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沉顺着江霭手指的方向望去,却见刚刚还可怖万分的老婆子却忽然变幻了模样,一个穿着凤冠霞帔的红色身影不断与那佝偻的老婆子交叠。
季沉使劲眨了眨眼睛,想要努力辨清眼前这个恍惚难辨的情景,可那红色身影并没有消失,反而直接吞噬了老太婆的身影,与之融为了一体。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季沉的耳边又响起了那一曲《牡丹亭》,凄凉的戏曲好像有人立在他耳朵旁清唱,和着那鼓声一会儿钻入他的左耳一会落入他的右耳,风卷着一股烧焦的气味扑面而来,就好似有人在同他耳语,激起他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红色身影不知何时停住了脚步、回过了头,大红的盖头上绣着精致的牡丹花,她就这样立在阳光下,看着云郡所有人的滑稽窘态。
她一点点掀起了盖头,露出了她苍白如纸的脸庞——
唇如点绛,眉如弯叶,眼好似那挂在枝头的春杏,虽然算不上绝世佳人,但独有一种古典的韵味。
她站在大街中央,抬起眸子迎上了季沉的视线,瞬间眼神在空中交汇,季沉一下子就感觉自己好似坠入了无边地狱,浑身冷得如同坠入千年的寒潭。
他该怎么形容这双眼睛呢?望之一眼就好似被攥住了心脏,他的心脏在对上那眼神的一刹那好像不会动了一般,从内而外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戚。
“阿澄,在哪里?”
她向季沉期期艾艾地伸出了手,紧接着赤色的火焰从她的脚下燃起,她渐渐被那火焰吞噬,皮肤一点点从苍白转为炭黑,最后融化在这无尽的风中,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顺着她的脸庞滴落在地上,在这寂静的城里,显得突兀而响亮。
“啪。”
同一时刻,伴着这落泪声,不知谁的剑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所有的鼓声与戏声都在那一刻停止,而几百人的眼睛也在一瞬间转向了那个发出声音的男人,他们的眼神诡异而惊恐,全部都定格在那个发出声音的男人身上。
那男人似乎还是个公子哥,只不过此时却没了往日里的风光,他吓得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浑身抖得像筛糠一般。
“我没有出声!我没有出声!饶过我!饶过我!”
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公子哥如今却像个癞皮狗,趴在地上发出一声声令人恶心的号叫,而看客呢?则是一幅松口气的样子,重新恢复了往日里的喧闹。
没有人理睬那个嗷嗷哭叫的公子哥,他们迅速地回归自己的生活中,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做梦。
刚刚那个疯癫的婆子也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季沉环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那个可怖的身影。
“这个地图不简单啊。”
江霭走到了季沉身旁,将胳膊懒懒地架在了他的身上,他又恢复了之前的不正经,一如往常的欠揍。
“我必须要完成基础任务,如果你嫌耽误你比赛的话,可以自己行动。”
季沉并没有接江霭的闲话,他一把甩开江霭架在自己身上的胳膊,向那刚刚恢复正常的红衣捕快走去。
“你是回归场的还是新人呢?只有回归场和新人必须要做基础任务。”江霭见状倒是不慌不忙,慢悠悠地拎着他那个茶壶赶了上来,“我押你是回归场的,猜对给我奖励。”
“我没有说要和你赌。”
“等你愿意的时候给我奖励也行,不过我对这个地图还挺好奇的,陪着你也不是不行。”
“我不需要你陪,帮不上忙,添乱倒是一绝。”季沉嫌弃地撇了撇嘴,“你快去找你的匹配对象吧。”
“瞧你把我说的,全比赛,我说是第三,就没人敢争第二,你没匹配到我就庆幸吧。”江霭说及此骄傲地拍了拍胸脯,“添乱不可能,锦上添花还差不多。”
“吹吧,你怎么不说你是第一呢?”季沉自然知道江霭所言非虚,但他依旧露出嫌弃的表情,十分鄙夷地对着江霭啐了一口,“怎么还是第二?”
“这不是上面有个大变态嘛,那个大bug我可不想和她争第一。”
“再说,说个笑话,我匹配对象栏到现在还是空着呢。”
“你其实攻略对象是我吧,前辈?”季沉一把将江霭的手抓住了,他向江霭挑了挑眉,“还是说你开了修罗场?”
季沉所说的修罗场,是指一个人匹配多个对象,这种类型的比赛多半是为大神准备的,有些大神懒得一个个去刷个人战,便会用修罗场来刷记录,当然这样的危险性会无限提高。
“对啊,我就是为了攻略你来的。”江霭闻言也没有慌张,他笑着望了回去,“即使攻略对象不是你,我也是为你而来的。”
“为我而来?”季沉冷笑一声,松开了江霭的手,将目光重新移回了正前方,“我有什么可让你挂心的,你为我而来,猫哭耗子假慈悲吧。”
江霭刚要开口说些什么,那红衣捕快就迎了上来,他只好将自己想说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下一秒,江霭就看见季沉抡起他那柄长/qiang直接指向了捕快的喉咙——
“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微风拂面,将季沉散在发髻外的发丝吹得纷纷扬扬,阳光映在那双枫叶红色的瞳孔里泛出了点点的潋滟。
江霭此时不得不承认,他又一次看得失了神,季沉身上拥有着他不曾拥有的气质,而这恰恰正是他所渴慕的。
但他并不会因此而动心,他是金字塔上的第二名,如果这般轻易动心恐怕早就粉身碎骨了,哪里还能获得如今的辉煌。
不过,对眼前的这个男人又多了几丝好感却是真的。
“您说的什么话,我能知道什么呀,这云郡哪里有什么秘密呀!”
那红衣捕快被季沉的举动吓了一跳,惊慌之后连忙又赔上了笑脸,小心翼翼地讨着饶。
“那刚刚是怎么回事?”季沉用手中的枪拍了拍那红衣捕快的脸,在他那黝黑的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不说的话,我现在就送你上西天。”
“快告诉这位官爷吧,看这官爷的脾气可不是好惹的。”江霭也来添油加醋地附和,“人家是钦差大臣,想让咱俩玩完就玩完!”
捕快闻言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他叉着腰嘴里不停地吐着气,活像一个正在思考的驴子,季沉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从他现在的面相来看应该是非常纠结。
“我们云郡没有什么事情,是您想的太多了。”
捕快最终还是抬起头回绝了季沉,他向季沉扯出了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他的脸色也变得十分灰白,仿佛要死了一般。
“我告诉你们,我姑母可是知府的夫人,你们竟敢如此对我!我没有发出声音!姑母!姑母!救我!”
季沉刚要说些什么忽然耳边传来一声惊叫,他连忙循声望去发现刚刚发出声响的男人正被不知名的人拖走。
“就这样还算没有事情?”季沉朝那捕快冷笑一声,□□一甩别回了腰际,“你不用再说了,我自己去寻。”
季沉说罢不待那捕快反应过来,便转身跃入人群不见了踪影,捕快想上去阻拦,却被江霭伸手给拦住了。
“急什么呀,捕快大哥。”江霭一把握住了捕快的胳膊,虽然脸上笑眯眯的,但手下的力道却是疼得捕快龇牙咧嘴,“官爷,只不过去参观一下云郡,不要着急嘛。”
*
黑,黑,黑。
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明明日上三竿,可云郡边上的这个树林却是宛如黑夜一般漆黑。
无边无际又遮天障目的绿将炽热的太阳遮了去,四处杂草乱生、周围枯木蜿蜒,冷与黑交叠,这里宛如一个森然地狱。
季沉和江霭并肩行在这漆黑的树林中,一点点拨开眼前的障碍物,仔细寻找着那个被拖走的男人。
刚刚他们两个人追着那些男人来到这森林前,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走进了这个森林,可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季沉和江霭只得摸黑在这森林中寻找那些人的踪影,只不过这森林一黑总会出些事情,就比如现在——
江霭忽然感觉到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起初江霭以为是季沉还并不在意,甚至还出声提醒季沉注意脚下路,结果一转眼发现季沉他根本都没有看自己,一直专心地看着前方。
江霭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他连忙回过头,撞入一双带着笑意的橘色眼睛里,而后者对上江霭的目光后笑得更加灿烂了。
“终于见到你了,Rascal爸爸!我是你的粉丝!”
与此同时,季沉只觉得脑中忽然一阵轰鸣,紧接着一道清冷的男声闯入了自己的脑海之中——
“恭喜您,成功找到属于你的比赛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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