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夜和祁凡聊完以后,他总算好了些。虽然目光还总是停留在他身上,但好歹不是暗中窥探了。偶尔于少陵回头,能和他的目光对个正着,有时他还会报以一笑,虽然于少陵总觉得他那笑,什么地方怪怪的。以前在前世听人说过鸟宝宝一睁开眼会把第一个看见的人当做妈妈一样,他觉得祁凡目前正是这样的雏鸟心态。
离了长安地界,出了玉门关,很快便到了通天之路的入口。这里黄沙漫天,却果然如传说中一般,出现了绿洲。只是眼前的绿洲,半为虚幻,半为真实。只有真正的修仙之人,才能进入真实之界,而普通凡人所见皆为虚幻,所以这便是海市蜃楼的由来。
众人毫无障碍的通过了通天之路大门,进到里面才发现这里别有乾坤。他们进来以后,首先置身于一片空旷的广场之上。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却各有一条台阶之路,奇异的是,有些路是直通向天,有些路却是直指向下。但无一不是曲折回转,看不到尽头。
四条路旁边各自立了石碑,想是在解释这些路的缘由。于少陵凑过去一看,见东边的路叫上刀山,而与之相对西边那条路便叫下火海。南边的路写明是妄回头,北边则是苦前行。
这四条路虽没说明路上会有什么,但从名字上也能窥见一二。最浅显易懂的便是上刀山和下火海,只要一听就能明白路上定是会遭遇这些危险。但妄回头和苦前行就没那么好懂了……
不过好在他们这一行有万事通陆地宝。小师弟耳聪目明,不过出去转了一圈,便打听到十之八九。上刀山和下火海的确如于少陵方才所猜想那样,一路上都是危机四伏,会伤到皮肉,但与之相对的,只有走过这两条路,便能有机会入通天之路宝器库,挑选神兵。
而妄回头和苦前行则更注重修心,路上据说是没什么刀山火海,相对安全。但这两个地方却是修心,若心智不够强大,很可能会被困在其中,元气大伤。与之相对,通过这两条路不会得到什么神兵利器,但却有机会进入通天之路的琅嬛书阁中挑选秘籍。最后只要通过这四条路,皆有可能能入最后的通天之路,得到一生谶言,参悟此生。
既然了解清楚四条路,接下来便是要决定选哪条路了。于少陵其实很想选刀山火海这种路,但想来想去,自己现在修为过低,遇魔倒是能尚且一战。对付那些实打实的物理攻击,恐怕自己那点花架子就不太够看。所以保险起见还是在妄回头和苦前行里面选一条好。听来听去,妄回头感觉比苦前行容易点,要不就选这条好了。
陆地宝也选了这条,其他几个言韵阁弟子则有的选了上刀山,有的选了下火海。很快,言韵阁众人都选好了。于少陵便八卦的去看其他门派弟子选些什么,像洗剑宗这种血气方刚的门派,从上到下都头铁的很,果然不出意外大多数弟子选的都是上刀山下火海这种路。但让他意外的是,生为和尚宗最血气方刚的少宗主叶珏却选了苦前行这条路。
于少陵一脸意外,刚想开口问他,就被叶珏嫌弃的一眼瞪回来:
“我手上的兵器便是最好的神兵,无需再要其他。”
啧!少宗主你很狂妄啊!
于少陵在心中默默腹诽了一句,却见祁凡竟然也没选刀山火海,而是和他一样选了妄回头。
于少陵:“???”
什么鬼!?男主你在干什么!?你来这凑什么热闹?你不要你的神兵了吗?于少陵简直一脑门问号,看着祁凡没有更改的意思,忍不住出言提醒他:
“你真想好要选这条路?”这条路就算你走通了也没神兵的啊!
祁凡只是默默点了点头,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小心翼翼问他:
“阿哥觉得我不该选这条路?”
对啊!你的路明明是旁边的上刀山和下火海啊!于少陵又不能直接说,只能憋着,一脸痛苦的便秘之色。祁凡便默默看了他半晌,才小声又坚定的道:
“可我想选这条路。”
“……”行吧。你开心就好。
很快,大家便都选好了各自要去的路。临分别时,叶珏突然抓住于少陵:
“祁凡是我洗剑宗的弟子,我原不想看着他来送死。偏你横插一脚,让事情到了如此地步。既然事已至此,我便说一句。若他死了、残了,这笔账我就记在你头上了。”
放心吧,少宗主。就算你死了残了,他大概也不会有什么闪失的。于少陵在心中默默腹诽,嘴上倒是挺大方:
“少宗主放心,包在我身上。”
“哼!”叶珏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进了那条名叫苦前行的路。
“我们也走吧。”于少陵招呼陆地宝和祁凡,两人也很是听话,乖乖迎了过来,一同进入了妄回头之路。
虽说不会受到什么皮肉之伤,但于少陵还是很小心翼翼。踏进去第一步便竖起全身防备,有意无意的挡在祁凡和陆地宝身边,以防有什么不测。
陆地宝早就习惯自家这位大师兄的维护,表情没什么变化。倒是祁凡似乎有些惊讶,微微抬头看了于少陵一眼,而后便一直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妄回头是向下之路,三人一路沉默着往前走,只觉得风声甚大,一切皆寂寥孤落的厉害。于少陵有点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便开□□跃气氛:
“好像也没什么?你俩觉得呢?”
谁知这回一向活泼的陆地宝却有些蔫了,他无精打采的垂着眉目,表情分明是有些难受:
“不知道,大师兄,我觉得不大舒服。”
“啊?”于少陵赶紧停下来,安抚的抱了抱自家的小师弟:
“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师兄背你?”陆地宝强撑着摇摇头,眼神越见迷茫。想来是这条路给他带来的影响。于少陵不太放心,只能叮嘱他道:
“你先稳住心神,不用想其他。如果实在撑不住就叫我。”叮嘱完这个后,又去看祁凡。却见他也面白如纸,只是一直倔强的咬着下唇,不愿泄露自己的脆弱。
“你是不是也不舒服。”
“无妨。”祁凡很快就回应了他,虽面色难看,一双眼却亮的惊人。透着魔性之光,竟比任何时候都要摄人心魄。于少陵心中猛地一悸,略显惊慌的移开目光,不敢再看。
三人又往下走了数阶,突然陆地宝像是失了浑身力气一样,一屁股坐在地上,竟是气喘如牛。
“阿宝,你怎么了?”
陆地宝艰难的摇手,每说一句话便喘的越厉害:
“大师兄,你不用管我了,我、我好像走不下去了。你就把我放在这吧。”
“说什么胡话。既是大师兄带你来,便要带你走出去。”于少陵说着已经转身,将后背露在他面前:
“上来,师兄背你。”
“我……”
“你什么你!别废话了,快上来。”于少陵不耐烦的一催促,陆地宝果然乖多了。默默爬上他的背,一双手小心翼翼箍住他的脖子。他似乎很愧疚,音调要哭不哭的:
“对不起,大师兄。是我太没用了。”
“是啊。所以以后别偷懒了,要好好听课,别三不五时就溜出去玩儿。早课也别老迟到,八卦也该少听……算了!这个就别改了,你不八卦我多无聊。”
于少陵说到这似乎自己也觉得有趣,不由笑了。倒是陆地宝哇的一声哭开了,抽抽噎噎的道:
“恩——我以后一定勤加修炼。”
于少陵拍了拍他屁股:
“有错就改,哭什么。累了就睡一觉吧,醒来咱们就出去了。”
“是,大师兄。”
陆地宝到底心大,还真就在于少陵背上睡过去了。听着他轻微的鼾声,于少陵简直哭笑不得。现在越往下走,他也渐渐能感觉到那种压力。无数破碎的声音、画面在他脑海里如走马观花一般倾逝而过,他却抓不住任何一点点片段。唯有心情越发压抑,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般,闷得慌。
祁凡虽然还一直跟在他身边,却是许久未曾开口了。为了调节一下自己这种沉闷的心情,他便和身边的祁凡搭起话来:
“对了,你上次说你们那边都叫阿哥。还没问你,出生在哪?”
说来也奇怪,原著不知是不是因为没写完的原因,一直没有提起过祁凡的身世。所以于少陵还挺好奇,这样的男主到底有什么生世之谜。祁凡听了以后,却是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
“我出生在乾州。”
“离我们那还挺近的啊。”想不到男主还是南方人,于少陵这回是真惊讶了:
“那为何你没来言韵阁拜师?反而去了洗剑宗。”
“……”祁凡沉默了,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于少陵这才想起,现下南派弱,北派强。人家祁凡好歹也是男主,想来是不愿屈居在南派学艺吧。虽然有些别扭,但于少陵也没太在意,继续问他:
“那你父母呢?也是修仙之人?”
“不,他们只是平凡人。”
真的假的!?既然是平凡人,为何原著从未提起过?难道是……已经过世!?于少陵内心念头转了一个又一个,却不大敢问。祁凡却似乎一眼看出他心中所想,突然一笑,颇有些意味深长:
“双亲健在,身体无碍。只是毕竟都是凡人,和阿哥的父母自是没法比的。”
于少陵有点听不惯这样的说辞,忍不住蹙起眉头:“这是什么话。同为爹娘,只要在孩子心里是最好的,便够了。用比较什么。”
“阿哥说的是。”
“那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不过是务农。父亲种了几亩薄地,母亲养了两只芦花鸡。兴许下次回去,便能吃上鸡蛋。”
“……”还真是好朴素的男主了。
于少陵突然不知该如何接话,却猛然瞥见旁边出现了一条岔路。路的尽头是一处洞穴,里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书籍。
“琅嬛书阁。”
于少陵顿时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不由多了几分喜色。而那条岔路也在瞬间扭曲起来,洞穴像是被什么吞噬了一般,变得越来越小。于少陵瞬间反应过来,琅嬛书阁打开的时间有限,只有抓紧时间,才能进去。
他正打算叫上身旁的祁凡,一起过去看看有哪些秘籍,祁凡却突然像是受了什么重击,猛地佝偻下身,有些痛苦的捂住心口。
于少陵一惊,赶紧问他:
“你怎么了?没事吧?”
祁凡只是痛苦的摇头,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双眼全部成了赤红。
好好地,这是怎么了?
于少陵想不通,他俩刚才也就聊了几句祁凡的父母,怎么他会变成这幅模样。可眼前也顾不得那么多,当务之急是要缓解祁凡的痛苦。他想到这,便腾出一只手来握住祁凡的手。谁知才碰到他,祁凡便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整个人都弹跳起来,浑身突然迸发出大量杀气,双眼通红瞪着于少陵的模样就像是要把他拆骨剥皮:
“冷静!祁凡,你冷静点。看清楚,是我!于少陵!是阿哥。”
祁凡似乎被他说动,不声不响的和他对视了片刻。突然勾唇一笑,邪佞狂妄,竟是扑上前来用力咬住他的脖子,像是饿极的野兽一般,掐住猎物的命脉,啃咬着他的血肉。是要不回头,共沉沦。
于少陵疼得龇牙咧嘴,但好在这样的祁凡总算是乖乖不动了。同时,通往琅嬛书阁的路越来越扭曲,洞穴也渐渐要完全关闭上了。
于少陵有一瞬间犹豫,最后还是没管那个已经消失的琅嬛书阁,只是趁着这个机会,用力扣住祁凡的命脉,将自身灵力,一丝一丝度化给他。
只要有了灵力,身体有灵力护体,想必祁凡应当能稍微恢复正常。但他疏忽了,若是自身灵力不够,一样会被心魔入侵。
脑海里那些碎片一般纷乱的片段突然加剧了起来,如潮水一般反噬而来。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再睁开眼时,竟是在他所熟悉的听音松前。
疏泉浇药垄,枕石听松风。本该是分外风雅的一个地方,此时却被血色染尽。而那株四季常青的松树之下,躺着一个女人。
一个濒死的女人。
是于夫人,他这辈子好不容易得来的娘。
他只觉得心尖被揪了起来。极力的想去做些什么,手脚却不能听他指挥。
兴许是要死了,于夫人用尽全力睁大了眼睛,死死抓着他的手。力气大的在那皓白的胳膊上掐出一道道红印子:
“少陵,答应阿娘,护着他。”
梦中的他哭的屁滚尿流,惊慌失措捂着她娘冒血的伤口,像个没出息的小孩子:
“阿娘你别说了,你休息一下,阿娘......”
“答应阿娘。”
“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于是那个女人终于放下了心,睁大着眼睛彻底没了声息。只有唇角还含了一丝笑意,仿佛终于放下了心。
阿娘!阿娘!!!
他在这个幻境徒劳的尖叫着,这个残影却倏然逝去。很快,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牢笼之中。四四方方,空间小的惊人,他的脖子被一条铁链束了,牢牢扣在牢笼之上,他甚至连头都抬不起来。
这不是用来关人。
只是用来拘兽。
很快有人进来了,他被迫低垂着头。只能看见那人繁贵富丽的靴子,然后那人便用鞋尖挑起了他的下巴,后颈的皮肤被锁链所缚,火烧火燎一般的疼。
他极力睁大眼睛去看,却始终看不清眼前人究竟是何模样。只有他的声音,冷冷的,像是没有世间任何的感情,偏偏话语内容却如情人低喃,缠绵缱绻:
“哭了?觉得疼?还是欢喜?”
他无法回答他,只感觉他的手肆意的抚弄着他。再低语时,像诅咒,又似挑逗:
“你别想逃。你是我的,这是你欠我的。”
画面又变。这一次是在床上。香冷金猊,被翻红浪。他被身后的人紧紧扣住,动弹不得。像个玩物一般肆意摆弄,尊严全无。而身后的人一点一点踩碎他的自尊,却依旧痴缠着不愿放过他。
为什么!?
这些画面是什么!?
是他未来将要发生之事?还是单纯的只是被这条路所惑,涌现出来的臆想?越来越多的念头在脑海里纷涌而过,于少陵只觉得头疼欲裂。
意识的最后一刻,是一个空茫的声音。像是在劝诫,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妄回头?因果既断,何来回头。你从未回头,不在此轮回之中,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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