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谶言

    于少陵再醒来时，已经走出了妄回头之路。身边是陆地宝，稍远些的地方坐着的是祁凡。陆地宝还在昏迷，倒是祁凡看见他醒了，惨白着脸对他虚虚一笑：

    “阿哥，你醒了。”

    “我们这是……”

    “出来了。你刚才昏过去，好在已经离出口不远，我便花了些功夫，把你们带出来了。”

    “多谢。”

    “阿哥客气了。若方才没有阿哥救我，我怕是根本走不出来。”

    他这一说，于少陵便想到了刚才的梦境。心中别扭，脸色也发虚。梦里那种让人胆战心惊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身体之内，透着□□与邪性，几乎要吞噬他的骨髓。

    他心中正别扭，偏偏祁凡像是什么都没感受到一般，还在继续和他道：

    “刚才看见阿哥昏过去了，可是有什么？”

    “没事！”他回答的甚为硬邦邦，回过神来便觉得自己这语气哪像没事的样子，分明是有大事。祁凡惯会察言观色，当即便乖乖道：

    “那就好。”见他如此，于少陵又有些愧疚，忍不住便又多解释了一句：

    “就是有点儿不适。现下已经缓过劲来了。”

    “我也只是见阿哥梦里似乎很痛苦，一时担心才……”祁凡的话没来得及说完，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

    “你们何时到的？”

    两人寻声回头。见叶珏不知何时抱剑站在那里，一张俊脸上虽有仆仆风尘之色，眼神却依旧倨傲。

    “刚到不久。”于少陵虽和叶珏实在没什么交情，却乐得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当即回应他道。谁知他的热情回应换来的却是叶珏的一声冷哼。少宗主不太明显的拧着眉，约莫是有些不痛快，望着他的眼神也带了刺：

    “你们一路上没遇见什么？”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于少陵就想起方才那个糟心的梦来。当即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起来，只能掩饰着咳嗽两声，欲盖弥彰：

    “是啊。你呢？”

    “哼。”回应他的，只有叶少宗主高傲的一句冷哼，他斜睨着眼，像是在打量什么让他生厌的脏东西一般，冷然吐出了三字评价：

    “狗屎运。”

    于少陵初还一愣，再一看叶珏的表情就明白了几分。当即觉得有趣，他故意凑到这位少宗主身边，甚是讨嫌的撩闲：

    “少宗主羡慕啊？”

    “……”叶珏果然被他噎的差点呛着。看他那副狼狈的模样，于少陵才有点高兴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些梦的阴影也远去了，他只是正当好时光的言韵阁少阁主而已。

    不过叶少宗主也不是好惹的，回过劲来便反攻一城：

    “你在妄回头路里得了什么秘籍？”

    “……”这可就是戳到于少陵心窝子里去了，他这一路虽不算惊险。但为了拉扯自家师弟和主角出来，愣是放弃了拿到绝世秘籍的机会。

    叶珏看他脸色，便知道个大概。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以牙还牙的好机会，当即冷笑一声道：

    “果然如此，一路轻松，自然就什么都得不到。有何好羡慕的。”

    “……”少宗主，总有一天你会因为自己嘴太欠，被收拾一顿的。

    在他俩斗嘴时，陆陆续续又上来了不少弟子。有人捧了宝剑，有人拿了秘籍。于少陵看着看着便不免有几分艳羡，虽说当时的选择是他自己做得，此时想来也并无半分后悔的意思。

    但看见大家喜气洋洋聚在一处或交换着观看武器，或讨论秘籍的模样，不免也有些眼热。

    偏偏叶珏又是个喜欢乘胜追击的，看他那副模样，就想再奚落他几句。冷不防却见平台上空闪起了惊雷。

    “浮屠劫现，三生路出。”

    一名周易弟子不知何时如鬼魅一般出现，一身白衣素缟，语调甚为冷漠。

    但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其他弟子皆激动起来。于少陵也能理解，毕竟他在原著中读过这一句。书中设定通天之路可通神谕，只要通过浮屠劫，进入三生路到了三生石前，便能卜问前程，得一生之谶言，受用无穷。

    所以眼下便是这个了。

    果然就算得不到绝世秘籍，跟着男主也到底能有些福利的。于少陵总算有了点安慰，瞧着祁凡那小白花的样子也不由心气颇顺，甚至还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说了句：

    “多亏有你。”

    祁凡被他这样温温柔柔的一摸反而怔愣，低垂了眉眼，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半晌才有些疑惑的轻声问他：

    “为何多亏有我？”

    “有了你，我们才能遇见浮屠劫，打开三生路。可见你是我们的幸运星。”于少陵说得诚恳，祁凡却似乎挺惊讶。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问他道：

    “我是幸运星？阿哥真这样想吗？”

    于少陵觉得他这话颇莫名其妙，正想问个清楚。就见云雷渐散，一道浮天长阶在半空中显现出来，瞧着倒是云雾渺渺，望不到尽头。但整体气氛比较平和，不像有什么妖蛾子的样子。

    见这阵势，于少陵便到底放心了些。

    不过他心中也不由奇怪，原著中说过，能过浮屠劫，进入三生路上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虽然没细说，但原著中男主似乎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最终通过。所以，眼前这一派太平的模样只是迷惑他的假象？

    他正寻思，就听见身边的叶少宗主难得爆了句粗口：

    “靠！这都什么玩意。”

    “哟——”于少陵一听他说话，就不由自主的想撩闲，笑眯眯的凑过去，一副老熟人口吻的问叶珏：

    “少宗主，何事让你如此暴躁呀？”

    “闭嘴！”叶珏瞧着他就没好气，下意识就斥了一句。而后又想到了什么，冷哼一声嘲讽道：

    “你倒是挺闲适，想来是不打算过这万魔之狱的浮屠劫，去三生路了？”

    “啥？”于少陵有点没听懂，瞧着眼前通往天际的数阶长梯，琢磨了好一会，才迟疑道：

    “万魔之狱的浮屠劫莫非就是眼前这些梯子……？”

    “什么梯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他话没说完就被叶珏吼了一句。

    于少陵被吼得甚有几分委屈，摸了摸鼻子，寻思着他这回可真没说笑，眼前不就是一长排梯子么？少宗主何至于这么大火气，还是说莫非大家看见的都不一样？

    想到这，他不由转头看向自己的乖乖小师弟陆地宝，问他：

    “阿宝，你看见了啥？”

    “长长的阶梯呀。”陆地宝答得甚是乖巧，于少陵便又转头问祁凡：

    “你呢？”

    “我也一样。”

    看！大家分明看见的都是梯子嘛！于少陵瞬间觉得自己找到了靠山，腰板都不由自主挺直了几分，理直气壮的瞪向叶珏。却见少宗主也是一脸迷茫，英俊的脸上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你们都没看见浮屠劫吗？”

    “是啊，那么明显的浮屠劫，你们没看见吗？”

    ……

    当即有人七嘴八舌的接口，于少陵听着听着便渐渐反应过来。敢情只有他和陆地宝以及祁凡看见的是梯子，其他人看见的都是那劳什子的浮屠劫？

    这又是何故？浮屠劫还分人的吗？

    就在大家都是一派疑惑的当口，终于有一位周易者来给他们解惑了。原来于少陵三人因是第一个通过历练之路的，所以有特别的福利。不用再走浮屠劫，可以直接进入三生路，去往三生石前。

    这不就等于报送嘛。惊喜来得太突然，差点没让于少陵欢喜过头。果然，跟着男主就是好，连浮屠劫都可以不用过，直接保送到三生路了。

    陆地宝也欢喜的不要不要的，一口一个大师兄厉害、大师兄英明，恨不得抱着他转三圈。连祁凡都在感谢他：

    “多谢阿哥，若非阿哥相助，凭我的能力，不会有此机缘。”

    “哪的话，你是靠自己才走到这的。”而且说不定还是我们沾了你的光呢。于少陵在心中默默补了一句。

    唯有叶少宗主一脸不快，冷哼道：

    “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罢了，有何好显摆的。”

    “当然是没什么好显摆的啦，就是运气比少宗主好一些呢。”于少陵不开口则矣，一开口必要噎死叶珏。果然叶少宗主被他呛得好半天不知道回什么话，于少陵已经笑着和他挥手：

    “那少宗主，我们就先走一步了。三生石前见呀，可别让我们等太久哟。”

    “快滚！”回应他的只有少宗主没好气的一声冷哼，于少陵也不在意，笑了笑，真的大大方方滚了。

    不过话虽说得痛快。真正进了三生路后，才发现也没那么简单，三生路没有浮屠劫那些障碍历练，但砌的忒高，而且最要命的是爬上来需要耗费灵力，越往上，灵力耗费的就越多。

    陆地宝灵力不济，爬了一半就气喘吁吁，恨不能手脚并用。于少陵只能拉拽着他，陆地宝便心安理得把自家大师兄当成拐杖，就差没把整个身子都窝在他身上。

    结果没走几步，祁凡就突然停住了脚步。他也不说话，就默默望着半个身子都倚在于少陵怀里的陆地宝，眼神很有几分冰冷。

    陆地宝被他这样盯着，便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又往于少陵怀里钻了钻，登时就见祁凡目光更冷，如刀子一般，刺的陆地宝浑身都疼了起来。

    “怎么呢？”于少陵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两人气氛奇怪，见怀中小师弟受惊小鹿一般的紧拽着他，便越发懵逼。不由看向祁凡，却冷不防却听见他道：

    “阿哥不累吗？”

    “啊？有何好累的？”于少陵是真的挺疑惑，祁凡却似乎不大高兴的样子。问了这一句，得了他这样一个回答后，便不愿再开口，不发一言的继续往上爬。瞧着却有些像在赌气。

    于少陵还真不知道他这气性从何而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怀中的陆地宝，再看了看他。突然福临心至，恍然大悟，当即伸出另一只手对他道：

    “你是不是也累了，来，我拉着你。”

    结果这话一落，祁凡却似乎愣住了。低垂着头，半天也没个反应，他实在等的不耐烦，便不再等他回应，只一手牵住他。左手是自家小师弟陆地宝，右手便牵着祁凡。眼前长阶依旧望不到尽头，但手心暖暖的温度却似乎给了他力量，至少他不再是孤身一人走在这条路上，不管如何，总有人是陪着他的。而他从始至终所求的，也不过是这么多而已。

    走了一段路后，祁凡又突然转过头直勾勾的盯着他。那眼神很奇怪，有点凶狠，又带了一点别的说不上来的味道，像是要把他镶到骨头里。

    于少陵心中不由一惊，听见祁凡问他，像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孩子在求知一个答案：

    “陆地宝是阿哥的师弟，阿哥对他好是应当的。只是阿哥为何要对我也这么好？是因为阿哥一贯都这么好心么？”

    这……就算对你好啦？你会不会有点太容易满足？听了这话，于少陵有些哭笑不得，但看着祁凡分外认真的神情，心中也突然柔软了下来。

    他仔细思索了片刻，便也分外认真的回应他：

    “自然是因为你值得我对你好。再说了，你既叫我一声阿哥，我便要有个阿哥的样子，你说是不是。”

    祁凡没再说话，他便不由分说抓住祁凡的手。一手一个，往上攀爬。

    这一路上虽累得很，但好在没什么其他东西阻拦。所以过了许久，总算看到了长梯的尽头。

    “啧，总算到这了。”于少陵抹了把头上的汗，先放下陆地宝。接着伸手把祁凡拉了上来，本以为要等一段时间才会看见第四个人。

    却没想到只是休息了小片刻，就见叶珏出现在三生路上，虽然一脸疲惫，甚至拄剑为杖，半拖着身子往上爬，但到底还是来了。

    于少陵不由对这位少宗主刮目相看，见他越走越近，又忍不住撩闲了一句：“少宗主需要我拉你一把吗？”

    “滚！”叶瑄对着他就没好气，自己喘着粗气徒手攀爬了上来。入浮屠劫有近百名名弟子，三生路时只剩下十几名，真正走到三生石前却只有这么寥寥几人，着实可怜。把守的周易弟子抬手朝他们行了一揖：“三生石数年一开，时辰不定，静候有缘人。诸位既到这，便是有缘。请吧——”

    于少陵也不客气，跟着他走到那面据说是上古补天遗留下的神石面前，却见只是一面普通的石头，在瀑布之下，因经年水洗，石面光滑如镜面，几乎能照出人的模样。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诸位道友，因缘际会，窥探天机。需记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留下这句，他长袖一拂，于少陵便见石面白光闪闪，很快浮现出一段话来：

    【生性纨绔放荡，尘世不羁自在。偏有业债难偿，坠入苦海无涯。】

    这便是他的一生谶语了！？意思倒并不晦涩，只是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话，业债难偿？苦海无涯？难道最终还是逃不过书中所说的一死命运。可似乎又不太符合，若是能一死了之，便不是苦海无涯了。于少陵皱眉，没想到顷刻之间三生石上的谶言消失，白光又闪，竟然重新浮现出另外一段话来：

    【生性纨绔放荡，尘世不羁自在。世外因果已断，莫留人间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