却专精剑道,对于医道等其他杂学并没有太多涉猎。
“殿下最近头痛加重了?”
“不仅是头痛,我还经常出现幻觉……但是幻觉却不一定真的是幻觉……有些东西竟然可以得到应证。”李元姬思考着措辞,答得异常困难。
“殿下,属下虽不通玄学,但以前听老师说过,类似感应天道预知未来之事确实是存在的。殿下切莫讳疾忌医!”
停顿片刻,他似是有些不情愿,“老师门下,要属季宁涉猎最广,我没记错的话,对于阴阳学、玄学甚至巫蛊占卜之术他都应该精通,尽快见一见他是对的。”
于是一行人更加快马加鞭向前赶去,季宁一行本就离京不远,沿途行程安排早已提前报备沿路驿站,以她们的速度,今日赶路,夜宿驿站,明日上午便可与对方接头。
且不说这厢在往外跑,当此风云际会之际,却有很多人正在赶往盛京的路上。
此刻,一队千人左右的队伍已经离京不远。
“我说将军,这京畿道的守备简直跟个筛子似的,就算咱们把队伍都拉来,想必他们也拦不住。看看眼下,才千把号兄弟,真遇着什么事怕是打不赢啊。”只见一个高大威猛的汉子,背负双垂,瓮声瓮气道。
“憨子,你以为咱们这是去抢地盘呢?”说话之人是一名猿臂蜂腰的小将,瞧着年龄并不大,“我听我阿耶说过,这次各地上京的皆是各家的年轻郎君,全等着被公主看上,混个驸马当当,想来这些人定是些小白脸软脚虾,有咱们这一干兄弟,为将军壮声势足以。”
“俺听戏文上说娶了公主一辈子就只能守着这一个,这万一要是生不出儿子,岂不是要断子绝孙?不好不好!”猛汉说着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
“我听说京里的这位公主骑马射箭无不精通,她的马球队更是把各地乃至外邦的球队打得服服帖帖。这样喜爱舞刀弄枪纵马游猎的女郎必定是个威猛的母大虫,搞不好她的腰比我的还粗。自古英雄配美人,咱们将军才不娶这样的女郎!”小将做着鬼脸,一唱一和的。
“好了,傅威,阿岳,这里是京畿道,不是咱们江南东道,要是进了京还这样口无遮拦,你们的小命是小,给将军和老大人招来祸事才是大。”一个身形瘦高,作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出声喝止,他生了一副美髯,看起来文质彬彬,说出的话却很有威严,那两个玩闹的家伙瞬间就闭了嘴。
“宋先生,京里那位公主真的像小林将军说的那样吗?”围坐在边上的一个亲兵弱弱地问道,也是个年纪不大的后生。
“当今圣上文采风流,俊逸非凡,皇后出身镇北军黎氏一族,年轻时便是名满天下的美人,他们的独生女儿怎么可能形貌丑陋。加之大公主殿下师从大家,文治武功无一不精,必定是这盛京一等一的闺秀。尔等今后切莫以讹传讹,道听途说。”
被称作宋先生的文士倒是颇有耐心,“今次带上京的皆是军中精锐,一来彰显我江南东道兵力,也让你们开开眼界,二来长兄如父,将军是为大娘子的婚事而来。”最重要的则是拜访外祖连氏大儒,看看是否有机会将在京为质的二郎君接回江南东道。
“好了,再休息半柱香时间便启程。”这时,一名站在不远处山岗上的男子信步走来。他身量高大,面容俊毅,气质沉稳,如渊渟岳峙;双眸微合,敛下那些常年战场血杀洗练出来的煞气。此人正是吴郡刺史楚严的嫡长子楚庭渊。
闻言众人再不敢笑闹,纷纷收拾家伙准备上路。
就在这时楚庭渊突然敏锐地回头望向坡下远处的弯道口。他们如今所处官道两边有小坡,队伍扎营在坡道另一侧,从上往下官道情况一览无余,而从下往上就未必能探清他们虚实。
他挥手示意众人来人,众人闻信亦训练有素地飞快收拾好,虽知京畿之地,不会有敌军,但是依然习惯性地提刀屏息准备应战。
果然,很快不远处响起大批马蹄声,只见烟尘飞舞,一大队人马策马而来。
“呔,一人双骑,还全是清一色的雍州优种!”猛汉傅威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话说这雍州优种是北方岭南平原特供战马雍州骑与大辽战马牧野马的混血,前者长于速度与敏捷,后者擅长长途奔袭,优种混血完美地继承了两者的优点,堪称大唐军中最顶级的战马。
雍州地处关内道,岭南平原号称镇北军的后花园,雍州的养马场虽然归属国家,然整个雍幽凉三州还不是镇北军说了算。雍州骑多了还会往各地军中输送,这雍州优种一般就是镇北军自己内部独吞了。
各地军中若不是有点品级的军官都配不到这种马,更甚者但凡穷一点的地界,将军都未必骑得上这种马。他们江南东道富庶,且楚家有林氏巨富支持,方得军中将领人手一匹优种,哪个不是爱若珍宝。
“呆瓜,就数你眼皮子浅,看看中间那两人骑的马,汗血啊!不是说汗血宝马千金难得吗?怎么这京城随便拉出来就是两匹,雍州优更是跟不要钱的白菜似的多。”小将林岳忍不住轻声哀嚎,“我以为咱们江南东道富庶,跟这京城一比果然是乡下地方啊,这回真是开眼界了。”
“将军,我观这队人马训练有素,兵强马壮,身份怕是不简单……”宋应话没说完就被楚庭渊打断了。
“主位那人骑得是大宛纯种。”
闻言宋应一凛。楚庭渊爱马,对马亦颇有研究,他既说那是大宛纯种便绝不会错。
大宛马便是所谓汗血马,楚庭渊亦有一匹汗血,但那不过是育种的汗血,真正的纯种大宛神骏自东西辽分裂后整个大唐境内便有价无市了。这样一来,这队人马的身份便不难猜了,年轻郎君,无外乎那几位。
“谁谁谁?哪个骑的大宛纯种?是中间那小子?”林岳凝目望去,不禁惊疑了一声,“啊,那位小郎君长得怪俊的。”说着用词都不禁客气起来。
“呔,这些权贵子弟哪里配得上这样的神驹!还有那么多雍州优,怕不是有近千匹,真想上去打劫了他们!”傅威人高马大,这一激动就忍不住冒了头。
奉剑早已察觉了坡上有人窥视,就在傅威冒头的瞬间,他开弓一箭直取眉心。
傅威大骇,甚至来不及躲开要害。就在这千钧一发 ,叮的一声,楚庭渊长刀如电,一刀将羽箭一分为二,堪堪擦着傅威的两颊射入后方石地,且余势之大仍洞穿石块。
“这功力,难道是大宗师?”宋应震惊了。
“还不到……不过也近了。”楚庭渊沉吟着站直了身体,不再掩饰地直直望向对方,眼中充满了战意。
他师从与归元子齐名的另一位武道大宗师南凌君。不同于归元子闲云野鹤,南凌君的宗门追云宗在江湖上非常有名,故而门人众多,楚庭渊的军中就有不少同门。
在上京前,楚庭渊刚刚突破宗师境,再往上想要突破,最好的办法无非是找强者对战。
朝堂是朝堂,江湖是江湖,他在军中,普通入世的武者尚能碰到,但是宗师境这个层次的强者真的是极难遇到的。如今遇上了,又是在这京城地界,他并不是很想错过。
这厢李元姬一行人亦发现了山坡上有人,但是他们没有停下,只是略减速将李元姬密不透风地护在中间,作出防备的姿态。
“嗯?”李元姬冷脸,不满地看了看缓坡。
“无事,属下已经惩戒了窥伺之人,他们不敢再做什么。”奉剑收起弓箭,下令众人加快速度,继续赶路。
“……他们走了。”林岳憋着一口气缓缓呼出,“刚才那人气势好惊人,看起来不比将军弱啊。”
“我不敌他。”对此楚庭渊毫不避讳。
“真的假的?”林岳更加震惊了,楚庭渊天生神力,师出名门,又久经沙场,人高长刀占尽优势,哪怕同是宗师境的强者也未必能压倒他吧?难道那人是个大宗师?这京城地界果真是卧虎藏龙啊,宝马名驹满地走,宗师高手也随处有?
“他们这是要离京吗?”傅威才从惊骇中缓过神来,讷讷道。
“让林岳带几人跟上去,探探他们身份?”宋应看向楚庭渊。
“可。”楚庭渊收刀伫立,望向对方离去的方向,“我们在此等你两个时辰,若他们天黑不宿,你便不必再追。”
结果这一等就等了两个半时辰。林岳是军人行事,军令如山,说一不二,此刻未有音讯,必定遇到了危险不得脱身。
“走!”楚庭渊一马当先,率众沿着林岳他们留下的记号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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