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内，幽蓝色的烛火齐齐跳跃至半空，狠狠地颤动了一下，随即又无声地跌落回原位，静静地燃烧着。
海莲娜摊开掌心，破碎的黑珍珠正在逐渐消散，化成星沙一样的物质，最后消失了。
“您没有带走那个人的灵魂。”珀斯有些意外，但没有质疑海莲娜的决定，“您是遇上什么特殊的人了？”
......那可真是太特殊了。海莲娜揉了揉眉心，暗自想到。
克洛维到底在搞什么？
她原本以为克洛维在魔女们面前求死，为的是以退为进。但是今晚发生的一切让海莲娜推翻了之前的想法。
克洛维在刚才那一刻，的确是诚心求死的。
无论是克洛维，还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都让她打心眼里觉得荒唐无比。
珀斯静静地守候在海莲娜身边，仿佛他已经习惯等待和缄默。
海莲娜转身，尾巴在水中搅动出一圈淡淡的水波：“珀斯，我要你重头说起，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您的神殿，位于死亡之海中，任何活着的造物都不敢擅自靠近。”珀斯解释道，“至于‘魔女海莲娜’，则是您在陆地上行走时使用的的化身。”
海莲娜：“......”
珀斯皱着眉说：“您如果真的失去了记忆，那只能说明，您的化身受到了严重的损伤......这会伤及您的神魂。”
“女神大人，究竟是谁伤害了您？”
但是当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仿佛从柔和的月光转变成了锐利的刀锋。
“渎神之人，必将付出代价。”他这么说道，绮丽的面容透着神性的威严。
海莲娜：“......不瞒你说，刚才我要收的那个灵魂就是伤害我的人。”
珀斯：“......？”
海莲娜：“我去的时候，他正在自杀。我觉得我不能就这么放过他，魔女的诅咒使他活着会比死了更痛苦。而且，”海莲娜深吸了口气，“他是我的养子。”
珀斯：“............”他估计也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黑月女神有这么一条规矩，是写进《神谱》里的：只要是死前诚心忏悔的，女神都会庇护他的灵魂。
克洛维之前就已经忏悔了自己的罪行，且他的诚意居然已经符合“要求”了——出于履行职权，海莲娜也不能折磨他的灵魂，所以还不如让他先继续活着。
海莲娜沉下心来研究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说，他是不是脑子出了点问题？”
珀斯思考了一下，听海莲娜说她和那个养子之前的关系其实不错，于是珀斯提出了一个设想：“他是不是被什么恶魔诱惑了？”
海莲娜犹豫了片刻：“看起来也不像......等等。”
她忽然想起了克洛维刺杀她时说的话：“对不起，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
——不管是为了什么，说明他是有个特殊目的的。
克洛维将那把匕首刺进她的胸膛，或许并不是为了杀掉她。
“他那天的确很反常。”海莲娜说。
“或许就是恶魔诱他犯下了罪行。”珀斯垂下了头，有些冷漠地说道，“恶魔就是这样肮脏而无耻的生物。”
海莲娜听出了他对恶魔的厌恶，却想起了自己的第一个养子：“恶魔啊......”
恶魔的确是全大陆最可恶的生物。
她的第一个养子荷萨尔，就是一只从魔域逃窜出来的恶魔。他自称是魅魔与人类的混血——当时他看起来弱小无力，又天真无辜，再加上长得也像那么回事，海莲娜就相信了他的鬼话。
可当他长大后，逐渐流露出了残酷、冷漠而狡诈的天性，海莲娜才知道，原来他从前的乖巧甜美都是装出来的，他也不是什么魅魔，而是身负魔王的血脉，只是希望借海莲娜的力量安全度过幼生期罢了。
恶魔就是恶魔，天生一副冷漠狠决的心肠，也是天生的欲壑难填。他长大以后觉醒了强大的魔力，为了夺取魔王之位，就干脆地回到魔域去了，几十年来鲜有音信。
想起那个小恶魔恶作剧得逞般得意的微笑，以及那副吃定了海莲娜不忍心对他下重手的得瑟模样，海莲娜至今想起来都觉得手痒。
但是，她与这个小恶魔之间一直没什么大的龌龊。他们一起经历的回忆大多是愉快的，鲜有沉重的时刻。
“也不是所有恶魔都那么卑劣。”海莲娜说道。
至少荷萨尔就不是那么喜欢玩弄人类，他更喜欢玩弄同族。
“如果是恶魔搞的鬼，我当时没理由察觉不到。”海莲娜伸出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胸膛，那里的肌肤完好无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而且那把匕首，刻下的也并非一般的诅咒，是针对神眷的诅咒。”
魔女是因为得到了黑月女神的眷顾，所以才拥有长生不老的美貌。
那把匕首诅咒的却是所有的神明，能克制一些因神明而获取的力量。
“放眼神迹大陆，只有恶魔没有信仰，能铸造出这种武器。”珀斯说，于是锅又被甩到恶魔身上了。
“其他种族也有痛恨神明的人。有时候，脸信仰也只是挂在嘴上的一个借口罢了。”海莲娜回忆着自己这么多年在大陆上的见闻，“这或许就是诸神离开神迹大陆的原因。”
这片大陆名为神迹大陆，却已经很久很久没出现过神明的踪迹了。
“......女神大人，您的眷属永远不会背弃您。”珀斯恭敬地低头，诉说着自己的忠诚。
海莲娜想了想，又想起了那群信奉黑月女神的魔女——海莲娜还是魔女的时候，也经常参加以祭祀黑月女神为目的举办的集会，虽然到最后魔女集会都会演变成魔女茶会，但是祭祀她们还是有好好完成的，且魔女们聚在一起也常喜欢吹嘘女神的恩泽，仿佛谁吹的越真实越厉害就越有面子。
这样看来，黑月女神的眷属的确是相当虔诚啊。
海莲娜心情愉悦地笑了出来。
“其实大陆上还是很好玩儿的。”她低声说道，“虽然偶尔有些糟心的事......”
比如克洛维的匕首。
她总要搞清楚这匕首来自何方，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直接去询问对方。
她问珀斯：“你在这里呆了多久？”
珀斯轻声回答：“......我也忘记了。”
海莲娜：“我在大陆上的时候，你也一直呆在这儿......？”
珀斯一愣，理所当然地说道：“是的。我一直守在您的神殿里，寸步不曾离开。”
海莲娜略一惊讶，看着珀斯赤诚的眼神，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
珀斯还是《神谱》官方认证的黑月女神的最爱呢，结果女神连溜出去玩都不带他，让人家至少枯等了几百年。
珀斯：“女神大人，您是要返回大陆上么？这次请务必让我随行。”珀斯的话里透着坚决，但是他却低着头，一副生怕被女神拒绝的模样，“我想......随身保护您的安全。”
海莲娜还真犹豫了一下。
珀斯是人鱼，海洋才是他的主场。如果说在水里人鱼的攻击力能达到一百，上岸可能就只剩六十了。
“抱歉，女神大人，我明知自己无法上岸，却还是想要追随您。”珀斯低头看了眼自己长长的尾巴，神明有化形的能力，人鱼却没有，他们上了岸就如同搁浅的鱼，“如果把我的尾巴劈成两半，不知道能不能——”
“停停停。”海莲娜的头瞬间痛了起来，“你别那么冲动！”
你还想劈尾上岸？这么虎的吗？
珀斯被她呵斥之后，失落地垂下了头。
“所以说，你真的不能老闷在一个地方。”海莲娜轻轻呼了口气，她已经被珀斯扑面而来的古董气息震住了，现在外面真的很难找到他这么烈性的，“你放过自己的尾巴吧。我知道一个把人鱼变成人类形态的方法。”
答案就是魔法药水。
常年居住在海底的魔女乌苏拉就拥有这种药水，并且这是她的独门秘方，鲜为人知。
想上岸的人鱼不少，但因为性格孤僻又冷淡，乌苏拉在海底世界的名声也算不上好。
海莲娜决定，带珀斯去找找乌苏拉。
“你带路，咱们先出死亡之海，然后去深渊洞穴里找她。”海莲娜说。
珀斯：“深渊洞穴，那里不是有着很多的——”
“很多海兽。”海莲娜说，“乌苏拉说，那些海兽可以守卫她的财宝。虽然我有的时候也觉得她的审美有些令人费解，但她不是个坏人。”
珀斯点了点头，能让他获得双腿和女神一起游历大陆，这样的魔女他也确实讨厌不起来。
“请您跟我来吧，宫殿里有许多传送阵，能将我们传送至普通的海域。”珀斯这么说着，伸手去触摸他们身后的那个黑蝶贝，然后把它给缩小了，塞进了腰间。
海莲娜：“......”怎么还要把这张床给带出去吗？
珀斯说道：“我只是想让您睡的更舒服一些——”
“没事，带上就带上吧。”海莲娜伸手去拉他，“我们赶紧走吧。”
珀斯被她拉住了手腕，脸上还没露出什么过激的表情，尾鳍先悄悄地在一旁蜷缩了起来。
他们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利用宫殿里的传送阵来到了一片靠近乌苏拉的海域之中。
海莲娜看着四周昏沉的海水，她忽然有种想要浮到海面上呼吸的冲动，于是她也这么做了。
珀斯紧随其后。
海莲娜穿过冰冷的海水，哗啦一声，将头露出了海面——
一轮巨大的、黑紫色的满月挂在天边，散发着诡魅而又绮丽的光芒。那轮满月离海面非常近，近的仿佛那轮月亮是从海底升起的一样。
海莲娜倒吸一口气：“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您的神迹。”珀斯恭敬地回答道，“象征着您再次降临在了世间。”
海莲娜：“……”这月亮是认真的吗？难道她以后走到哪里这轮月亮就要跟到哪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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