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血验亲之言一出,甄嬛便知大事不妙。
听得皇帝淡淡问:“怎么验?”
祥贵人上前道:“嫔妾从前听太医说起过,将两人刺出的血滴在器皿内,看是否融为一体即可。血相融合者即为亲,否则便无血缘之亲。”
皇后抬头看一眼皇帝:“这法子不难,只是要刺伤龙体取血,臣妾实在不敢。”
“不能验!”贞贵嫔霍然立起,反对道,“皇上龙体怎可轻易损伤?这个法子断断不可行!”
周容华跟着道:“此法在宫中从未用过,谁知真假?嫔妾也不赞成。”
管嫔拨着指甲:“此法在民间可以说广为流传,嫔妾以为可以一试。”她柔声道,“此事不只关系莞妃清誉,更关系皇家血统。事情棘手,但只消这一试便可知真伪!皇上无须再犹豫了。”
见皇帝颇为所动,玄汾恳切道:“皇兄可曾想过,若予涵真与皇兄滴血验亲,即便证明是皇兄亲生,将来予涵长大知道,损伤皇兄父子情分不说。若皇兄真对予涵寄予厚望,后人也会对其加以诟病,损其威望。”
赵容华笑道:“王爷这话糊涂了。正是因为皇上对殿下寄予厚望才不能不验,否则真有什么差池,皇上岂非所托非人,把万里江山都拱手他人了。”又冷笑道,“何况四殿下不过小小婴孩,现有大皇子和二皇子在呢,他能有什么出息?”
甄嬛却是故作不闻。只见她眼中含泪,盈盈望向皇帝道:“甘露寺青灯古佛数年,未料还能与皇上一聚。本以为是臣妾与皇上情缘深重,谁知却至这样地步?早知要被皇上疑心至此,臣妾情愿当初在凌云峰孤苦一生。”
皇帝语气淡淡,不辨喜怒:“只要一试,朕便可还你和涵儿一个清白。”
甄嬛泪盈于睫而不落,身姿楚楚:“皇上要试,便是真疑心臣妾了。”
恪敬夫人略颤一颤眼睫:“皇上龙体不可损伤。既然疑心莞妃与卫太医有私,四殿下只与卫太医滴血验亲即可。这样既不损皇上龙体,事情亦可明白。”
甄嬛心中顿松一口气,恪敬夫人虽是关心皇帝,却歪打正着救了她一命!她深知做戏全套,故仍是垂首啜泣,不敢露出半点喜色。
听得皇帝点头道:“去把予涵抱来。”
大殿内一时寂静,只闻得甄嬛的抽泣声。良久,浣碧终于怀抱襁褓进来,欠身问安:“奴婢浣碧携四皇子拜见皇上皇后。”
皇帝伸手,似是想摸孩子额头,浣碧侧身一让,轻轻嘘道:“殿下还睡着呢。”
季昭远远一看,果然孩子在浣碧怀中睡得正香,半张小脸被襁褓盖着,很是安适的样子。心里微微一动,冲着陆璐笑了笑。
皇帝微有不忍,摆手道:“小厦子,你去刺一滴血来。”
殿中早已备好一钵清水,装在白玉钵中,清可鉴人。小厦子从皇后面前拈过一枚雪亮的银针,犹豫着是否即刻要动手。
甄嬛扑至玄凌身前,哀求道:“皇上,这一动手,即便认定涵儿是皇上亲生,来日他也会被世人诟病是皇上疑心过血统的孩子,你叫涵儿……叫涵儿将来如何立足?”
皇帝道:“终究得是朕的孩子才要紧。”神色冷凝。
小厦子闻得此言,就要动手。
“慢——”浣碧环顾四周,目光定在贞贵嫔身上,“贵嫔身子虚弱,怕看不得这些。”
皇后一抬下巴,“扶贵嫔去偏殿歇息。”
浣碧见贞贵嫔出去,这才微微松一口气。
卫临已迈步上前,毫不犹豫伸出手指,叫小厦子一针扎下。
殿中鸦雀无声,静得能听见鲜血“咚”一声落入水中的轻响。浣碧从襁褓中摸出孩子藕节样的小腿,道:“十指连心,为减殿下痛楚,请公公扎在脚背上吧。”小厦子狠一狠心,闭眼往孩子脚背一戳,一滴鲜血沁入水中,孩子觉痛,立时撕心裂肺大哭起来。
两粒血珠只是游离,并不相融。
甄嬛长出一口气,正要开口,忽然间景贵嫔喝道:“慢!”
她心中不由一跳,众人亦疑虑看来,却见景贵嫔已霍然起身,神色又惊又怒——
“这哭声不是四皇子的!”
陆璐此语一出,众人皆是十分惊异。只见她快步起身上前,从满脸惊慌后退的浣碧怀里一把夺过襁褓,手势轻柔地拍打着哭泣的孩子,一路急行到皇帝面前,跪道:“皇上明鉴!此乃贞贵嫔所出之三皇子,而非莞妃的四皇子!”
皇帝亦是大惊。他一把接过襁褓,脸上的惊色渐渐被愤怒所取代。
陆璐已然泣道:“臣妾无福,不能为皇上诞育子嗣。昔日臣妾与贞贵嫔同居明光宫时便有些往来。后来贞贵嫔搬去了玉照宫,与臣妾的长杨宫亦是十分相近,臣妾羡慕她有个伶俐的孩儿,便常去看望,只盼着能沾点喜气,早日为皇上绵延后嗣。方才小厦子公公一针扎下去,臣妾便疑心是予沛在哭,又不敢肯定。然而浣碧早先支开贞贵嫔,臣妾心中既存了疑虑,便不敢不问!果然,这贱婢妄图以三皇子瞒天过海!”
她这一番说辞十分恳切动人,亦是口齿清楚明白,将来由分辩清楚,甄嬛更加无可辩驳。
皇帝听得此言,语气已十分森冷。只勉强道:“景贵嫔先起。贵嫔善心,能分辨出小儿哭声,可见是真心疼爱予沛的。着晋封为淑仪。”
陆璐见皇帝强压着怒火,知趣地磕了个头便回去。
皇帝一字一句冷冷吐出,斥道:“莞妃,你还有何话好说!”
甄嬛扑到皇帝脚边,抱着他的膝盖哀哀哭道:“臣妾冤枉!是浣碧抱错了孩儿!”
贞贵嫔此刻已经被人告知了事情始末,颤巍巍地从偏殿出来,素来温柔无争的她抬手便给了甄嬛一巴掌:“你这——贱人!”
浣碧慌乱已极,口中尚胡乱分辩着:“奴婢,奴婢只是不慎抱错了!皇上容禀啊!三皇子与四皇子年纪相仿,贞贵嫔偶尔也带着三皇子来棠梨宫玩儿。此番是皇后急着审议昌妃的事,后宫妃嫔纷纷赶来,贞贵嫔才将三皇子暂留棠梨宫。两个孩子睡在一处,奴婢心急才一时抱错,奴婢是绝不敢欺君罔上的!皇上!”
满殿寂寂听她分辩,似有山雨欲来之势。季昭却在此刻悠然道:“那‘梅鹿含芝’的水红缎被,难道不是莞妃亲手绣给四皇子的?这会子又怎么到了三皇子的身上?”
这话叫人如梦初醒一般,皇帝登时大怒:“贱婢还敢分辨!你敢害朕的三皇儿受针扎之苦,实在歹毒!来人,将她拖下去杖毙!”
浣碧闻言面如死灰,她瘫软在地上,等到两个内监上来拖住了她的胳膊,才惊慌欲绝地挣扎起来:“娘娘!娘娘救我!娘娘!娘娘!”
甄嬛垂泪道:“你害了三皇子受苦,本宫岂能容你!”又转向皇帝,“皇上,您再验验四皇儿啊!这次只是浣碧抱错了,四皇儿他真的是皇上的骨血啊!”
浣碧半截身子已被拖出外间,甄嬛却仍只是哀哀求情,不曾回头。她见此情状,心中愈冷。旧日恨意并着惧怕一并翻上心头,浣碧忽然之间剧烈挣扎,竟叫她逃出一只胳膊来。她又在内监强拖下跌跌撞撞往前爬了几步,口中大哭道:
“莞妃娘娘好歹毒的心!奴婢悉心服侍数年,又是你的亲生妹妹!你如何不管我?”
满座皆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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