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三月开春的时候,季昭怀孕已满八月。

    有关陆璐宫寒不孕一事,季昭已与对方在一次诚恳的长谈后,彻底消弭了因银铃与浣衣局宫女关系产生的一丝裂纹。而经过芰荷长期的观察,季昭已经能够确定,银铃便是皇后的人。

    然而尽管确定了银铃的身份,季昭却不曾立刻动作。而这些日子后宫里也是流言纷纷,概因皇帝已四月不曾踏足漪澜殿探望简妃。即便是思念永明帝姬,也只是命人将帝姬抱去仪元殿,而这进一步坐实了简妃失宠一说。

    不过傅如吟同样禁着足,宫人们在这一点上倒是贯彻了季昭这个失宠之人的命令,不曾半点马虎。至于里头有多少嫔妃的心思,季昭懒得理会。

    她失宠后的生活过得并不坏,举止仍能保持淡然。便是虞臻偶尔被抱去仪元殿时,她也不曾刻意教着女儿说什么话,只给她换上自个儿亲手做的小衣裳和小香包,至多在香包上修个并蒂莲、双飞蝶之类的。而每回虞臻从皇帝那里回来,身上的香包总是消失不见。

    季昭觉得皇帝怕是对这试探传情的游戏有点儿上瘾了。

    她兀自想着,却不知道那边皇帝其实已经很气。他从小女儿含糊的叙述中得知简妃过得安逸闲适,竟恨到咬牙切齿,几乎立时便要去找傅如吟气她一气,事到临头却还是生生忍住。

    简妃还怀着身孕,她虽不说,朕却知道她惯是爱拈酸吃醋的。这小女子生不得气,朕心胸宽大,总得为她腹中的孩子考虑一二!

    皇帝气完之后,自感十分大度,又命人送去一批赏赐给虞臻。宫中皆知简妃虽因刚硬失宠,然而皇帝对永明帝姬的喜爱不曾受到丝毫影响。这位出生于两位妃嫔流产之际的小帝姬,得到了她父亲无限的疼宠。这份宠溺甚至超过了宫中最小的胧月帝姬,甄嬛之女周绾绾。

    对于虞臻一如既往的宠爱,后宫中人自是不服气的。她们唯恐季昭因女复宠,渐渐便流出传言,说简妃“性情愈骄,颇有昔华妃之风”,而皇后竟不曾制止,因而有些愈演愈烈的意思。

    而无人注意的是,简妃季昭,在庭前亲手植下了红豆。

    四月将近的时候,晋康翁主携女来京,入宫拜访。皇后特地开宴欢迎。

    当日,皇帝亦出席宴会。

    晋康翁主之母舞阳大长公主乃是皇帝的姑祖母,她带来的女儿自然便是皇帝的表妹。这翁主之女名唤胡蕴蓉,身量娇小,打扮却颇为华贵,眉目娇俏而妩媚。然而她如今已年满二十二岁,却还是未嫁之身,这一点不能不使人惊异。

    说起这一桩事,晋康翁主也是愁眉不展。

    “我这女儿生得倒好,只是她偏偏有些古怪,生来左手便不能伸展开。偏远之地人家没什么见识,都当这是病,高门不肯娶,低门我又舍不得,居然就拖到了今日。”翁主絮絮地说着,“有个怪和尚说过,她这手得遇到‘有缘人’才展得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碰到。”

    “哦?”皇帝起了兴致,“果真奇事。宫里女官倒有几个大力的,不妨就让她们一试。”

    于是唤了女官来扳胡蕴蓉的手,几个大力的女官一一试过去了,都不能扳开分毫,倒让她一张俏脸疼得惨败。晋康翁主心疼女儿又不敢阻止,只能在一旁着急。。

    皇帝至此愈发好奇,起身便向胡蕴蓉走去。

    席间,季昭却在此刻“嗤”地一笑,她含笑转头,向旁边的敬妃道:“冯姐姐可知道汉武帝钩弋夫人的故事?”

    敬妃自上次傅如吟诬陷事件后便和季昭多了些往来。眼下她才刚摇头,另一旁的欣贵嫔已是笑道:“我们是没读过几本书的,简妃姐姐不若讲来听听?”

    欣贵嫔性子爽利实诚,季昭如今看着有些不如前头,她也照样认她的妃位。

    季昭从容笑道:“传闻汉武帝的钩弋夫人有一别名为拳夫人。这拳夫人原本是民间女子,生得极为美貌。汉武帝巡狩时,望气者告诉皇帝说,此地有奇女,汉武帝立刻下令寻找。侍卫很快便找到了一位女子,她生来手便握成拳状,不能展开,汉武帝派身边的人去试,果然打不开来。然而当汉武帝亲手握住那女子的手时,女子的手却缓缓张开,露出里面一只小小的玉钩,武帝大喜,即刻将她带入宫,宠爱非常。而这便是钩弋夫人了。”

    敬妃开始还听得兴味十足,越到后来脸色却愈发不好,淡淡道:“咱们是要多一个贵人妹妹了呢!”欣贵嫔也是不屑地哼道:“等着瞧吧,她的有缘人就来了呢!”

    季昭淡淡一笑,欣贵嫔最是直爽的人物,这下后宫中人还有谁会真正相信那块玉璧?

    果然她们话音才落,胡蕴蓉的手已在皇帝手中慢慢展开,露出里面一块玉璧来。皇帝拿起来细细看了。正面刻有“万世永昌”,背面镌有一只极为美丽的大鸟,不由大喜。

    他朗声笑道:“好,好,好!看来朕就是表妹的有缘人了!”吩咐将玉璧传给众人观赏,又转向晋康翁主,“表妹还未定亲是吗?”

    晋康翁主连忙点头,胡蕴蓉姣好的面容上也露出喜悦与娇羞。

    皇帝笑道:“传旨,晋封晋康翁主女胡氏为贵人,赐号‘昌’,择吉日入宫。”

    在座妃嫔一下子面色变换,皇后最先反应过来,起身举杯,笑着庆贺道:“恭贺皇上!”其余妃嫔也忙是跟着道喜。

    晋康翁主面色有些难看,应该是对位分不甚满意,然而没有办法,只得领着女儿谢恩。想来也是,汝南王的事情虽然过去了,可皇帝又怎么可能允许后宫再出现一个权势滔天的华妃呢?

    回去的路上,欣贵嫔嘴里一直不满意地念叨着,似是有极大怨气。她道:“这昌贵人可真是的,心机实在够重,还特意弄出块玉璧来。她要正经选秀入宫的我也不说什么了,可她拖到二十二岁都不肯嫁人,这不分明就是等着今天嘛!这种浅显的手段,皇上怎么偏偏就看不出来呢?”

    季昭浅笑道:“贵嫔慎言,皇上觉得是真的,那便是真的。”

    欣贵嫔还不服气想接着说,季昭已然笑道:“贵嫔可想知道钩弋夫人的下场?”

    欣贵嫔来了精神:“愿闻其详。”

    季昭微笑道:“受宠多年,产下一子弗陵。武帝欲立年幼的弗陵为嗣,然恐自己时日无多,主弱而母壮,致使天下大乱,遂杀母立子。”

    几日后,昌贵人胡蕴蓉入宫,极得盛宠,很快便被晋封为嫔,是为昌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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