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荒郊野地,尤其是这处山头,被某些不知名的野草野枝占领,如今开了春,恨不得把压抑多年的一股劲儿全部宣泄出来。
矮□□仄的山洞内,谢濯坐在石头上,深邃眼眸透过枝蔓看向外面,黑黢黢一片,看不见半分光点。
一声轻微响动扰了他思绪,谢濯低头,看被包扎好的右手,微微舒展两下,除了有些疼痛外没有什么大碍。
沈桑捏了捏有些酸麻的小腿,轻声开口:“万幸,那只箭上没毒。”
从谢濯那个角度看去,只能瞧见沈桑青丝随意散落在身后,几缕贴在脸颊,乌黑苍白交接,透出股楚楚可怜的味道,再加上这般轻声细语,他谢濯竟是从未想过,沈三姑娘之前究竟对他抱了何等心思。
在危险关头,竟是为了他,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顾。
思及此,谢濯不再看她,目光却是落在包扎手背的那一方锦帕上。
半晌,重重叹了口气。
姑娘家的爱慕情意,他要如何才能还清。
沈桑压根不知晓坐在眼前的太子,只是一瞬息的功夫,心里已经百转千转,将她塑造成了一个不敢表白心意的多情姑娘。
她柳眉轻拧,揉捏着脚腕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难怪家中老人常说,不要走夜路,夜路走多了,只是说句话的功夫都能被脚下的小石子绊倒。
不仅把走在前面的谢濯推出去了不说,还将自己暴露在利箭的正中心位置,若不是谢濯反应敏捷,揽着她及时躲开,只怕这会儿早已跟阎王喝喝茶,等着再来一碗孟婆汤。
不过,今夜谢濯算是救了她两次,说是救命恩人也不为过。
只是这恩情,该如何还才是最好?
沈桑正纠结着,那边的谢濯却已经把所有事情都捋顺。
姑娘家脸皮薄,事情又才刚刚发生,想必这会儿正百般纠结,心中羞涩难当,此事还是不易提及最好。等他日后寻了合适机会,再与沈三姑娘娓娓道来,只要他届时态度诚恳些,语气强烈些,一定会让三姑娘收了这份心思。
只是,婚姻一事……
谢濯又陷入了为难中。
两人各怀心思,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约摸一盏茶后,沈桑肩上一重,抬眸,只见谢濯褪下外衣披在了她身上。
“发簪和手帕,待孤日后再还你。”
方才危险关头时,他正护着沈桑,情急之下拔|了发簪甩向对面的黑衣人。
沈桑点点头,想了想,道:“殿下,那些人还会回来吗?”
“不会,”谢濯坐回原地,“孤查了他们两年,有些习惯还是能摸得清。”
两年。
沈桑心中无声念了遍,没再开口。
涉及朝堂之事,不是她一弱女子能够过问的。
两人没开口,山洞内又恢复到一派静谧。
半晌,谢濯握拳放于嘴边,咳嗽了两声,见沈桑没抬头,又故意加重了声音。
“殿下不舒服?”沈桑莫名其妙的看向他。
“没有,”谢濯摸了摸鼻子,半晌,讪讪开口,“你再忍忍,很快会有人来找我们的。”
沈桑“嗯”了一声,继续低头想事情。
见此,谢濯万般庆幸方才自己没有提及别的事情。
蓦地,窸窸窣窣声从外响起。
两人瞬间屏住呼吸,一脸警惕的盯着外面。
“主子?”
沈桑一愣,旋即眸中莹光流转,雀跃欣喜的声音响起,“是我,我在这儿。”
话落,她扶着石壁起身,拨开山洞外悬挂的枝蔓,只见一冷峻少年站在外面。
“元熹。”她踩着小碎步走过去,连裙摆都是飞起来的。
被叫做元熹的少年见到她松了口气,可瞥到沈桑身上的衣服时,眸色便陡然下沉,一抬眼,自然也是看见了跟在身后的谢濯。
他移开目光,手指捻起沈桑几缕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脸上冷意褪去,露出抹腼腆的笑,“嗯,主人。”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多久,一回来就听说主子被人绑走了。”
沈桑点点头,不愉道:“方才在孤庙时,听到声音就知道是你。只是没想到,你会胆子大到混进去。”
“元熹的命是主子救回来的,只要能够救主子,元熹万死不辞。”
“不准说胡话。”沈桑嗔怒的瞪了他一眼。
仅是这一句话,让少年又红了脸,不自在的低下头。
远处,谢濯看着二人,心里陡的升起一丝不快。
他怎的觉得,沈氏的话变多了不少。
陆一站在旁边,解释道:“殿下,这人是我们半路碰到的,身手极好,说是沈三姑娘身边的家仆。”
“家仆?”谢濯挑了挑眉,“你见过谁家家仆,敢跟主子这般说话的?”
话落,只见陆一抬起手指了指自己,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谢濯嘴角抽了抽,低声骂了句“滚”字。
随后简单收拾一番后带人回了同安寺。
沈桑听说太后为了自己的事晕倒,心里又感动又后怕,待过去瞧了一眼,见太后睡的安好,这才又回了自己房间。
她去哪儿,元熹就跟到哪儿。
仿佛一条小尾巴似的,甩也甩不掉。
谢濯站在窗户边,看着那条小尾巴跟着沈氏进了屋子,又出来,怀里揣了个东西又进去,随后再未瞧见出来。
这般亲密,怎么会只是主仆关系这么简单?
“殿下,您瞧什么呢?”陆一走进来,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上放了碗汤。
谢濯这会儿着实没什么食欲,转身坐到书桌前,双手交叉,作沉思状想了想,问道:“那些人怎么样了?”
“属下办事不力,让对方跑了几个。”
“无妨,”谢濯声线忽然变得低沉起来,“此番已经失去了刺杀孤的最好时机,想必回京城后便会开始联系他们的线人。你多派几个机灵的,盯着些。”
陆一抱拳:“属下遵命。”
谢濯倚在椅子上,抬手捏了捏眉心,“吩咐下去,明日为华阳公主诵经一事照旧。”
陆一愣了下,却还是遵从命令,退出房间对外面的人低声吩咐了两句。
屋内,谢濯盯着被包扎好的右手伤口看了半晌,随后移开目光,端起茶杯轻抿了口,一派悠闲。
也罢,若沈氏真对那少年有情意,他就充作天公,成全了这门婚事。
郎有情,妾有意,还能将他择个干净。
倒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只是,这个法子在次日清晨见到那少年从沈氏屋子里出来时,忽然间一切又显得不怎么美好。
“奴见过太子殿下。”元熹站在门外,恭敬行礼。
谢濯已打量完毕,问:“你今年多大?”
元熹愣了下,还是恭敬回道:“回殿下,奴今年十八。”
十八?倒是只比沈氏大了两岁。
只是,奴的地位未免太低了些,怕是配不上沈氏。
白芷推门从里面出来,见到谢濯在此也有些意外,行过礼后轻扯了扯元熹衣袖,轻微转头看了眼屋内。
元熹会意,行礼后进了屋子,顺手将门掩上。
站在门外看到这一幕的太子殿下又紧紧皱起了眉。
光天化日之下,沈氏竟容男子随意进出闺阁,实在是有伤风化。
这时,太后身边的人过来传话,让他们二人前去正殿。
谢濯一甩袖子,大步离开。
闻太后传令,沈桑也不敢多作怠慢,咽下糕点,用帕子擦了擦嘴,对一旁的元熹道:“今日要为华阳公主做法事,怕是一天得不了空闲,你若是无聊,就让白芷带你四下转转。”
元熹想跟在沈桑身边,可他也知晓这会儿不是胡闹的时候,颇有些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只是在沈桑起身的时候轻拽了拽她的衣角,一双眼睛泛着明亮,语气带着丝小心翼翼的味道,“主子,奴等你回来。”
沈桑笑笑,手指点了下他的眉心,“好。”
元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傻傻的笑了,笑过之后又开始眼巴巴的盯着门外,坐姿倒是规规矩矩的。
白芷正收拾着碗筷,见此,抬手敲了下他的脑袋,揶揄道:“你呀,白长了这么个大高个,这么多年过去了,跟姑娘说话还动不动就脸红。”
元熹执拗道:“主子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是是是,”白芷“唔”了一声,端着碗筷走到门口时似是想到什么,转过身来笑道,“难不成,你喜欢姑娘?”
话音落下,元熹整张脸“唰”的一下涨了个通红,从脸到脖子,连耳朵尖都是红的。
他有些窘迫的低下头,手指轻轻戳着桌上的茶杯,戳的茶杯慢悠悠往前跑。
那茶杯,是沈桑方才用过的那只。
他闷声开口:“你又在拿我寻开心。”
末了,又补了句,“每次我都说不过你,连主子也跟着笑。”
见调侃的差不多了,白芷笑着离开。
姑娘不在,她可不敢真把这小祖宗给惹毛了。
要真炸了毛,谁来哄?
她白芷可没这个胆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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