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月到五月,皇帝大半的时光都是被昌嫔胡蕴蓉占据的。这个娇小玲珑的表妹,敢追着他喊“表哥”,长相又极为柔美娇俏,让皇帝很是宠爱。
五月来临,阖宫起驾依例往太平行宫避暑。时季昭已怀孕九月有余,不便挪动,遂留宫中。
其实这对她倒是一件好事:皇后、敬妃都随驾去了,宫里就属她位分高,又有太后护着,女人生产就是过一道鬼门关,她这次至少不用担心自己被人动手脚。
怀孕八月多的陵容亦是留下。
临行前一日,皇帝命人抱小虞臻去看,来的是大总管李长。虞臻有些闹脾气,不大愿意让李长抱。他便趁机劝道:“不若由娘娘陪着去仪元殿?帝姬不大喜欢奴婢们,路上怕是有的闹的。”
李长身为贴身内监,自然清楚皇帝近几个月偶尔暴躁的原因,便是眼前这位娘娘。
他极恭敬地垂着首,却听季昭温文道:“皇上不曾召见。本宫月份大了,实在不方便走动。”
李长一张脸都哭丧下来:“娘娘倒是心疼心疼奴婢们呐!”他也顾不得摆谱,上前道,“皇上这几个月心里一直惦记着您,要不然怎么见天的要看永明帝姬呢?现下皇上要走了,您好歹让皇上见一面啊!我的好娘娘!”
“皇上要见本宫,漪澜殿可没不让他进啊。”季昭淡淡一笑,又见他实在是急了,方才笑道,“本宫桌上有几张诗笺,是前两天写的,你可以带回去,说是从丢掉的手稿中拣出来的,皇上必然不会对你生气。若皇上多问什么,你便告诉他,本宫庭前新植了红豆。”
金盏接口道:“是娘娘亲手种下的呢!”
李长忙千恩万谢地接了去了。
仪元殿。皇帝拿着诗稿久久未语,沉吟良久方道:“如何得来的?”
李长恭敬道:“是简妃娘娘的宫女金盏给的。说是简妃娘娘亲手在庭前种了红豆,每日都对着伤神,回来后就写字,写完了又让她扔了。她舍不得扔就收着了,今日遇到奴婢,便给了奴婢,说若皇上愿意看,便呈给皇上。奴婢便拿来了。”
皇帝叹道:“你先下去吧。”
李长忙退下。皇帝坐在小虞臻身边,柔声问道:“你娘亲过得好不好?”
虞臻睁开了黑葡萄似得眼睛,很认真地说:“好。娘亲吃多多。给弟弟吃。”
皇帝听明白了,小虞臻的意思是,季昭很认真地保养自己,为了腹中的孩子。
那么她的心里,该是难受的吧?却为了孩子的健康努力欢笑。
他真不该。
傅如吟算什么?怎能与她相比?他恼的是她没有按照他的心意办事。
也够了,他这样和她置气,最后倒霉的不还是他自己。再也没有合心意的人陪着了。昌嫔虽然娇媚,然而并不能真正入他的心啊。
目光又移回手中的诗稿。
“《红豆词》。其一。南国秋深可奈何,手持红豆几摩挲。累累本是无情物,谁把闲愁付与他。”
“其二。门外青骢郭外舟,人生无奈是离愁。不辞苦向东风祝,到处人间作石尤。”
“其三。别浦盈盈水又波,凭栏渺渺思如何?纵教踏破江南种,只恐春来茁更多。”
“其四。匀圆万颗争相似,暗数千回不厌痴。留取他年银烛下,拈来细与话相思。 ”
她的诗作向来是以意境为先,辞藻为后,这四首更是淋漓尽致。不求言辞华美,却是情真意切,意境深远。苦于情却不困于情,着实让他感慨不已。
几首诗的后面还抄录了历代咏红豆的诗句。纸上虽无泪痕,墨迹却淡极,想必是墨中滴了泪的缘故。那些是“罗带惹香,犹系别时红豆”、“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缓缓开口道:“虞臻啊,回去告诉你娘亲,等红豆成熟的时候,做好红豆糕等父皇过去吃,好不好?”相思红豆有毒,但别的品种却能食用。季昭的手艺,他着实有些想念了。
小虞臻开心地笑着:“吃红豆糕!父皇!”
皇帝笑了,心中舒服了很多。
红豆九月、十月结子,那时候他也差不多回来了。
永明帝姬周虞臻最终在随驾避暑之列。
小女孩儿一向怕热,在紫奥城待不住。季昭心疼女儿,又身子重照看不来,便将她托给欣贵嫔看顾。欣贵嫔膝下有淑和帝姬,两个小姑娘在一起也热热闹闹的。
皇后、敬妃俱是随驾,齐淑媛又向来病弱。太后不问世事,宫务因此全数托付给身怀有孕的季昭,另点了九嫔之中资历最老的李修容从旁协助。
李修容失宠已久,又从未接手过宫务,因而战战兢兢,不敢越雷池一步。
季昭拿到宫务以后并没做大动作,只是将自己宫中又清洗了一遍,唯独太后的明镜和皇后的银铃给留下了。而除了这两人,眼下的后宫之中也没什么需要她忌讳的了。
但季昭仍是不曾放松警惕。如今宫中是由她管着,假如出了什么事,她必然首当其冲。而皇后,则是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以对方的性子,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五月十一日。锦瑟阁安婕妤发现侍女宝奁往她食用的桃花羹中加入少量芦荟汁,命人扣押宝奁并去告诉简妃。
简妃大惊。孕中女子若饮用芦荟汁,会导致骨盆出血,甚至造成流产。况且,宝奁是她早年送给安婕妤的宫女。
偏偏此时,一直唯唯诺诺的李修容开始咄咄逼人地要求简妃不准插手此事,认为她有重大嫌疑。宫中的祺嫔、恬嫔、祥贵人等人纷纷闹事,甚至连禁足中的傅采女也要求出来听审。
太后生病,众人不敢打扰。季昭当机立断让人去禀报皇帝和皇后,不理会李修容等人的聒噪,径直去找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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