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自然是我兄长。”

    林寒见小心地控制着音色,不解道,“公子何出此言?”

    她倒是不担心陆折予能凭身形认出她,当初在星玄派她在身形上也有伪装,就是怕事成后被星玄派轻易追杀。

    何出此言?

    自从他出现,这位女修看向兄长的次数总共不超过三次,前两分钟内更是无暇顾及兄长,好似全然忘了。

    兄妹之间感情淡薄的并非没有,迟来的关切大约是想掩饰什么,况且……她某些角度的感觉,总能让他想起小师妹。

    陆折予承认,他有诈的成分。

    他欠灵山的无念大师一份恩情,受其所托,前往魔界秘密寻找慕容止。魔界正与妖界开战,城外需要通行令,城内还需要对照着通行令不时排查。若非如此,陆折予不必多此一举,来借他人身份在城中行事。

    可除了还人情,他前来魔界,还想寻那位实为魔修的小师妹。

    陆折予的手指停在了林寒见的耳后,眼睫轻抬,唇边掠起一点凉薄的弧度:“易容?”

    临时在街边药铺买的材料,又是快速易容,自然比不上先前系统发放的成效好。

    林寒见以绝地求生的速度,迅速回忆自己是否曾在陆折予面前暴露真容,得出否定结论后,她果断切换瑟瑟发抖的状态,声音愈发干哑发紧:“我与公子无怨无仇,公子为何一定要咄咄逼人,我不过是想方便行事。”

    陆折予对她的乞求不为所动,握着剑的左手往前抬起,属于霜凌与修者的威压瞬间席卷了整个屋子。

    他一言不发地去揭林寒见的易容,指尖寒意深重,令她忍不住发起抖来,呜咽着想要躲过,形容好不可怜。

    “我不杀你。”

    陆折予道。

    林寒见只管闭着眼,做出抗拒的姿态。

    两秒后。

    陆折予终于完整地看清了她原本的样貌,面上霜色不减,心中却蓦地一空。

    不是她。

    林寒见趁他走神,连忙垂首避开,遮住了最容易暴露的双眼,嘴上却抢先道:“望公子莫要将我拿去换赏金。”

    她现在已经不是玩家,而是局中人,最好是她自己抢先将易容的理由定下——为了躲避翙阁的追捕令。这样方能更完美地将事情圆过去,不让陆折予起疑心。

    闻言,陆折予又瞧了她一眼,大半的侧脸,足够认出来这是追捕令上的人,他道:“你偷了沈弃的什么?”

    “我没偷他的东西!”

    林寒见大声反驳,“他脑子有病,仗着势大,自然是说什么都行。”

    陆折予同沈弃有少年交情,经年累月下来,即便两人性格不搭调,也算是好友。此前沈弃在凤凰台豪掷万金,撒钱如流水的花法,陆折予劝他“需有分寸”,沈弃笑着道:

    “近来家中养了只猫,性子倔,得多花心思哄着。”

    这话哪里说的是猫,分明是人。

    而且一定是一个女人。

    “冒犯了。”

    陆折予向她行同辈礼,面若冷玉,点到为止地解释道,“在下亦在寻人,错以为姑娘是我旧识,望请见谅。”

    林寒见怯弱地垂了垂首,好似怕极:“无碍。”

    陆折予见她戒备不减,诚惶诚恐,念着和沈弃的情分,出言提点:“翙阁势大,树敌也多。沈弃发追捕令,明面上说你是偷了东西,实际上是为保你。”

    林寒见反应极快地道:

    “他真想保我,就不该发追捕令。”

    陆折予顿了顿,没话说了。

    掺和别人的事本就麻烦,感情|事更非他专长,能提点一二已经是仁至义尽。

    另一边的林寒见亦是很快接收讯息:陆折予还在帮着说和,看来是不知道她和沈弃的种种过节,可以暂且利用这点。只是要防着他传信给沈弃。

    “公子说要来寻人,不知那人是谁?”

    林寒见试探道,“我好歹是魔修,对魔界自然更加熟悉,若公子不嫌弃,我愿为公子效力。且现在你我二人皆做假身份,何不顺水推舟,免去许多麻烦?”

    陆折予道:“你欲何为?”

    林寒见盈盈一拜:“请公子莫要将我交予翙阁。”

    陆折予的指尖在霜凌剑上轻微地摩挲两度,眼睫若欲飞的羽翅,他未正面回答,只是问:“你可知明行佛子的事?”

    林寒见唇角一抿,点了点头:“知道大概,前些日子入了魔,说是已经进了我们魔界的地界。”

    陆折予稍默,又道:“宁音此人,你可曾听过?”

    林寒见藏在袖中的手指颤了颤,宁音是她伪装时用的名字。

    “不曾。”

    陆折予的神色看不出任何情绪,他略一颔首,道:“你仍作易容,与我假扮兄妹行事。”

    林寒见惊喜地应:“是!”

    她没猜错。

    陆折予现在需要伪装,且顾及着同沈弃的情分,不好将她这位“沈弃在意的人”随意放在一旁,定会答应她同行的要求。

    纵使他看出了易容,却也成功被她躲过这遭。

    接下来再找机会逃走就是。

    陆折予转身要走,林寒见怕他趁着空隙去与沈弃传信,易容至一半,匆匆喊住他:“公子!”

    “……”

    陆折予漠然地侧首看她。

    林寒见对他小幅度地招了招手,理由冠冕堂皇,似在全心全意地为他着想:“公子气宇轩昂,英俊无匹。想来也是有难言之隐,不得不借他人身份行事,既如此,不若公子也稍作易容,以免节外生枝?”

    陆折予道:“可。”

    林寒见扬起一抹笑,转身便再三确认眼部易容的完善,借由镜中看向陆折予,婉转道:“我这易容的材料不大能入公子的眼,方才便被公子一眼识破异象,不知公子随身带有九幻枝否?”

    九幻枝是易容做底的最佳材料,同时能大量回复灵力气血,价格极其昂贵,还经常陷入有市无价的境地。

    但像陆折予这样的世家公子嘛……

    自然是有的。

    陆折予未置一词,径直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株九幻枝,放在梳妆台前。

    耶!

    赚到了!

    林寒见笑意盈盈地道:“公子稍候,我马上来为你易容。”

    陆折予便不再走,在屋内桌边坐下,眼神淡凉如许,光是静静坐在那里都有股挥之不去的寒意,逐渐蔓延铺散了整间屋子。

    林寒见想起了在星玄派时的事。

    她伪装身份潜入,实际是为了做游戏的主线任务——拿到星玄派的密轴。心怀不轨,面上愈要装得单纯可爱。星玄派所有人都吃她这套,偏偏陆折予不买账,某次见她花费心思打扮,他竟蹙眉冷脸,斥道:“心思不正,道心散乱。”

    林寒见知陆折予不喜她,于是远远地躲着他,不让他看见,去与其他人套近乎。奇怪的是,陆折予每每都能捉到她,还要教训她成日贪玩,让她不许去打扰同门修行,自己却偏偏非要将她盯着,也不怕被她“打扰”了。

    她想要辩解,陆折予就罚她去抄心法。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

    林寒见干脆自己去摸索星玄派的种种,可陆折予还不放过她:切磋专指她出列,背诵次次都点她回答,若要下山任务更是回回拉上她……可怜她入门不久,就活在名为“陆折予”的暗无天日的阴影里。

    倒是吃得苦中苦了,换来的却是陆折予对她更严苛的要求对待。

    忍无可忍之下,林寒见去求她的师父,也就是陆折予的师叔:“师父,徒儿求您了,这段日子让我待在您这里修炼,不要让我去派中的学堂了。”

    师父问她怎么了。

    林寒见道:“大师兄极厌弃我,我不敢惹大师兄不快。”

    师父错愕半晌,笑了起来,道:“宁音啊,你大师兄素来对你最看重,怎么会厌弃你呢?这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我让折予同你好好说一说,说清楚就是了。”

    “我……”

    林寒见想起无处不在的陆折予和他无孔不入的班导注视,闷闷地道,“应当是没什么好说的,大师兄厌我,我也不喜欢大师兄。”

    师父脸色一僵。

    同时,陆折予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林寒见的表情也凝固了。

    她才明白过来,师父方才那句“我让折予同你好好说一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合着陆折予从头到尾都在这里啊!

    陆折予冰寒的目光朝她望来,不过一眼,而后端端正正地对她师父行了一礼,道:“多谢师叔赠弟子灵药,若师叔无事,弟子便先行告退了。”

    师父试图打圆场:“这个……折予啊,宁音年纪还小,又有误会,方才那番话只是气话,你莫要放在心上。”

    陆折予却道:“师妹说得无错,并非误会。”

    场面顿时更尴尬了。

    此后,林寒见明显感到自己和陆折予的关系日益恶化,简直到了互相残杀的前奏,唯一不变的是陆折予仍然能在各种场合、各种人群中准确无误地定位她,然后一如既往地对她进行惨无人道的监督训练。

    林寒见险些要怀疑陆折予是想让她知难而退,自己下山。

    到了三年一度的门内大比,她同陆折予分到一组,开战前,陆折予突然道:“若你能赢,我便许你一样东西。”

    林寒见问:“什么都行?”

    陆折予口吻清淡,却带着一贯的骄矜:“也得你赢了再说。”

    林寒见突然反应过来,她和陆折予修为相差不小,这个所谓的许诺根本就是钓鱼,比直接羞辱更让人生气。

    “那我要你霜凌剑上的宝石!”

    林寒见不高兴地道。

    陆折予一怔,应下:“好。”

    不蒸馒头争口气,林寒见果断氪金,想要赢下这遭,但过于真实的全息游戏有一定限制,不能让她跨级赢了陆折予还毫发无损。因此,打到最后,这场比试在外人的眼中相当惨烈,她几乎是拼了命地想要赢——林寒见本身是没有任何痛感或者不适感,犹如挂机。

    但陆折予在最后关头,那一剑明显有失偏颇。

    她赢了。

    陆折予将霜凌剑上的赤色宝石当众摘下,奉于她手。

    “我不要。”

    林寒见笑着说,眼看着陆折予脸色迅速沉冷,眸光锐利如刀,她笑容不改,字句清楚地道,“我不要你的东西,陆折予。”

    她从没见过陆折予那副表情,难看得仿佛下一秒就能冲上来和她再打一架。然而陆折予只是用那双深渊似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她,直到她被人扶下擂台。

    林寒见回头看他的时候,竟然还从他笔直的背影中看出了一种萧索的可怜意味。

    后来她隐约听说,那枚赤色宝石是陆家的传家宝,除赠妻子,非死不能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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