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姑娘可还满意?”陆一站在旁边问道。
沈桑将帕子和珠簪放回盒中,交回到元熹手上,笑道:“太子殿下不仅救了我两次性命,又将物什归还,我哪里还有不满意的地方。劳陆侍卫回去跟殿下道声谢,说改日得了机会,臣女再上门亲自拜访。”
这声“陆侍卫”说的陆一顿时虎躯一震,他挺直腰板,偏头咳嗽几声,颇为谦虚道:“沈三姑娘说的是哪里话,属下一定会将话带到,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家殿下说,择日不如撞日,若是沈三姑娘想要表示谢意,不如今晚相约荟萃楼,”说完,见主仆几人一脸错愕的看着他,陆一忙解释道,“我家殿下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跟沈三姑娘说几句话,再者,今日殿下做东,不会让三姑娘破财的。”
沈桑秀眉轻蹙,“你家殿下当真这般说?”
这话,怎么听怎么想,也不像是能够从谢濯嘴里能够说出来的。
“当真。”陆一重重点头。
这就奇怪了。
若是早知道这事,沈桑便会随便找个理由搪塞陆一,可这会儿人就眼巴巴站在跟前,她总不能再编出个感染风寒的理由来。
沈府家教森严在京城出了名的,陆一见她犹豫,以为还在担心这事,便好心道:“沈三姑娘不必担心,老夫人那处殿下早已托人说服,三姑娘尽管去就是了。”
“……”沈桑嘴角微抽,“陆侍卫可真是热心。”
陆一挠挠头,一脸谦虚,道:“哪里哪里,属下不才,平日里都是殿下教的好。”
殿下,属下能够帮的可都帮了,您可要再加把劲啊。
沈桑无语望天,实在不想搭理这嘴欠的侍卫,待问了赴宴时间和地点,就将人请出了沈府。
陆一还不知道自己平白无故遭了人嫌弃,乐滋滋的准备回去邀功。
清凉院内,元熹看着手里的盒子,紧抿唇角,神色十分不愉。
“元熹,”沈桑扫了他一眼,轻声开口,“我之前怎么教的你,松开。”
这盒子即使再怎么普通,那也是从太子手里过来的,岂能是说毁就毁的。
元熹收紧的五指松开,“啪”的一声把小盒子扔在桌上,低头站在那里,闷声不说话,浑身冰冷气压低的吓人。
白芷拢了拢袖子,站的离他远了些,皱眉问:“姑娘,您说太子这是何意?”
“猜不透。”沈桑摇了摇头。
只是再猜不透,这荟萃楼,还是要去的。
白芷道:“那奴婢陪着姑娘一起去。”
“我也去!”元熹扬高声音,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沈桑。
沈桑眼角瞥了他一眼,端起茶杯,轻抿了口。
见她不说话,元熹忽地有些委屈了,索性转过身,说什么也不去看她。
这样子,分明就是等着沈桑去哄。
沈桑偏偏不如他的意,依元熹这性子,若是日后她不在身边,我行我素的只会惹一身麻烦,哪里是那些整日勾心斗角的对手。
“好,那晚些时候就白芷陪我去。”沈桑拍了拍白芷的手背,起身,往里间走去。
天愈发暖和,连带着人的觉也多了起来。
徒留元熹站在哪里,可怜兮兮的。
白芷在两人身上看了又看,摇摇头,没说什么退了出去。
好半晌后,一声轻微响声从屏风后传来。
沈桑手支着脑袋,眼睫轻颤,樱唇抿动,“想到自己错哪儿没有了?”
“主子,元熹不该跟您顶嘴,”元熹透过屏风,隐约能够瞧见躺在榻上的曼妙身姿,他喉间滚了滚,脸面有些微微红,可还是没有移开目光,陡然扬声道,“可主子也不能护着外人,伤了内人的心!”
“……咳咳,咳咳……”
沈桑险些被口水呛着,她支起身子,抬手捏了捏眉心,无奈道:“什么外人内人乱七八糟的,又是从哪儿看来的?”
“什么乱七八糟,书上就这么写的。”元熹小声嘀咕了句。
沈桑起身,绕过屏风,抬起手连着点了两下元熹的肩膀,故意板起脸道:“别以为小声嘀咕,你家主子就听不见了。”
元熹笑的明朗,如三月春光,“主子不生气了?”
元熹笑起来时,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就会露在外面,又加之少年稚气未脱,那股子感觉直叫人想呵护的紧。
沈桑心生无奈,可她也真是有些困了,不再与元熹多说,让他先出去。
这次元熹倒是答应的爽快,出去时还将房门掩上,连前来传话的婢女都被他赶了出去。
这个时候还会来传话的,除了言传身教的沈老夫人,还能有谁?
一觉下来,沈桑睡的甚是满意,待起身后选了身流彩暗花织锦罗裙,坐在镜前薄施粉黛,愈发衬的肌肤犹如白雪,美丽动人。
见白芷要戴那支谢濯送来的簪子,她轻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换一支吧。”
白芷依言。
……
荟萃楼坐落于京城东街正中央,盖至五楼,各层楼间都有着相应特色,春兰夏荷,冬梅秋菊,又或是磅礴大气的山水屏风,袅袅琴音绕梁,丝竹声不断。
若不是瞧见堂前店小二穿来穿去,当真不会让人联想到这些只是客人用膳的陪衬。
都说荟萃楼内如何如何的好,听的再多,也不如来亲眼瞧上一瞧,饶是沈桑进来后,眸底都不由闪过惊羡。
好在她今日临出门前,特意让白芷寻了帷帽,薄娟遮住面容,她向堂内店小二简单问了几句,便带着身后二人上了五楼。
凉风一吹,身上穿的罗裙便随着变了形状,顺着身段紧贴着,勾勒出那柔软娇媚的身姿。
眼前这般美景让不少人看直了眼,可能来这处的都是有些家底,受过家规家训的,饶是如此,一双双眼睛还是止不住的往帷帽上瞟,卯着劲的想要看看到底是何等面容。
元熹侧过身子,投下的修长身影将沈桑笼罩在内,隔断了那些人的视线。
“真是不喜欢啊。”他站在高处,余光冷睨过楼下众人嘴脸,轻嗤了一声。
刚转过拐角,就见陆一站在那处,笑的一脸欢喜。
沈桑压低帷帽,绕过他,推门进了屋子。
陆一:“……”
这是怎么的,他还讨人嫌弃了不成?
一抬眼,就对上对面少年格外不友好的目光,讪讪摸摸鼻子,不再自讨没趣的站到另一旁。
屋内,沈桑福身行礼,柔柔嗓音响起。
“臣女见过殿下。”
谢濯正盯着窗外,听到声音转过身,待见到她戴的帷帽时也愣了一下。
北宛民风开放,男女之间并无大防,见沈桑如此,仔细一想,谢濯便知道个中缘由。
很快,小二开始陆陆续续上菜,见掩了门离开,沈桑才摘下帷帽,露出姑娘家的姣好面容。
沈桑还在整理衣袖,谢濯却先开了口,“是孤疏忽了。”
沈桑动作一顿,道:“殿下此言差矣,是臣女不喜见生人,方才遮了脸,与殿下无关。”
说着,她扫了眼桌上的菜,微微一愣。
怎的,竟都是些她平日里最喜欢吃的菜。
谢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面上不显,心里却露出些得意。
那日回到东宫忙完之后,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男女情爱一事趁早说开为好,若是沈桑对他尚未陷的太深,他便提一嘴那小护卫的事情,看看能不能找个法子给人提提身份,好让面上看起来也能说的过去。
因此,为避免两人说话时出现尴尬,谢濯特意做了两手准备。
一是荟萃楼的文雅风气,二是在来之前,派人打听好沈桑的喜好,不管谈到哪个地方,他都能很好的把控住局面,跟沈桑和颜悦色的处理好这件事情。
沈桑疑惑不解,边作思考,边偷偷打量着谢濯神色。
却不想,这一幕正好让谢濯抓了个正着。
果然,此事还要趁早说开的好。
“殿下唤臣女来,可是有要事相商?”
沈桑坐姿端正,双手交叠于膝头,柔柔说道。
谢濯“嗯”了声,想了想,问道:“孤且问你,孤在你心中是谁?”
是谁?还能是谁?
接着又听谢濯道:“对于这门婚事,孤觉得你还尚可,嫁入东宫可以,但有些事,孤要先与你说清楚。”
沈桑愣住,她抬起眸子,将谢濯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个遍,见他神色正常,动作正常,怎么看都不像是吃多了酒的人,偏偏还说上了胡话。
“臣女……”
“也罢,你是女子,终究是羞涩,有些话怕不是能够轻易说出口。”说着,谢濯叹了声,道,“孤知晓你这些年在流言打压下过的实属不易,只是,有些话如今却不得不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才是。”
“……”准备?哪门子的准备?
沈桑绞着帕子,彻底迷惑了。
若说之前还觉得谢濯有些怪怪的,可现在,她都已经怀疑自己尚在梦中,睡的一塌糊涂。
她咬了咬下唇,令自己清醒几分,“殿下不妨有话直说就是了,臣女受的住。”
“真能受得?”谢濯顿了顿,忽地又有些说不出口。
早些年他游历在外时,曾亲眼见过有女子受不了夫君打击,竟是不顾众人阻拦,冬日里一头扎进冰冷的河水中,等将人捞上来,早已冻的神志不清,只会呼气吸气的。
虽说现在不是冬天,附近没有河,沈氏又比那女子聪慧,可谢濯还是莫名无端的在担心。
也罢,长痛不如短痛,他就说了。
“这门婚事,并非孤所愿,或者说,从头到尾,孤都没有表露过愿意娶你的想法。”
沈桑点点头,表示认可。
见她神色如常,谢濯继续道:“孤晓得女子名声清白有多重要,曾想过要娶你入东宫,免你遭受众人指责,但也仅仅只是为了做好一个大丈夫的责任。”
“……嗯。”
“可孤却未曾想过,你早已对孤心有所属,那日刺杀时竟连性命都可以不顾。孤知晓你是好姑娘,不忍再见你蒙蔽自我,只好今夜将话挑明,若是沈三姑娘仍执迷不悟,孤便向父皇请求废了这门婚事,断了沈三姑娘的心思。”
谢濯说的一脸诚恳,态度真挚,就连这番话都是他来的路上想了又想,多次揣摩的措辞。
沈桑怔怔愣在原地,多次回味后,才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太子殿下是何心思。
她指指自己,又指指谢濯,“我……心悦你?”
沈桑轻轻眨动着眸子,纤长羽睫微微颤动,半晌,如秋水般的双眸柔和的弯起,樱唇抿出好看的弧度,低声笑了一下。
“殿下,您怕不是误会了什么?”
谢濯笃定的笑意滞了滞,“误会?”
沈桑柔柔笑着,朱唇轻启,缓缓吐出几个字。
“臣女从未把殿下当过夫君,又何来……心悦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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