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姑娘?”玄清关切的声音将季昭拉回现实中来。
季昭略一踌躇,心道得罪人实在没有必要,可也应该表明态度,不使人误会。遂淡淡道:“若季氏当真貌若无盐,想必公子也不会有此一问吧。公子之前并不认识我,也不知道我人品性情,贸然上前,除了我的皮囊,我想不出别的理由。”
玄清急切诚恳道:“心慈则貌美。相由心生,我看得出,姑娘有副好心肠。”
“心肠好的姑娘多了去了。”季昭神色寡淡,“公子若无其他事情,季氏先走一步。”说着行一礼便要离去。玄清急忙拦住,脱口而出:“可那不一样,她们都不是你。你和她们不一样。”
这的确是他的真心话,然而这时候说出来实在不妥当。他暗暗后悔。果然季昭即刻沉下脸来。这人,怎么这样不知好歹?
金盏目露警惕之色,闪身护到季昭之前,冷声呵道:“这位公子,我家小姐不愿意和你搭话,还请你回去吧。”
玄清虽想和她解释清楚,然而清楚这时候再纠缠,只会让季昭心生厌恶,于是退后一步,行一礼道:“是阮某唐突了,姑娘走好。”
都在京中,总还有机会的。
季昭冷淡地点了头,在一脸警惕的金盏保护下快步离去。
之后数月,二人都不曾再有见面。而季昭也将这次偶遇渐渐淡忘。
六月时,她随母亲去灵光寺上香。季昭跪在佛前,诚心祈愿。
其实季昭以为,拜佛的目的与其说是想要求助于神佛,还不如说是帮助自己认清最为迫切的心愿。尽管穿越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发生了,她仍然相信事在人为。
闭上眼睛,沉心静气,凝神冥想。
“季昭一愿合家平安喜乐,二愿一生平安,三愿不忘本心。”
忘记最初的自己,才是她最为恐惧的事情。季昭生怕被周围的人彻底同化,生怕被那个吃人的后宫彻底染黑,所以她才立下如此誓愿。
静静地凝思了一刻,季昭没有随母亲去拜其它佛像,而是独自在寺中漫步。无论再参拜多少佛像,对她而言,意义也不甚大了。
回廊上攀满了紫藤,一垂一垂挂着。青色的蝶形花冠上开着密密的深紫色的小花,十分葱茏美丽。阳光透过郁郁葱葱的紫藤,有零星的光点落在季昭身上。季昭手里拈着一朵茉莉,捧着《碧鸡漫志》,在回廊中漫步,随意地读着。这本书她已经很熟了。
“你似乎格外喜欢拈着花?”男子温雅的声音入耳,季昭唬了一跳,抬头却是玄清,正从回廊另一侧漫步而来,“上次见你,也是拈着一朵蔷薇。怎么不簪上?”
季昭吃了一惊,面上还是保持着不露齿的微笑,裣衽一礼:“阮公子。”
玄清微微一笑:“季姑娘还记得在下。”
季昭淡淡地笑:“阮公子令人印象深刻。”暗暗吃惊他居然还记得自己上次手中的花,温文道,“簪花是簪给别人看的,可我拿花却是拿给自己看的。”
玄清轻笑道:“只是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季昭亦微笑以对:“草木有心,难道我无意?为人处世自然不能事事周全,我为何要逆自己的意,而去顺草木的心呢?”
玄清笑叹道:“姑娘才思出众,阮某佩服。”又道,“前头琼花不错,阮某可否邀姑娘移步一赏?”
季昭暗暗思量,这位阮公子仿佛还有些惦记她,总该把话说个清楚。他为人看着不坏。再说灵光寺洒扫仆役到处可见,难道还能眼看着季家嫡女被人轻薄么?于是矜持地略一点头。
琼花原是四五月的花,只是灵光寺建在山上,稍稍冷些。所以到了六月,也还有一半琼花未落。放眼望去,满目洁白,令人心旷神怡。
“俪靓容于茉莉,笑玫瑰于尘凡,惟水仙可并其幽闲,而江梅似同其清淑。”玄清轻声吟诵。
季昭莞尔而笑:“张问的《琼花赋》。”又笑着摇头,“张问只拿琼花和各种花相比,却没摹写其情状。拿来赞咏还可,真的用它形容琼花,可没人能弄明白琼花的样子。我倒更喜欢郑觉斋的‘弄玉轻盈,飞琼淡泞,袜尘步下迷楼’。”
玄清看她笑容不觉入迷。也不答话,踮起脚尖便摘了一捧琼花花球,双手递与季昭。
季昭正要推辞,玄清笑道:“这花球上莫非有我的名字么?姑娘这样避如蛇蝎。”
季昭犹豫着去看那花球。只见它大如碗,白如玉。数朵莹白小花簇拥成团,如初雪素净,又似白蝶在微风中轻轻振翅。小小花蕾如同珍冠,气息芬芳,十分喜人。又觉得玄清说的也有道理。她骨子里是现代人,对男女大防并不真心敬服,谨守礼节只是为了避免麻烦,听玄清说的有道理,于是不再犹豫,伸手便接过了那捧琼花花球。
他顺手从她手中取走那一朵茉莉,轻声念道:“应寄琼花一朵、慰相思。”
他此语一出,季昭顿时羞红了脸,手中的花球也成了烫手山芋,扬手就要丢掉。玄清急忙阻止道:“这花可没错。”犹豫着又补充了一句,“有错人的名字也不在那上头。”
季昭被他气乐了:“你还知道自己有错?”沉了脸,“阮公子当季氏是什么人?怎么能出此轻薄之语?”
玄清忙道:“阮某不以为自己有错,但知道姑娘会生气。”见季昭要反驳,急急道,“在下所言都是出于真心。刚才阮某的确冒犯了,还请姑娘恕罪。只是阮某心悦姑娘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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