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谢腾飞很早就醒了。不知道为什么,一大早的,总觉不大痛快。
他坐在床边,没有立刻离开,目光不自觉的看向睡在地上的冯娇娇。
这傻子一如既往的没有睡相,趴在席子上,脸侧着。两只胳膊呈投降式的放在脑袋两侧,一只腿弯曲着抬的老高。另一只腿则伸的直直的,一直伸到席子外的地上来,像跨了一个大大的弓步。
谢腾飞看着看着,心情就莫名轻快起来。
这个时候,冯娇娇突然翻了个身,并发出一道微弱的嘟囔声。
谢腾飞一惊,以为冯娇娇要醒了。
他猛地站起,并心虚的将目光看向别处。
结果,旁边又没了动静。转头再一看,这傻子根本没有醒,只是又换了一个睡姿……
谢腾飞好气又好笑。大清早的,竟然被一个傻子搞的一惊一乍。
经过两天的暴晒,路面已经恢复干硬,谢腾飞又继续赶往邵泊湖砍竹子。孙老太太则还是跟往常一样,早晚割猪草,其它时间忙些家务,顺带着做做衣服鞋子。
说到做衣服,冯娇娇想到昨天买的那两匹布,就忍不住心痒痒的想要自己做。她连做什么式样,都已经琢磨好了。
可想来想去,一个傻子会做衣服,实在太惹人怀疑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然而,孙老太太的眼光跟她不一样,瞧着冯娇娇选得黑色和灰色,说一个太老气,一个又太素,不太适合她。应该选绿色或臧蓝,比较鲜亮点。
奈何买都买回来了,只能这么用着。
当天下午,苏老太太给冯娇娇量了量尺寸,就把灰色的那匹布给裁了。
冯娇娇在一旁看着,瞧着裁出来的式样,不像时下流行的开领大褂,倒有些像民国三四十年代的改良式短衫。
她心里有些没谱,可转念又一想,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还能指望她的眼光有多好?
算了算了,闭着眼睛瞎穿穿吧。
可难得有做衣服的机会,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郁闷的。
更让她郁闷的是,往常三点多钟就回来的谢腾飞,今天晚回来了两个多小时。
这可把冯娇娇累坏了。因为他不回来,就没人帮着割猪草。光靠她和孙老太太两个人,得多割很长时间。
孙老太太担心谢腾飞出什么事,时不时的去门口张望,一直到天色擦黑,才看见他回来。
孙老太太忙迎了上去,问他为什么这么晚回来。
谢腾飞神色平常的说:“经常砍竹子的那一片林子,老竹子被砍的差不多了,就换了一个地方。稍微有些绕路,板车不好走。”
孙老太太就没有多想。
之后的日子,谢腾飞每天都是不到天黑不回来,孙老太太看在眼里,很是心疼,可又觉得有些奇怪。
邵泊湖边竹林成片,就算换了个地方,又能有多远?怎么会一下子跟从前相隔那么长的时间?
可谢腾飞虽然脾气倔,却是从来不说谎的。孙老太太即使觉得不对劲,也没往别处想。
冯娇娇自那天见过冯建业后,便心心念念的想要去找他。可惜回来后一打听,得知冯家庄离得有些远,在隔壁再隔壁的生产队。而她早晚都要做工,一直不得闲,便耽搁了下来。
这天,大队里的第一批玉米熟了。大队长召集村民,说傍晚分玉米。
村民们都很高兴。这个时候稻子还没熟,早前分的米和麦子都快吃光了,正是粮食紧缺的时候。能分到些玉米,可以大大缓解粮食紧缺的压力。
孙老太太也很高兴,早早的收了工,带着冯娇娇去领玉米。谁知走到一半,天色就暗了下来,乌云压得低低的,似有大雨来袭。
孙老太太想了想,对冯娇娇说:“你先去油场上排队,我回家拿把伞。”说着将手中的篮子递给了冯娇娇。
油场是农民专门晒谷子的地方,一大片的空地,被石磙压得又平又光滑。
因为地方大,所以每次大队里要分东西,都会选择在那里分。
冯娇娇赶过去的时候,油场上已经站满了村民。个个手里挎着篮子,有的家里人口多,就直接拿了个麻袋。
在油场的中间,堆着小山一样高的玉米,十分壮观。几个干部模样的人站在旁边,有的手里拿着纸笔,有的拿秤砣。
冯娇娇第一次瞧见这样的场面,正觉得新鲜。这个时候,却感觉肩膀被人拍了拍。
她好奇的转头,就见裴永耕满脸惊喜的说:“真的是你啊!还以为认错人了呢。”
他自那次见过冯娇娇后,便又去了好几次小河边,奈何一次都没瞧见她。今天听说大队里要分玉米,想着家家户户都要派人来,便想过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见她。
没想到,真让他给遇着了。
冯娇娇也认出了裴永耕,微微讶异后,便笑着说:“原来是你啊!你也来领玉米?”
裴勇耕一看见她笑,就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
他红着脸,微微局促的“嗯”了一声,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的问:“你叫什么名字啊?是哪个村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冯娇娇也没多想,回道:“我叫冯娇娇,前头小张村的人……”
正说着,村支书开始喊话了,“下面开始分玉米了,我喊道名字的赶紧过来。天要下雨了,大家都不要耽搁时间。”说完,他开始报第一个名字,“裴庆河,42斤。裴庆河家的人在不在?”
一旁的裴永耕听了,顿时一愣。
裴庆河正是他父亲的名字。
他心里有些郁闷,整个大队百来户人家,怎么支书偏偏第一个叫他们家?
他难得遇见心心念念的小姑娘,他还想多跟她说说话呢。
奈何村支书那边已经不耐烦了,又喊了一遍,他只好出声答应,然后急匆匆的上前领玉米。
好不容易称好玉米,裴永耕一股脑的装进麻袋,又去人群里寻找冯娇娇,却发现冯娇娇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油场上人太多了,因为开始领玉米了,一个个都往前挤,还有许多小孩窜来窜去。裴永耕一时找不到人,心里很是焦急。
这个时候,一个邻居看见他站在那里东张西望,奇怪的问:“永耕领了玉米,怎么不回去?在这里看什么呢?”
裴永耕被问的心虚,也就没敢再继续张望,失魂落魄的回了家。
回家后的裴永耕还在想着冯娇娇,想着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遇见她。又想她今年多大年纪了?有没有说亲?
她长的这么好看,说亲的人估计很多把!
这么一想,裴永耕又紧张起来。
裴永耕的母亲李翠兰,见小儿子回来后就魂不守舍的,觉得很奇怪。问他怎么了,裴永耕却又不肯说。
李翠路心里正郁闷着,晚饭过后,裴永耕却主动来了她房里。
他将几个侄子打发走,便鼓起勇气对母亲说:“妈,我……看上一个姑娘,叫冯娇娇,住小张村。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去问问,看看……她有没有说亲。”说到最后,裴永耕的一张脸通红一片。
李翠兰这才知道,儿子之所以一回来就魂不守舍,原来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其实裴永耕今年已经24岁了,早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只是家里太穷,兄弟又多,房子都不够住。裴永耕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都是跟侄子们挤在一块。
外人一打听他家情况,都不想将女儿嫁过来受罪。为此,李翠兰很是烦恼。如今听说儿子有喜欢的人,她并没有多喜悦,担心对方也嫌弃家里穷,这事又不了了之。回头小儿子怨恨上家里。
五个兄弟都取了媳妇,总不能把最小的给耽误下来。
当天晚上,李翠兰愁的睡不着觉,便推了推一旁的男人。
裴庆河被她推醒,不高兴的嘟囔,“干什么啊?”
李翠兰声音冷静的问:“我们家该欠多少债?”
先前为了给五个儿子娶媳妇,家里早就债台高筑了。
裴庆河一听这话,顿时没了睡意,语气烦闷的说:“深更半夜的,提这个做什么?”
李翠兰说:“再借些钱吧!盖两间大屋,否则永耕都没法成亲。”
裴庆河没好气,“借借借,上哪去借?能借钱的,都已经借遍了。”
李翠兰顿了顿,忽然下定决心的说:“去谢家借吧!这几年谢腾飞回来,谢家的日子好过多了。他们家人口又少,开销小很多,应该有余钱。”
裴庆河听了这话,却默了默,最后闷闷的说:“要借你去借,我可没这个脸。”
裴庆河和李翠兰曾经都是谢家的佣人,后来谢家倒台,他们作为被‘压迫’的农奴,被解放了出来。
那个时候的人们对地主和资本家深恶痛绝,裴庆河和李翠兰受当时的氛围影响,可没少雪上加霜的跟着批/斗谢家人。后来招到谢腾飞的报复,还交锋过几次。如今却要舔着脸去借钱,裴庆河哪里拉的下这个脸。
李翠兰一见他这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样,就忍不住冷哼。
“就你有脸,我没脸?可是裴庆河我跟你说,为了儿子,这脸我宁愿不要了。今天永耕跟我说,他看上了一个姑娘,求我去打听。这可是他第一次求咱们事情,要是因为房子的事情又给黄了,永耕得恨咋们一辈子。”说完她翻了个身,背着对着裴庆河,再不想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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