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躺在宿舍的床上,白洁的天花板反射出一种金属的光泽,他把灯关了以后,感觉那光芒换了一种颜色,仍旧打在他的脸上。
辗转反侧之后,宋玉干脆坐了起来,他套上战斗服,走出了宿舍。
因为有人造访,障碍训练室的灯光瞬间亮起,钢铁上棱棱冷光在夜晚显得过于冰凉,但当它们被人影点缀时,温度开始上升。
高架上吊下几根铁索,它们顺着轨道迅速移动,光是攀上它们就需要一些时间,更不用说借助它们的摇摆跨越十几米的距离;十米高的墙面上面有些许凸起可以让人借力,但是不能长时间停留,因为它们不足以承载成年男性的体重,而一旦身体重心下滑,再向上攀登,速度就会不可避免的减慢……
宋玉在晚饭的时间里计算出了这些关卡的着力点,更在方才躺在床上时于心中模拟了几种可以采取的方案,但是那些想起来非常流畅的行动轨迹,或许需要无数次的反复,直到肌肉形成记忆才能完成。
在留出自己最低需要的睡眠时间后,宋玉定下了闹钟,把外套脱下来挂在了一旁的铁架上。
寂静的训练室里传来金属碰撞和喘息声,滚烫的汗水试图浇熔这片狭小的天地,以使钢铁俯首称臣。
……
第二天早上,尚没适应自己睡眠时长的宋玉难得晚出门了几分钟,推开门,就看到蹲在他门边缩成一团昏昏欲睡的灰发少年。
大概是被开关门的声音吵醒,喻关抬起了头,见到站在一旁注视着他的宋玉,迅速站起了身,只是不知道他在这里蹲了多久,起身时因为双腿发麻而身形不稳,宋玉几乎是下意识伸出手,在见到对方扶着墙站稳后,又把半空中的手默默收了回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
其实不用问,宋玉也知道喻关是在等自己,这几天他总能看到对方围绕着自己的活动范围时隐时现,这人的行为和他本人一样,虽然引不起什么注意,但是又没办法完全忽视掉,于是就这么轻飘飘挂在宋玉心上,并不会经常想起来,但也没法忘掉。
喻关身上穿着医疗队的白色制服,不知是衣服还是他本人的缘故,少年看上去似乎比在学校时要挺拔了一些,此时他脸上带着说不清是羞涩还是讨好的笑容,驱散了五官之中蕴藏已久的阴郁感,衬着那双独特的灰色眼眸,竟有些许俊美的意味。
“早上好。”
腼腆地问候之后,喻关似献宝一般的伸出右手,他的手心躺着一个玻璃瓶,和宋玉床头那个散发薄荷香味的瓶子相似。
“我在这是想把这个给你,这个是外伤药,”喻关看着宋玉几秒,然后又移开视线,仿佛不好意思和对方对视,他的说话声音总是大不起来,也不知是一直如此,还是面对宋玉时如此,总之在他说最后一句时,声音轻飘飘的,几乎听不清,“这是我自己做的,希望对你有帮助。”
宋玉感到自己右腿的肌肉收缩了一下,因为害怕去医疗室,所以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有理会甚至可以说是掩饰自己的伤处,幸好只是撞击,并没有破裂的伤口,宋玉就一直耐心等待着那处淤伤自愈,只是这几天的训练量过大,导致伤势恢复的极其缓慢。
即使如此,他人突然而来的关心仍旧让宋玉感到不适。尤其是,在他庆幸医疗队对自己没有投以任何关注的情况下,面前的少年却跑来给自己递药,想到比赛时自己的身体数据可能一直被对方密切关注着,宋玉的不适感又上升了一个级别。
本就睡眠不足,晨起的宋玉脑袋晕沉的厉害,加上此时的糟糕心情,让他难得皱起了眉,宋玉没有伸手去接对方的药瓶,开口时声音冷冽。
“你想要什么?”
这句话显然也让喻关愣住了,过了几秒才慢慢开口:“我不需要什么,我只是希望可以帮到你。”
宋玉不觉得这世界上除了他哥以外,有人愿意对他这么无私的奉献,但喻关的眼睛总是盛满了真诚,清澈的让人下意识想要相信他。这大概就是对方最难办的地方,喻关总让宋玉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却在他濒临爆发的临界点,又轻易将这一切负面情绪重新封印回去,压缩在宋玉可以自制的范围内。
就好像之前在训练楼的洗手间,宋玉明明想要警告对方不要再送礼物,却最终收下了那副手套,哪怕是最后他将东西强硬地归还了回去并试图和喻关划分界限,之后几天回想起楼道间那个额头带伤的少年,他心里竟也不是那么好受。
宋玉抬起手指按向眉心,让那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他向后退了一步,这一步的距离使得更多新鲜的空气跑进两人之间,让宋玉舒爽了些许。
正好在这时,楼道间响起了晨训集合的信号,宋玉放下手看向喻关,目光比平日更加沉静,基地里窄小的走道与他身上深色的战斗服,让宋玉看上去像是某张电影海报的人物,俊美到不可企及。
“这就是问题。如果你没有需要我回报的东西,”宋玉想了想,又补充道,“或者你要的回报是我做不到的,那就不要再继续这样了。”
“可,我……”
宋玉说完那句话便转身离开,喻关感觉到周围几间宿舍内慢慢传来骚动,他一个人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最后对着面前的背影放下了捧着玻璃瓶的那只手,脸上的笑容消失后,那狭长的眉眼又染上了一层忧郁。
宋玉的困倦并没有影响到体能训练,只是当他倒吊在勾梯上时,因为提前完成了教官的指令,竟维持着那个姿势差点睡过去,直到当初带领他们进入基地的那位助理教官走到宋玉的面前,才让他清醒过来。
睁开眼和那名年轻军官对视了一瞬,宋玉从勾梯上翻了下来,就在他准备向对方报告任务完成的时候,对方侧身挡在宋玉和远处的切萨雷中间,然后将手放进他自己的制服裤口袋里,不知拿出了什么,悄悄递到了宋玉的手边。
宋玉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疑惑,而对方只是略红了脸,低声说了句不相干的话,不知是在解释自己此时的行为,还是在回应宋玉刚才的报告。
“任务完成的很好。”
眼见切萨雷的头慢慢扭向自己这里,宋玉内心升起了一种宛如偷情的紧张感,害怕被切萨雷发现,他动了动手,和面前的军官手指交错,从他手上接过那物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这些小动作结束后,年轻挺拔的军官迅速和他拉开了距离,转身走向其他学员的位置。在切萨雷的目光定在宋玉身上时,只当那清冷少年的双颊上略微浮起的红晕是刚刚的训练所致,没察觉出任何异常。
在一系列所谓“热身”之后,少年们到了障碍训练室,准备在这里彻底耗尽他们存留的体力,不同于其他人的紧张,宋玉看着那些逐渐熟悉的器械,感觉精神的疲惫一扫而空,甚至开始跃跃欲试。
努力的结果在省去过程之后,往往会带给别人一种天赋使然的错觉。
袁斌和一众人站在终点的位置,仿佛丢了半条命般急促喘息,双腿的力量随着呼吸一点点重新回归,在这平复的期间,他们一边擦着汗一边望着训练场中那个动作流畅的少年,感觉对方的行动轨迹是那么理所当然。
男人对情人的欣赏和对同伴的欣赏是不同的,但非常少的时刻,有人会将它们二者串联在一起。观看宋玉的训练就是这样的感受,性/欲之下,臣服和征服两种感觉交融混杂,最终在看到汗水划过少年的面庞和肌肉时,凝练成令人为之战栗的性感。
何焕站在边上专注地看着训练场中翻越的身影,他身边的几个少年略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又忍不住再偏头看过去。他们庆幸高强度训练已经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以至于现在不会出现令他们尴尬的反应。
“五分五十二秒。”
宋玉听到切萨雷的报时后点头,没想到对方接着说道:“右腿是训练受伤了吗?”
“……只是有些肌肉紧张。”
切萨雷看了宋玉一眼:“如果受伤了就及时去找医疗队。”
宋玉点头应下,看到对方没有再说什么,便转身加入了袁斌那群人的队列。
袁斌拿起早准备好的水递给宋玉:“刚刚教官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接过水瓶后宋玉一手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两口后把瓶子放回了原地,弯腰时,一个橘黄色的小圆球在他的口袋边缘若隐若现,宋玉捂住口袋,站直后开始寻找递给他这橘子的人,年轻军官此时正站在障碍跑的起点,面朝着宋玉的方向,两人的视线正好交汇。
偷看对方被抓了现行,双方都震了一下,同时转过头去。
越是枯燥禁欲的地方,情/欲越是如暗潮涌动,而隐秘的环境让一切更添上了一层让人晕眩的刺激。
中午吃饭的时候,本应该在教员餐厅的军官端着餐盘坐到了宋玉的邻桌,明明对方和他隔着一条走道在安静地低头吃饭,没有任何其他举动,宋玉却觉得气氛开始变得微妙,似乎自己的一切反应以及和袁斌的对话可以被男人轻易捕捉,这个想法让他比平日更加安静了些。
袁斌坐在对面喋喋不休地说着今天训练场上宋玉的表现,试图在餐桌上把所有的细节全部重现一遍,期间着重强调了当时身边人听到宋玉成绩时仿佛没见过世面一般的惊叹感慨,显然已经忘记了自己当时的表现。
能在一天之内把障碍跑时间缩短了将近三分钟,并且直逼切萨雷设下的合格线,这确实值得说道,但袁斌的骄傲语气仿佛是个夸耀自己天才同桌的小学生,让宋玉脸部升温。
邻桌的男人没有任何动静,仿佛没有听见,宋玉却听不下去了,抬起头对着袁斌说道:“你也可以的。”
“啊?”袁斌显然没有跟上宋玉的思路,说话突然被打断以后,前后连接不起来。
宋玉看着对方继续开口:“我有把障碍器械的运动规律记录下来,还有一些自己计算的受力点,你要是需要的话我可以发给你,不过具体的身体参数需要你自己修改。”
在袁斌和宋玉最初交往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会和过去一样,因为天然得到的资源比旁人多,所以需要分享那些资源来维持关系,如今回想起来,却发现宋玉平日里几乎没有需要自己帮助的地方,反倒是他一直跟着对方受惠,让心高气傲的少年感到触动的同时又不免有些羞窘。
袁斌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对方:“谢谢,那……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也可以直接告诉我。”
宋玉丝毫没能体会到袁斌这一连串的心理活动:“安静吃饭就好。”
旁边桌子突然传来剧烈的呛咳声,袁斌转头望过去,发现助理教官一手捂着嘴,另一只手伸向了桌角的水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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