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沂说的是京都檀陵官话,虽说天下各州府方言极多,乡音各异,但檀陵官话不管放在哪里,大家至少都能听个大概,不至于像他们这样,一脸茫然和疑惑,像是在听天书一样。
更让子沂心凉的是,刚刚才触上女子手臂的那一刻,她摸到了什么凉凉的东西,那种质感,像是盔甲,更像是......鳞片......
这也是受到诅咒的怪人,她可能是个蛇人!
子沂心中大骇,她很怕蛇,连忙退开几步,却一不小心,被身后的虎尸给绊倒,一个重心不稳,就要栽倒在地。
一只冰凉的手捉住了她的手臂,那只手十分有力,将她稳稳地托住,又钳制着她站稳。
可那冰凉的触感总是不断提醒着子沂蛇的模样,她浑身一哆嗦,急急甩开了女子的手,换了个方向,连退几步。
女子的眼珠很黑,整个眼睛黑白分明,若是放在京中哪个贵隽小姐身上,则会是一双极美的眼睛。可偏偏生在了这个蛇人身上,一联想到蛇的眼睛,子沂便不寒而栗。
她紧紧盯着子沂,眼神冷漠冰冷,子沂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好在两人都是女子,她至少不用担心女子会突然扑上来撕她的衣服,对她行禽兽之事。
就在两人对峙之时,不远处又传来了不少人靠近的声音,子沂惊惶地回头去看,发现不远处有火把的光亮,人们的声音听上去愤怒又焦急,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是来找她的!子沂大惊失色。
之前逃出来时,她先是沿着一个方向不断狂奔,按理来说应该已经远离部落了。可到了后来,由于森林实在太黑,她又开始调转方向,朝着有光的地方走,这个过程她漫无方向,只管随意乱走,却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地,回到了离部落不远的林子里!
她砸晕了首领,这肯定是极重的罪行,要是被他们重新抓回去,怕是要生不如死!
眼看着那群人的声音越来越近,不远处火把的光也越来越亮,子沂急了,她要是逃跑,肯定会有大动静,一旦被他们发现,以自己的体能和速度,定然会被抓到。
她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女子。
虽然这可能是个蛇人,但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救了自己,也没有伤害自己。而且她作为一个女子,独自一个人在外狩猎,还能单独杀死一头巨大的老虎,能力一定很强,说不定能带着自己逃离那个野蛮的部落。
她顾不得对蛇的恐惧,再次拉住女子的手,焦急地看着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前来寻找她的那群人的方向,最后指了指地上死去的老虎,意思就是“如果他们找到我,我会像这头老虎一样死去”。
子沂也不知道女子懂没懂,但自己都这样焦灼了,她应该知道那群人是来找自己的吧。现在这个女子是她唯一的倚靠,她只能使出浑身解数求她,求她带自己离开。
可女子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抽开了被她握住的手臂,又往后退了几步。
就在这时,部落里的人发现了她们俩。
只听见有人大声一吆喝,所有人便围了过来,将她们团团围住。
只是,他们七八个壮得跟铁塔似的大男人,看见她们两个女子,却没有立马靠近,而是纷纷摆出作战的形态,举起石矛,龇牙咧嘴地对着她们,口中发出一些狠戾的怪叫,这架势,像极了在捕猎极为强大的猛兽。
子沂知道,这么做肯定不是因为自己,抓回自己不需要这么大阵仗,一个男人就可以把自己捉起来扛回去,那么,他们这样做,定是因为这个蛇人女人了。
难道她是什么凶狠的猛兽,值得一群狼人如此戒备?
这时,首领出现了,他头上的鲜血还没有凝固,暗红色的血还在他头上,看上去格外狰狞。他面色阴沉,看见了子沂后,眼神骤然变得狠戾,可这份狠戾一闪而过,他很快注意到了她身旁的女子。
首领突然开始说话,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子沂可以听出他语气平静,应该不是在威胁或是挑衅。并且,首领的目光一直在朝着她这边瞟,难道两人交谈的内容,是关于自己?
子沂悄悄拉住了女子的兽皮裙下摆,无助又惶恐地摇着,想要表明自己无比坚定的心——她要跟着她走,绝对不要跟着部落一起回去。
可女子听了一会,低下头看了看子沂,一双黑色眼睛里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只听见她淡淡说了句“得”一样的字眼,然后所有的狼人们松了一口气,纷纷放下石矛。
子沂不明所以,首领同她说了什么?“得”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这群狼人突然松了一口气?
就在她的心提到嗓子眼,正迷惑不解的时候,只见这个女子蹲下身子,一把捉住地上老虎的后颈,拖着巨大的虎身往丛林深处走去,狼人们纷纷给她让路,她毫无留恋地走了,看都没有看子沂一眼。
子沂在她背后大叫,可她置若罔闻,就当完全没听见,不到一会,便在黑暗的密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子沂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她为深深的绝望而哭,更为得到了希望后又骤然失去希望而哭。那个蛇人给了她希望,现在又将她抛进绝望的深渊,她好恨,恨自己为什么手无缚鸡之力,又恨自己为什么是个女子,若是个男子她还可以放手一搏,失败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可这个世道对于女人失败后的惩罚,往往比死更可怕。
她宁可死,也不要做野人的性|奴!
毫无疑问,她被粗暴地抓了起来,用藤条之类的玩意儿捆住双手,首领冷冷地看着她,那模样像是要生吞活剥了她。
只见首领低低地说了什么话,她便被一个男人扛了起来,一行人回到了部落。
和料想的不一样,她没有被扔到首领的帐篷里继续方才的□□,而是被结实的藤条捆在部落入口附近的一根木柱上。把她捆得严严实实后,居然没有人来凌虐她,只是放任着她这样被捆着,大家各自散去帐篷里睡觉了。
子沂原本已经做好的最坏的打算,可没想到等来的惩罚仅仅是被捆着。
不过很快,她就不再觉得庆幸了。
夜晚还好,尽管被捆着,她还可以眯着睡会觉,除了手腕酸痛,站得有些累以外,并没有特别痛苦。
可到了白天,一切就不一样了。
烈日当空,兜着她的头照下来,人几乎都要烤化了。最要命的是,没人给她食物,更没有人给她水,所有经过她时,都冷漠得像是看不见她。缺水和暴晒让她虚弱起来,眼前开始冒金花,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只不过昏昏沉沉间,也有偶尔清醒的时候,她发现,大部分男人白天里都会出去捕猎,只有女人会继续留在部落里。她们缝制兽皮,用石头打磨骨器,采集浆果,或是聚在一起聊天。所有人都袒露着晃荡的胸脯,反而以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被捆起来的子沂,好像她才是异类、是怪物。
又到了晚上,沁凉的晚风稍稍安抚了被暴晒一日的她,她觉得自己的脸一定晒坏了,脸上很痛,很难受。但最要命的还是缺水,她已经两天没有喝水了,再不喝水,她怕是要撑不过今晚。
昏昏沉沉间,她即将陷入昏迷。她眼前漆黑一团,浑身脱力,几乎要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
如果就这样昏过去,是不是就会回到长央宫,回到父皇母后身边,还能像以前那样,做回她的和国公主殿下?
她眼前出现了幻觉,她又回到了长央宫里,她拉着来福,逼着他去宫外给自己找最新的话本子闲书进来,可私藏外物进宫是要打板子的,来福舍不得自己的屁股,她便威逼利诱,又是用银子诱惑来福,又是放话说他是长央宫的人,谁敢打他板子。
眼前又出现母后的影子,母后似乎是捧着她的脸,轻轻叹息道:“这样的容貌......只愿日后的驸马是真心待你,而不是图这一副皮囊。”
彼时她十分不解,理直气壮道:“谁还敢亏待了父皇的女儿不成?”
母后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画面渐渐褪去颜色,来福的脸渐渐看不清了,母后的身影也渐渐模糊起来。
也许睡过去,就能又看见他们了......
可是理智又提醒着她,不能睡过去,若是就这样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两相挣扎间,她在黑暗中不断沉浮,一会是空气中腥臊的气味,一会又是长央宫里香甜的桂花香。
突然,她听见有人在拍她。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竟然是一个长着兽耳的小女孩,站在她面前,她手里拿着一个青绿色的大果子,里面似乎盛着什么液体。
那小女孩压低了声音,悄悄说了什么话,子沂听不懂,但她明白小女孩的意思,小女孩是想给她喝这大果子里面的液体。她低下头,小女孩将大果子递到她嘴角,细心地喂她喝进去,液体入喉,甘甜可口,滋润了她干涸了两天的身体,她只觉得比琼浆玉露还要可口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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