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十九章-万邦宴席

    清河公主乃是先戾太子之嫡长女,亦是戾太子一脉留于这世间最后的血脉。在整个皇室惨遭屠戮的情况下,她不知怎的竟活了下来。

    今上为表仁慈并未将她贬为庶民,而是将郡主封号提升为公主封号并将其留在宫中。

    只是今上一家住在新修的大明宫,这位公主则一直被拘禁在皇城太极宫一隅,且二十多岁至今未曾婚配。仿佛早已被世人遗忘,无论前朝后宫十年来都再未有人提起过她。

    经过季宁的解释,李元姬自然不会再轻忽这些梦境幻觉之事,她暗中去看了下对方的居所,发现她泰然自若,身体康健,除了没有自由,生活起居倒也不差,显然有人暗中照顾于她。

    她先是问了奉剑。

    奉剑言道“昔年事出前,清河殿下年不过十三四岁,某虽效命于太子,但与后宫诸位并无太多接触。宣武门之变前季宁那斯更是借故将我支出京城……待我赶回时,大局已定,一切皆成定数。”

    顿了顿,他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在我离京前不久似乎听太子与太子妃提起过清河殿下的婚事,说是季宁建议了一位极好的人选,对方亦是对清河殿下有意。”

    “是谁?”李元姬隐隐把握住了关键。

    “我当时另有要事,太子妃又是女眷,我不便多待也就先行退下了,具体是谁便不得而知。太子自幼为储君,行事须得处处小心,故而无论皇孙还是郡主皆行事低调,在京都的皇孙辈里向来名声不显。别说婚姻大事只是个眉目,便是真的定下了在没有请得圣旨的情况下也不会有什么风声流传出来。”

    李元姬点了点头,她也曾问过宫中一些老人,哪曾想当年的宣武门之变连宫人都血洗了一遍,侥幸活下来的也多是外围一些低等宫人,关于当年之事自然一问三不知。看来要搞清这些事情还是只能去找季宁了。

    她对阿娘表明意图,阿娘却没有多说什么的意思,让她若是寻季宁,可以随时借用她宫中密道。虽然她没有多说什么,但是李元姬还是敏锐地感觉到阿娘似乎有意让她亲近季宁。

    又是上次的那间书房,只是今次房中并没有人。李元姬踟蹰了一会儿还是抬脚往外走,没曾想房门竟然是锁着的,门外似乎亦有人守着。她一触动,门外之人便低声说了句请她稍等。

    而后她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人在窥视她,但这个感觉一瞬即逝,她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这里毕竟是季宁的老巢,她并不担心有人会对她不利,思及此李元姬忍不住愣了一下,她与季宁交往不多,为什么偏偏对他如此信任?又是那古怪的愿力作祟?

    很快有一青衣仆人引她去了季宁的所在,虽然路程很短,但是沿路也是一个人都没有的。

    这里大约是季宁的寝室,内里布置如同那处书房一样简单朴素,除了必要的器具,其他装饰一概全无。

    仆人请她进门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还顺带关上了门。季宁的床挺大,四周的幛幔垂下,加之门窗紧闭,室内光线本就不甚明亮,李元姬走近床榻都不太能看清里面的人影。

    她伸手掀开厚重的幛幔,见季宁仰面朝上,闭着双眼,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呼吸间胸口的起伏都几不可见。

    李元姬下意识地伸出手想确认下,结果离那人的脸不到半尺时被对方一指点开。他的手指苍白修长,然触及的那一指僵硬冰凉,简直不像活人。

    “你的身体……无碍吧?”李元姬抽回手,想了想又坐到了床沿,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浮现出一股担忧之感。

    季宁放下手恢复最初的样子,仿佛刚才动作的人根本不是他一般。没见他张口,一道声音就传出:“何事?”听着倒确实是他的声音。

    她就把这几日之事尽数说了出来,还没等她说出自己的猜测,对方就来了一句“你猜测无错。”

    李元姬眉头轻皱“我都没说我的猜测,你又知道?”这人不会又在随便忽悠她吧?

    “我今日身体不便,你想做什么便去做,无关大碍。”

    “我昨晩梦到皇城失火,清河死于火中。”

    没等她问完,季宁就又打断了她“此事我已知晓,对你有利无害,静观其变即可。”

    李元姬不明所以,正待再问个所以然,那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那双灿若星辰的双眸如今布满血丝,仿佛正经受着无尽的痛苦,声音亦是极度得干涸嘶哑“够了!”

    也不知他动了哪里,一阵铃声响起,随后一行五人黑袍黑铁蒙面的带刀侍卫鱼贯而入,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李元姬抿了抿唇,亦二话没说转身而去。回去的路上她亦止不住地思考,一时是季宁今日的异状,一时又是他所说的话,她相信他不会说无用的话,但到最后她竟都没有问出与清河曾有婚约的到底是谁……每次,与这人一处,她总是容易被他带走节奏,这感觉真是令人不快!直到回到皇后宫中才止住了念头。

    阿娘今日倒是在寝殿等着她,但是见她回来却也没问什么,只关心她饿不饿,需不需要用些吃食。

    “阿娘,汉中王的病情似乎不轻,你……”何止是不轻,若不是见过前几日他神态自若的样子,她简直以为他已经病入膏肓。

    皇后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我并不想知道那些……既不能为他做什么,又何须多问。”

    她遂不再多言,自去安排自己的事情。

    时间飞快,一晃就到了万邦宴当日。含元殿上灯火通明,歌舞升平,万邦齐贺,好一番盛世景象。

    临近尾声果然谒秣小王高启贤出声求娶大唐贵女。

    帝王不慌不忙,声称宗室人丁单薄,无有适龄的贵女可以出嫁。众臣出来搭台阶,意思大致就是你们谒秣好歹是个颇有实力的藩国,你高启贤怎么说也是谒秣王位继承人,很有可能以后就是谒秣之主,娶不上宗室女总不能娶臣女吧?那多掉价。

    结果人高启贤不知是没听懂还是自视甚高,来了一句,“出发之前,我的父王曾再三嘱咐我,若大唐没有合适的贵女,便让我求娶公主。”

    话音刚落,不知是谁打破了酒杯,全场寂静,所有人屏息凝神齐刷刷看向主位的帝后夫妻。

    这谒秣王子高启贤真个是胆大包天,宗室女尚且求不到竟然还敢求娶公主?这是什么狗屁逻辑?没看到整个大唐最好的郎君们都云集盛京尽等着公主挑选吗?你一个蕃国王子哪来的脸面求娶帝后的心头肉?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

    帝王的神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但本该更没有耐心的皇后今日不知怎的竟没有变脸,反而笑眯眯地问了一句“你想求娶哪位公主呀?”

    哪位公主?不明就里的人继续惊讶于大唐哪里还有其他公主,而身居高位的那些则立即醒悟了过来,原来如此!

    高启贤拱手,朗声道:“臣想求娶清河公主。”

    此次宴会,李元姬亦破格列席,就坐在皇后身边,她全程无话,亦没跟什么人有眼神交流,只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场上众人。观察得久了,这一刻果真让她抓到了不同寻常——原来是他!

    傅相如,出身世代耕读的中原豪门傅氏家族,父亲傅杰希官至太师,兼任门下侍中。作为他的幼子,十六岁高中状元,先后任翰林学士,中书舍人,钦州别驾,吏部侍郎,因其才干卓绝又书画双绝,深得帝王喜爱。一路官运亨通,年仅二十五岁便已经官至吏部尚书,实为罕见。

    放眼京都论年少有为堪称当之无愧的第一,这样的出身,这样的样貌,还如此洁身自好,傅相如的名字不仅在盛京,哪怕是整个大唐境内都是无数闺秀的梦中情郎。

    朝中但凡有过人之处的大家,必定要在皇家书院讲学,傅相如亦不例外。因为李元姬少时相当喜欢听他的课,故而他在外放之前很是在皇家书院兼职了一段时日。

    李元姬的志向是很早以前就确立了的,故而这样的人选她怎么会放弃拉拢的机会,但接触下来很快发现。虽然与他相处总是如沐春风,但其人极为老练谨慎,根本无法撬动。于是她也没有过多纠缠,以免适得其反。

    世人都以为他至今未娶是因为慑于帝后之威,尽等她择婿,没想到啊,原来根结在这里!她就说,若是以他的身份真要成婚,即便是皇家也很难阻止。李元姬此刻恍然大悟,难怪季宁铁口直断此事于她有利无害,原来应在此处。是了,当初为清河牵线的人不正是他吗?

    而作为先太子的准女婿,最后竟然历经政变而不倒,于本朝依然能满门显贵……季宁到底是下了一盘怎样的棋?其中细节不禁令人细思极恐。

    李元姬收敛心神,关注场内,群臣面对这个变故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一时揣摩不准帝心也就不敢贸然开口,而帝王此时无疑也是有些矛盾的。

    若不答应,仿佛有些一再推脱未免有些瞧不起谒秣的意思,若答应了,那当初留下先太子血脉以示仁慈的手段又好似成了一个笑话,而且此女外嫁若留下血脉恐生变故……

    就在帝王准备示意心腹出言挡回去之际皇后竟一口应了下来。帝王惊讶地望向皇后,对方只回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结果没过多久,这厢万邦宴将近结束之际,内卫紧急来报皇城一隅突然失火。重中之重当然是先护卫帝后一家以及含元殿一众政要先行撤退,其次再派人协助內侍殿一同灭火。

    结果闹到亥末方扑灭了火,而着火的恰恰是刚被求娶的清河公主所处院落。火灭后一搜查,院内主仆无一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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