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她贵为和国公主殿下,哪一次参加京中贵隽们的雅聚,不是众人众星捧月的焦点。所有人都以能和公主殿下说上话为荣,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人密切关注,绝不会出现像现在这样,她都主动和人搭话了,那人却置之不理的情况。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再回想起在宫中的事情,子沂只觉恍若隔世。短短几天里她受到的羞辱,比起之前在宫中的十六年里的加起来还要多。什么金枝玉叶、天潢贵胄,到了这片丛林里,便统统都算不得数了。
隐约有月辉从洞口的兽皮缝隙里溜出,倾泻而入。借着月光,子沂看见龙人准备睡觉了,便也躺在了虎皮上。
今夜似乎比昨夜寒冷一些。
子沂把衣裳裹得紧紧的,仍旧冻得瑟瑟发抖。翻来覆去半天,就是睡不着。
她支起身子,望向了龙人床榻,她听见龙人平稳的呼吸声,似乎已经睡着了。
她犹豫片刻,决定叫醒这个态度恶劣的龙人,在寒冷面前,面子什么的,都成了次要的小事。
“喂——”她叫道。
龙人没有醒,呼吸声照旧。
“喂——”她又叫了一声,声音放大了几分。
这下,呼吸声顿了一顿,子沂以为她醒了过来,没想到,她只是翻了个身,背朝子沂,再次沉沉睡去。
子沂尴尬地咬住了下唇,她赌气一样又睡了下去,将自己团成一个球,抱着双膝,尽可能地往着石壁角落上靠,想凭着自己的体温来抵御寒冷。
这一夜,子沂睡得很不好。她手脚冰凉,经常半夜被冻醒,一旦醒来就再难入睡。如此反复了好几回,昨夜对她来说,甚是折磨。
——
一大清早,她又被龙人粗暴地拍醒了,龙人继续往她双手捆上藤条,还给她留了野果和清水。
看着骨碗里的清水,迷迷糊糊的子沂意识到,这附近或许有溪流或是小河。
眼看着龙人又要出去,子沂忍不住喊道:“我不会跑的!”
龙人转过头来,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她。
子沂急忙伸出自己的双手,把手上的藤条给她看,又重复一遍:“我不会跑的。”
她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想告诉龙人,帮她把藤条解开,没有了藤条,她也不会乱跑。哪知,龙人表情冷漠地转过头,就像没听见她这句话一样,一跃而下,跳出山洞,很快就消失在了子沂的视线里。
真是个冷血无情的家伙!完全不通情理、不讲道理!子沂在心里恨恨骂道。
她真是欲哭无泪,原本对龙人说“做你的奴隶”,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可没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当真和奴隶一样了——没有自由、没有尊重,只能被困在这小小一方山洞里,被捆着双手,哪里都去不了。
不过眼下,她遇到了一个□□烦——她饿得眼冒金星了。
虽说野果子可以果腹,但也只是勉强而已。以前在宫中时,各色果蔬不过是饭后佐食,馋了便吃一点,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充饥全靠果子。
对食物的渴望战胜了对腥肉的嫌弃,她开始寻找起前天夜里的肉来。好在龙人不曾把它给扔掉,子沂在某个角落里寻到了那块漆黑的肉。
肉被烧得漆黑,又因为放置了两个晚上,变得同石头一样硬邦邦的,所幸现在不是夏日,而是快要入冬的季节,气候寒凉,这肉不至于坏掉。子沂硬着头皮咬了一口,发现肉很硬,她根本无从下口。
她在龙人的骨器堆里面搜寻,打算寻个稍微尖利点的骨刀,将肉割下来再吃。但也不知是因为这个龙人手笨,还是说骨刀被磨钝了,子沂寻到的骨刀没有一把可以切开这硬肉的。她懊恼地踢了一脚这堆骨器,心中又急又气。
不过,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金步摇,金步摇的另一端,可不正是尖刺吗。她第一次来山洞时,便把金步摇和耳饰藏了起来,想着有朝一日从森林里跑掉了,还能去当铺里换点银子。先不说能不能换到银子,如今金步摇可有了更重要的作用。
她寻到金步摇,拿着尖刺的那端,狠狠地戳着硬肉,戳了一会,便有肉屑被戳掉,子沂便吃这些肉屑。戳一阵,吃一阵,被戳成了肉屑的肉居然没有那种浓郁的腥臊味,除了口味寡淡、肉质干柴以外,子沂并没有觉得反胃。
肉,果然可以恢复体力。吃了小半块肉,子沂觉得自己终于恢复了精神。
出门前,龙人会将山洞口的兽皮撩起一小截,让日光透进。如今暖暖的阳光透进来,比起晚上,不知温暖了多少。昨晚一夜没有好好睡觉的子沂,此时吃饱喝足后,觉得困意上头,她趴在虎皮上,陷入了梦乡。
这一觉醒来,又到了晚上,等子沂睁开眼,发现龙人已经回来了,正在把玩着她的金步摇。
她心中一惊,不由地担心龙人会看上金步摇,要将它抢走。毕竟,不管在哪里,亮闪闪的东西对女子都有着与生俱来的吸引力,哪怕是兽人,女子也免不了对好看饰物的占有欲。
她紧张地盯着龙人的一举一动,咽了口口水。
并非她小气,若是放在以前,莫说是区区一个金步摇了,就算是成箱成箱的金锭送人,她眼睛也不会眨一下。只是今非昔比,她那日去朱雀殿上时,身上统共就这些饰物,如今她还指望着拿这些饰物换银子,自然大方不得。
没想到,龙人握住了金步摇的宝石垂坠,将尖的一端对准外面,姿势像是在握刀。
她脸上出现了一丝迷惑的神情,然后抬眼问子沂道:“这是刀?”
子沂摇摇头。
“那是什么?”
“装饰的东西。”
听子沂这样一讲,龙人立马没有了兴趣,将金步摇扔回她的脚下,然后伸手替她解开了藤条。
她又注意到了子沂脚下还没有吃完的肉,脸上划过一丝惊讶,但什么也没有说,解完藤条就起了身,不再理会子沂。
和前两夜一样,龙人自顾自地烤肉,全程一言不发。子沂怀疑,她是不是因为太久一个人生活,所以忘记了怎么和人相处,也习惯了不说话。
火光在龙人的脸上投下阴影,火光跳动,明灭交替,她认真地烤着肉,神情专注。子沂心想,父皇在批阅奏折时、太子绘丹青时,还有皇嫂做女红刺绣时,都是这样一副专注的神情,只不过,父皇将政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太子是本朝诗画大家,皇嫂精巧绣工闻名全京,而眼前这个龙人,却将肉烤得一塌糊涂。
龙人把漆黑的焦肉从火上拿了下来,一边吃,一边又开始烤另外一块。
等到第二块肉也变得焦黑,她把肉扔给了子沂。
这块肉才刚刚从火上拿下来,还滚热烫手,扔在子沂手背上,烫得她一缩。真是粗鲁无礼的家伙,她心里暗骂。
这块肉黑漆漆的,让人完全没有食欲。子沂想了想,龙人爱吃熟的,说不定可以叫她以后不要烤那么焦了,告诉她烤嫩一点更好吃。
只是,她不知道“烤焦”和“烤嫩”这两个词,用兽人的语言应该怎么说,只得指着地上的焦肉,对龙人说道:“这个,不好吃。”
龙人长眉一皱,感觉像是受到了侮辱:“那就别吃!”
子沂没想到她反应这样激烈,急忙解释道:“不是,是......是......”
她实在不会表达出“烤太焦了”的意思,只能给她一通比划,指着火,又指了指焦肉,然后摆了摆手,一番比划下来,她自己也陷入了混乱,龙人更是一脸疑惑。
完全无法表述出自己的意思,子沂放弃了,她抱住膝盖,一副委屈的模样,不再说话。
龙人见她不说话了,看上去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怒气渐渐消了下去,没有继续凶她。
按照子沂这几日的观察,龙人吃完肉,一般就要睡觉了。想起昨夜彻骨的寒冷,子沂又叫住了她:“喂——”
龙人看过来。
子沂指了指她床榻上的虎皮,又缩了缩肩膀,说道:“冷。”
龙人以为她想和自己一起睡,想都没想便拒绝道:“不可以。”
子沂急了:“你有那么多,给我一张嘛。”
龙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异族女子是想要她的兽皮,并不是要和她睡在一起。她眯起眼睛,看向自己的兽皮床榻,原先有八层兽皮,已经给了她一张,要不要再给她第二张呢?
见到龙人犹豫,子沂不禁急道:“冷,我会死的!”
听到“死”这个字,龙人才下定决心,从床榻上抽出一张较小的兽皮,扔给子沂。
真是小气!子沂又忍不住在心里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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