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刚离开沈府没多久,怕是连东宫都未回,京城中不缺眼力尖的人便把事情四下传开,真亦假时假亦真,传起来怕是连他们都不清楚。
“姑娘,您瞧瞧这可如何是好?”
相府内,丫鬟秋儿在屋内走来走去,眉头紧皱,神情焦虑,连裙摆都跟着带了风。
孙幼薇捏着绣好的帕子瞧了又瞧,许是某处花纹针脚不够缜密,她轻扬秀眉,随手放置于一旁,轻阖眼帘将眼中的异样情绪收敛,柔声开口:“太子殿下为人光明磊落,谦谦君子,既然说是受太后旨意前去赏赐,那便是如此,何故这般作甚?”
秋儿“哎哟”一声,走过来道:“我的好姑娘,您怎就知外面那些人说的是真是假,奴婢可还是听说了,太子殿下与那沈三姑娘在屋里独处了半个时辰,连……”
话说到一半,她对上孙幼薇深冷的眸子,心头一跳,遂噤声,唯唯诺诺站在一旁。
她起先不是小姐身旁的丫鬟,前几日方才被调过来,听说这院子里也走过不少人,只是如何走的,却没有人敢说一声。
秋儿既然能够被选中调来这处,自是有过人之处,见孙幼薇还在盯着指尖的银针瞧,她一咬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前额紧贴地面,颤声道:“奴婢身份卑贱,不该私下议论太子殿下,请小姐恕罪。”
孙幼薇不接也不应,优雅的执起茶杯轻抿一口,似笑非笑的眼眸温柔的看向秋儿,樱唇轻启,“画像的事情怎么样了?”
秋儿忙道:“宫里的那位公公收了奴婢银子,极为办事,已经引起了使者的注意。”
“使者难得做客我北宛,若是空手而归,岂非失尽地主之谊。毕竟,太子殿下难免也有照顾不周的时候。”
“小姐说的极是,”秋儿舒了口气,紧绷的身子也软了下来,却仍是不敢放松,“奴婢会派人再多盯着,一定会让沈三姑娘的名声在京城中多走动走动。”
孙幼薇轻应了声,道:“你办事,我素来放心。”
“多谢小姐。”秋儿长长舒了一口气,正欲起身,可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她变了脸色。
“我身边从不留多嘴之人,若不是念在你办事得力,十板子都禁不住你受的。”
纤细的嗓音软绵幽婉,可一字一句落在秋儿耳朵里,那便成了令人痛不欲生的魔音。
十板子……
秋儿苍白了脸色,唇瓣颤动,咬牙重重磕头,“奴婢多谢小姐。”
孙幼薇抬手,“下去吧。”
等到人离去,孙幼薇表情微冷,一点寒芒从眼底浮现,随手将方才绣好的帕子扔在地上。
执起茶壶,皓腕倾斜,滚烫的茶水混合着尘土飞溅在丝帕上,盛开的莲花被污渍玷污,不再纯洁盛白。
萤火之光,岂能与日月争辉。
可笑。
……
皇宫
殿内,早已屏退闲杂人等,只余贴身几人在跟前伺候。
霍皇后坐在上方,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扇子,在她身侧的小几上,赫然摆着一道圣旨,正是先前谢濯给沈桑看的那一道。
“想好了?”
坐在下方的谢濯忖度半晌,点了点头,起身执手行礼道:“儿臣心意已决。”
霍皇后睁开眼,带着审视的目光扫过太子面容,复又闭上假寐,“沈三姑娘与你纠纠缠缠,也是应该有个归宿。这几日淑妃感染风寒,身体不适,不能过多伤神,既然是太后经过授意,想来已是最妥,待你确定,再派人告知她一声便是。”
淑妃虽是太子生母,两人之间却并无多少母子情分,因此谢濯对这个决定也没有多大异议。
“本宫只是奇怪,你先前对沈氏并无表现出心属之意,怎么这会儿……倒是主动提了出来?”
“不是心属,只是觉得她比较合适罢了。”谢濯纠正道。
霍皇后失笑,扶着玉嬷嬷的手坐直身子,端起茶啜了口,“你倒是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过,本宫对于你事先与沈氏商议过这一点,倒是感到欣慰。”
她顿了顿,又道:“你可曾向沈氏表达过诚意?”
诚意?
这话倒是把谢濯给问住了,他只是想找个太子妃娶回去做当家主母,怎么还扯到诚意上去了。
他想了想,道:“孤会同父皇说,迎太子妃入宫的同时,不会抬侧妃和侍妾进府。”
这话倒是说的不假。
他生母是淑妃,却是在霍皇后名下长大,从小到大看过的妃嫔,见到的尔虞我诈已经让他感到头疼,自是不会让亲眼见过的东西再亲身经历一遍,这点倒是不可置否。只要不是他当真动心心仪的女子,其余的只要沈氏不点头,他绝对不会贸然抬人进府。
在他看来,这是对沈氏最大的尊重。
“不够。”霍皇后摇了摇头。
谢濯皱眉,“母后话里有话,不妨同儿臣直接说便是了。”
“依本宫之见,沈氏担着乌有太子妃的名声走了这么些年,想来过的是极为艰苦,既然你下了决定迎娶人家进府,倒不如多拿出些诚意来,就当是给沈氏做了担保,也好让她在府中有些盼头。”
这话说的,好像沈氏嫁进来,他就能把她给欺负了去似的。
可霍皇后毕竟是六宫之主,他这话也最多是在心里想想,可万万不敢说出来,只好点头应下。可当他再细细追问时,偏偏霍皇后又开始装糊涂,只给他说些模棱两可的意思,却是点不到具体的点上,让他好是感到心里憋屈。
等到他出了皇后宫殿时,只觉脑袋空空,一阵麻木。
他想好了。
若是沈氏进府,他必定给两人划出条泾渭分明,楚河界限,两人谁都不准互相打扰,最好是别见面的那种。
不过走着走着,倒是令他有了想法,当即踱步去了谢晚晚住的宫殿,一问倒好,知晓这小姑娘又偷偷跑出宫,太子殿下当即黑了脸色。
话不多说,立即让侍卫去把人给找回来。
两个时辰后,一对俊俏的少男少女出现在沈府门前。
男子手里举着把油纸伞,大半边倾斜在女子头顶,又加之他身姿修长,稍微往前一站,竟是将女子完全笼罩住,连丝空隙都没给阳光留下。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被谢濯揪回来的谢晚晚,她一把推开男子,气鼓鼓道:“燕旭,那酒我怎的就不能喝了,明明是甜酿的果子酒。”
男子却只是笑着跟过来。
谢晚晚只好一边躲,一边嘴里嘟囔着“就会管这管那”“整天就知道管我、一点都不好玩”等类的字眼。
“我又不是不让你喝了,只是让你少喝点。”被叫做燕旭的男子也不恼,收了油纸伞,却还是紧追着不放。
谢晚晚瞪他,“就那么一小口,连半个茶盏都没下去,你就是在欺负我!”
“没有没有,我就算是欺负了谁,也不能欺负了我们家晚晚。”
燕旭连连摆手求饶,见小姑娘还是气鼓鼓的,他只好妥协,无奈开口:“那……行吧,等我们回去经过时,买一壶让你带回去总行吧?”
谢晚晚想了想,这才哼了一声,有些得意道:“这还差不多,算你识相。”说完,转身往沈府走去。
她笑起来时,脸颊的小梨涡若隐若现,可爱的紧。
偶有路过的年轻公子不免停下脚步,正欲多瞧两眼,一道冷嗖嗖的目光飞了过来,抬眼就见身侧男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当即后背一凉,低头迅速离开。
谢晚晚见他磨蹭,不满的喊了句。
“来了来了。”燕旭垂下眼帘,再抬眼时,又是副翩翩公子的温和模样。
府外的下人见了他们,一边派人迎进府,一边派人前去通报。
谢晚晚摆摆手,示意不必这么麻烦。
她上次跟着皇兄来过一次时,特意询问过了沈桑住的地方,进府后沿着右边的路一直走,绕过假山再拐几处就是了,走的可谓是轻车熟路。
沈桑正躺在院子内的榻上纳凉,团扇遮面,半睡半醒的休憩着。
元熹站在她身侧,手里拿着扇子轻轻扇着,见他们过来,看了眼后又低下头,继续扇着风。
丝毫没有想要把人叫醒的打算。
谢晚晚也没开口,只是站在那处,手指轻点唇,眨眨眼,饶有兴趣的盯着沈桑睡颜瞧了又瞧。
肤色白净,薄施粉黛,朱唇不点即红,一身绯色薄衫,若隐若现间精细锁骨露出,三千青丝随意披散在身后,撩的风情万种而不自知。
嫂嫂生的这般好看,可惜了,未免有些便宜了皇兄。
谢晚晚砸吧砸吧嘴,深深表示自己的惋惜。
燕旭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四处打量着清凉院内的摆设。
从外进来的白芷见到二人,慌忙行礼,甚至是瞪了元熹一眼,可元熹理会都未曾理会,微微侧身,高大身影挡住洒落下来的阳光。
这会儿沈桑听到声响,悠悠转醒,见到二人微愣了愣,眼角含着笑意,轻弯唇角,道:“倒是难得见你一同来我这处,实属有些稀奇。”
说着,揶揄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谢晚晚那张染了粉色晕红的脸颊上。
毕竟,文国公府的三公子心属当朝六公主一事,可从来没藏着掖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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