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霍皇后身旁伺候的玉嬷嬷来到沈府,请沈老夫人前去宫中一叙。
沈老夫人当即受宠若惊,连忙让丫鬟拿来先前宫里赏赐的簪子,还有今年开春上好绫罗绸缎新做的衣裳,口头上虽然没说些别的,可脸面上却是止不住的高兴。
玉嬷嬷是宫里的老嬷嬷,宫里带了这么多年什么人都见过,路上便将一些简单的事情同沈老夫人说了一说,多半是皆有指向,好让沈老夫人心里提前有个数。
这般听着说着,沈老夫人也明白了皇后娘娘为何要召她入宫,遮在袖子里的手轻轻颤抖着,亦步亦趋进了皇后的宫殿。
清凉院内,沈桑听着外面传来的动静,心中也有了定数。
她摆摆手,示意白芷不必上前伺候,拆了床前帐幔,翻过身继续睡着美觉。
沈老夫人从宫中回来,立即把沈桑叫到佛堂,把霍皇后告诫她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只是其中多半掺杂了些许她自己的意味。
沈桑对于沈老夫人进宫的事情的原委早已猜到,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只是一如平常的低眉顺眼模样,老夫人说什么,她便应什么,什么事都要听老夫人仔仔细细说上一说。
这一念叨,竟是足足半个下午就过去了。
这要是搁在旁人寻常人家里,孙女出嫁,做祖母的欢喜有之,担忧也有之,但更多的是忧喜参半,生怕自家孙女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
可真到了深蓝度很沈老夫人这块儿倒是极好,半分担忧都看不出,整个人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洋溢着满满的喜悦之情,令人瞧着格外浑身不自在。
可沈桑还是静静坐在那处,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什么都没说。
沈老夫人眼角处的褶子折着笑容,堆在一起,她握着沈桑的手,叹道:“想必之前太子也与你单独说过,这样也好,等回去后,再将屋内的《女诫》《礼仪》好生瞧瞧,莫要让外人看了笑话。”
沈桑没应声,盯着袅袅升烟香炉上的暗纹出神,神情有着刹那间的恍惚。
越说越多,沈老夫人脸上的喜悦当真是藏都藏不住,她拍着孙女的手背,不免笑逐颜开,连连叮嘱道:“如今你是东宫太子妃,将来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切记要以大局为重。最要紧的,还是要孕育皇室子嗣,尽心尽力的侍奉好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即便是太子有意要纳妾室,你也要在旁多帮衬着点,私下里可暗地打压,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姑娘,不必格外放在心上。”
沈老夫人见她不开口,只当她是在悉心听教,原本还想着等沈桑当上太子妃后,能够借着太子的力量提拔一下他们沈家,或者是让沈家儿郎在朝堂中谋个一官半职。
可一想到自家那几个混账儿子做的混账事,沈老夫人只觉气不打一处来,顿觉脸面无光,即便是在孙女面前提了,怕是这张看脸也挂不住。
“祖母今日似是格外高兴?”沈桑抽回手,捻着帕子轻擦了擦手背,放置于一旁的小几上。
明眸轻雾,眉眼微弯,嘴角噙着抹淡淡笑意。
沈老夫人神情不愉,“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沈桑起身,站到沈老夫人面前,盈盈一拜,道:“祖母教诲,孙女铭记于心。只是,后宫不可干涉朝堂内政,眼见沈府渐趋败落,几位伯叔堕落无为,孙女服侍祖母多年,怕是早已心竭血衰,无法遂愿祖母所想。”
沈老夫人难以置信的看着她,被揭穿心中所想脸面瞬间如火烧般烫,当即大怒,拍案而起,“你这是说的哪般不肖话!”
沈桑淡淡一笑,“若孙女是不肖子孙,只怕祖母年老后膝下无孝子送终。”
“混账!”
沈老夫人怒目而视,扬手就打,却在沈桑面前堪堪停住,怒声道:“莫要以为你为太子妃,我就不敢动你!”
“祖母要打便打,只要皇后娘娘那处有交代便好。”
沈老夫人后背一僵,悬在半空中的手颤了又颤,终究是没能落下去。
沈桑说的没错,她现在就是沈府的仪仗,动不得骂不得更是打不得,还只能好声好气的伺候着。
沈老夫人咬牙切齿的盯着眼前养不熟的白眼狼,改为扬手狠狠摔了桌上茶盏,茶水四溅,湿了沈桑素白绣鞋。
可眼看着只能生闷气,便将人打发走,罚至禁足一月。
沈桑欣然领命。
踏出佛堂那一刻,天边云卷云舒,微风徐徐,沈桑阖眼轻舒了口气,呼出心头浊气,也将过往的杂乱琐事一并带走。
入宫便入宫吧,待日后太子登基,待她寻了机会和离,又是旁人眼中的沈三姑娘。
想来应是惬意。
……
如此这般过去几天后,宫中有意为太子和沈三姑娘赐婚的事情也开始慢慢在皇都内传开,总归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有的人坐着看笑话,有的人也跟着欢喜,认为自己兴许还能再沾沾喜气。
对于外界的风风雨雨,沈桑这会儿可没有什么心情去管这些,大门一关,拒不见客。拆了金珠簪,褪下罗衫裙,勾那海棠帷幔,在闺房中轻寐睡去。
午后,白芷推门进来时,就见一截雪白藕臂搁在外面。
“姑娘?”白芷轻唤了声。
这几日睡的早,沈桑浅睡居多,听到声音悠悠转醒,“何事?”
白芷道:“二姑娘来了。”
沈桑微愣,旋即支起身子,披上衣衫正要下床,又听得“咯吱”一声,半开的门被彻底推开。
“我若是不来,你且要睡到何时?”一道轻轻浅浅的声音传来。
透过光晕,隐约瞧见女子一袭蓝色衣裙,纤腰扶风,身段窈窕,裙摆处绣的碎花随着走动间楚楚摇曳,好是袅袅多姿。
沈桑抬手遮了遮烈光,这才看清来人面容,嘴角漾出笑意,“二姐。”
“这声二姐倒是叫的甚合我心。”沈南清笑着过来同她坐在榻上,欲要开口,秀眉忽地一拧,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二房姑娘有心疾,天生的,受不得刺激,平日里亦是鲜少出门。
不得不说,沈家这几位晚辈,平日里都是极为低调的很。
只是,但凡说起沈家姑娘的美貌,皆是好声称赞。
饶是沈南清脸色间有几分病意,却也遮不住她的容颜,捂着胸口楚楚可怜的模样,只会激起人强烈的保护欲。
整个沈府中,也就只有她们二人间还算是和睦相处。
毕竟,当年赎元熹的银子,还是沈南清出了一份。
这份心意,沈桑一直记在心里。
沈桑接过白芷端来的温茶,递到沈南清面前,道:“若是二姐想见我,只管派人告知一声即可,何必亲自过来?”
“我母亲正在那边闹腾,你若是去了,只怕又少不了麻烦。”沈南清接过茶杯,笑着道了声谢。
这番话说的沈桑直皱眉。
说来也真是奇怪,沈家二爷风流成性,二房又是个性子嚣张跋扈的,可到了沈南清这边,却是一点都没落着,反而是生的落落大方,兰心蕙质。
见二人有话要说,白芷会意退了出去,临走前把门给掩上。
沈南清捧着茶杯,淡淡开口:“昨儿晚上,那群赌徒要挟母亲,让她三日后把欠下的银子还清。否则,就要把她抓走,闹上沈府,闹的满城皆知。”
语气平静如初,听不出什么其他意味。
之前二房已经有过一次,若是再有一次,只怕不用那群人上门,沈老夫人就会先把人给交出去,以振家风。
“所以,二姐你这次来是……”沈桑看着她,欲言又止。
沈南清放下茶杯,道:“我记得,前些年我在你这儿存了一笔银子,想来……”
“我不同意。”话未说完就被沈桑打断。
沈南清是在她这儿存了一笔银子。
那是二房第一次被人追债上门时,翻遍了院中所有值钱的东西,又向老夫人借了些,这才勉强凑上。至于这些,是沈南清给自己攒的嫁妆。
沈南清无奈道:“我这些年也攒了不少,算一算这些,再当几件首饰,还有母亲那里的积蓄,想来是够还债的。”
“若是还了,你日后怎么办?”沈桑问。
“就这样过呗,还能怎么着。”
说着,沈南清顿了顿,讥诮笑道:“你瞧瞧我爹娘,再瞧瞧我这病弱身子,哪有男儿肯娶,倒不如让我自个儿落的清净。再者,现在的郎君,可是眼光挑剔的很。”
说着,连她自己都笑了。
沈桑可笑不出来。
她看着沈南清,没作声。
沈南清也看着她,笑了笑,“桑桑,我只是来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你拦不住的。”
两人相望半晌,沈桑最终还是拗不过沈南清,把银子交了出去。
她握住沈南清的手,眸光温和,“再如何,莫要亏待了自己。”
沈南清笑笑,道:“放心吧,我现如今可就止着这副身子活着,还能做什么傻事。”
待沈南清走后,沈桑还是觉得不放心,让元熹送了几件衣裳和首饰过去。
这次元熹倒是没有拒绝,目光扫过眼前的几支簪子,又挑了支放回原处,这才转身出了清凉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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