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呻|吟一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一阵眩晕,之前的事情浮上心头。他怎么还活着?他不是已经死了吗?嬛儿呢?她又成功得到皇兄的信任最终脱险了吗?
抬起手想揉揉额头,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变小了?
不,不仅仅是变小了。他手上原本那些伤口和老茧都一齐消失了!
“阿晋。”他吃力地出声,下意识就想喊最信任的小厮,却又被自己的声音给惊住。
阿晋带着人风风火火跑了进来:“王爷!王爷你没事吧!”
“没事。”玄清勉强按捺住心中惊愕,看着年轻了不少的阿晋,故意笑道,“阿晋大了,该说媳妇了。”
果然阿晋红着脸分辩道:“阿晋才十五,哪里大了。王爷都还没说亲呢,怎么又扯到阿晋身上了?”
阿晋十五,那么自己应该是十六。
玄清被自己的猜想彻底惊住。他极力稳定心神,道:“我没什么事,你先下去吧。”
待到阿晋千叮万嘱地出去了,玄清即刻翻身下床。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没错!这是他的府邸!摆设也是前些年的样子!这竟然——这竟然——
对着镜子,玄清犹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
他重生了?在喝下毒酒之后,他竟重生回了自己十六岁那年?
见过了皇兄与太后,又去安栖观见了母妃。玄清这才在晕晕乎乎之中,找到了一点脚踏实地的真实感。这一切是真的!他真的重生了!
他还记得,自己临死之前,脑海中最后浮现的愿望。
“如有来世,当早求娶季氏女。”
乾元十年,季昭十三岁,玄清十六岁。
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玄清的心底不禁有些可耻的雀跃,他又难以按捺住这份心绪,起身唤了阿晋进来。
“阿晋。”他微觉有些难以启齿,“让——他们留意一下礼部尚书季行的长女。”
“他们”指的是父皇留给他的暗卫。父皇是十分疼爱他们母子的,一直担心他去后二人性命不保,早在生前便命令自己的暗卫效忠于他。只不过,上一世皇兄登基日久,势力巩固,那些暗卫终究也救不得他。
阿晋先是一愣,随即大喜:“王爷,您有意中人了?”
从阿晋口中出来的“意中人”三个字,居然让玄清微微红了脸:“别乱想,快去。”
阿晋答应一声,兴冲冲地下去了。
季昭,十三岁,礼部尚书季行嫡长女。生于隆庆二十二年九月初七。母季白氏。家有嫡弟立文,庶弟立德,庶妹欢。七岁曾染大病,后性情大改,不愿近人,两年后方好转。性温文知礼。善属文。善筝、善笛、善谱曲。可为良配。
玄清看着最后明显是阿晋添上去的“可为良配”一词,忍不住笑出声来。之前一直压在心底的抑郁终是散去。还好!她在!她真的还在!
可他实在想见她,短短数行字,哪里足够慰藉他不安的心绪。他迫切想要亲眼确认那真是他惦记已久的人。他实在怕这又是命运的一次捉弄。
季家小姐素日呆在深闺,并不常出门的。他无法,也只得苦苦等着。
上巳节,又称“女儿节”,是三月的第一个巳日。在这一天,女儿家们都会出来踏青。
正值仲春,潮白河边尽是踏青的男女。也有拿着香花打哑谜的,也有放风筝取乐的,也有三三两两在一处玩笑的。玄清一路行来,满眼春光烂漫。待瞥见那一角嫩黄色衣衫,又急忙勒马,翻身而下。他眉目清朗,气质不俗,一路得到无数少女偷偷看来的目光。
那少女亦是笑吟吟地转头来看。她一袭嫩黄襦裙,腰间水绿色宫绦悬着一块洁白玉佩,手中拿着一朵粉蔷薇。她的笑容明媚而美丽。
玄清竟为那笑容怔了一怔。
人云皇贵妃季氏,温柔貌美,得乾元帝钟爱。然而这样的笑容,他从未见过。
于是他顺理成章地忘记了原本想好的话。他要怎么去认识她?
那少女冲他笑了笑,便沿着河边走远了。玄清略一犹豫,还是追了上去。
若不是抱着先和她熟悉起来的心,他早就进宫去求太后指婚了。
“你做什么跟着我?”他还没上前,少女已经转过身来,脆生生问道。
玄清拱手为礼:“在下……阮清,觉得姑娘很是面善,想和姑娘认识。”阮是母亲使用的汉姓。
季昭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这就是传说中的登徒子?这种搭讪好没水准啊。又看他气度不凡,说话亦是温文有礼,不免就有些迟疑,担心是自己误会了。编贝般的洁白牙齿咬着下唇,更显得那唇饱满而水嫩。
还好金盏在身边,上前一步就开口斥责道:“这是哪里来的人!嘴里都胡沁些什么呢。小姐怎么会认识你这样的人!快快走开,不然我可要叫人了。季家的家丁离这里可不远呢。”
玄清一笑,深深施礼:“原来是季姑娘。在下冒犯了。”
“我看你不面善。”季昭忽然之间开口,“所以我们恐怕没有必要认识。”
她声音清脆,这几句话说出来又带着点儿气,更显得娇俏可爱。
“季姑娘莫要误会,”玄清急忙止住她的步子,“阮某无意冒犯姑娘。”
她极轻快地吐出四个字:“不知所谓。”之后可能是觉得这句话不是一位教养良好的小姐应该说的,又懊恼地咬了咬嘴唇。抬眼看见不远处就有几个家丁,心中安定了,眼波中忽然流露出几分顽皮:“阮公子是看着漂亮姑娘都面善吗?”
玄清听她自认为“漂亮姑娘”,心中一乐,学着她的语气,也是极轻快地吐出几个字:“姑娘好生……自信。”
季昭顿时羞红了脸,她本来是要排遣对方的,谁知道被他抓住了痛脚。她丝毫不怀疑,面前这位阮公子如果也是穿越的,一定会对她说一个词——“自恋”!
“事实而已。”她略略矜持地扬一扬头,“我要非说自己貌如无盐才矫情吧。”
玄清笑着轻轻击掌三次,表示赞同,又道:“阮某并非那样的轻薄之人。姑娘信与不信,这是阮某头一次和一位姑娘主动搭话。”
他耍了个小心机。上辈子和甄嬛主动搭话的时候,对方已经不是姑娘了。更何况,他也没说错。这辈子,他的确是头一回来着。
只听季昭“嗤”地一笑,挑一挑眉:“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至少姑娘可以放心。”玄清颇感无奈,“阮某绝非轻薄之人。”
季昭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眼。这位阮公子皮相不错,身上衣料也是上佳。若他愿意,恐怕不会缺漂亮女子。看他举止,并不似那些满身桃花债的风流之人,应该不是来调戏她的?
难道是话本中的“一见钟情”这种戏码?季昭忍不住缩一缩肩,开什么玩笑?虽然这辈子闺中太过无趣,叫她也不得不去读古人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子消遣,可她从未觉得那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早在几年之前,她便彻底认命了。
自己是绝无可能回到现代的。因此她唯有尽力扮演好一位古代闺秀的角色,免得惊世骇俗被众人唾弃,亦绝不能胡言乱语——火刑在这里可是真实存在的。
所以她从来没有期待过“爱情”这种东西。
身为礼部尚书季行的嫡长女,季昭知晓自己必然要嫁入天家。这是父母早便就教诲过的。当今天子长她十岁,好歹不是个老头,她也勉强认了。更何况,她发现这是《后宫甄嬛传》的小说世界,凭借着已知剧情,也能够有几分依靠。她没有大的雄心壮志,但她也想活下去。如果能活得好,那自然是更好。
光一个礼部尚书的名头,还不足以要她必须入宫。可是在她背后,亦有人脉广阔、根基深厚的季氏一族。而这才是她必须嫁入天家的根由。皇帝不会放心季氏,除非通过纳季氏女,将季氏与他绑在一起。这似乎是这个《甄嬛传》世界的规则。
至于这嫁入天家为何就直接等同了进宫——很简单,这里是《后宫甄嬛传》的世界。为了季氏,就算不为天子妾,也至少要嫁给亲王,才能让皇帝放心。可是岐山王、汝南王早已成婚,清河王倒是和她年岁相当,然而季昭记得清楚,这位王爷可是一心要得到一位心爱之人,所以空置了王妃之位多年,到了甄嬛回宫后,才不得不纳妾浣碧。所以清河王也没戏。而平阳王比她小了好几岁更不可能。京中又不缺出身尊贵的好女子,平阳王干嘛要选大了好几岁的她?所以,入宫是她唯一的选择。
其实她不讨厌阮公子,真的。这位阮公子,看他言谈举止,出身必然不差的。若非自己的命运早已决定,或许她会大胆尝试和他认识。他的衣着便显示出不差的身世,父母那边有把握同意。而如果能在攀谈中真生出几分感情,于她,亦是欣悦的。
可惜,她的一切早已注定。季昭只能嫁给皇帝,别无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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