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炉鼎们

小说:独揽月下流萤 作者:提刀篡位
    日头是真的大,晒一会儿头发摸着都有点烫。好在修真之人,体质要比常人强些,不至于灼伤肌肤,但是灼热感还是有的。

    晨修晚修都没什么阳光的,教习又基本在道述堂进行,太夜山的弟子都极少晒太阳,皮肤都要比常人白些。

    这个场院四面环绕细竹,院角有槐树。日光落下,暖风吹过,地面就有细细碎碎斑驳摇曳的阴影。

    弟子们都到齐了,在洛清疏的安排下,秩序井然,纷纷坐到了总教习提前摆布好的座位上。

    洛清疏拉着谢流萤摁着坐下了,这个位置恰好有一半置于槐树下,能稍微遮去一些阳光。

    这正大光明的优待也没什么人不满,毕竟谢流萤长得美脾气好,在太夜山的人缘真的非常好,而且他身体实在是弱,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

    大家都坐好后,总教习敲响了肃钟:“肃静,大家欢迎来自蓬莱山的教习沧澜君!”

    弟子们纷纷好奇地顺着总教习的目光看过去。

    谢流萤坐在偏僻的地方,隔得远了看不太真切,只感觉是一团颜色在动。

    他揉了揉眼睛,然后懵住了。

    对,没有看错,是一团在动的颜色。

    沧澜君穿着玄色绣红色凤纹的排扣衣裳,外敞开罩一件玄色带帽边接半指鎏金云纹的长外裳,帽子戴着恰好遮住眼睛的位置。腰间别着一根挽起的蛇纹长鞭,还系着一块成色极佳的白玉佩。

    这身装扮虽说奇怪但也不至于让谢流萤懵住,重点是,裤管,衣袖,领子里探出的,不是人的腿,胳膊,脖颈,而是幽暗的黑雾。

    他竟是没有形体,不,应该说他的形体只是浮在半空中的黑雾。

    太夜山修真主剑道,修的是人与剑的契合度,弟子们大半时间都在练剑,与自己的剑磨合,调整心性,这样诡异的修习之术还是头一次见。以前的教习最离谱的也不过是南疆的巫蛊修习之术罢了。

    “哈哈哈哈哈哈……”

    沧澜君发出了爽朗的笑声,似乎对弟子们的反应很满意。只是笑声里掺杂了咳嗽声,好似有些费力。他的身子移动到了弟子们的面前,装着黑雾的袖管呈现抱臂状,他身上一缕一缕的烟雾自身下飘出,在空中缠绕成各种形状,沧澜君笑道:“是不是很好玩。”

    有个弟子站起来道:“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弟子想学!”

    “弟子也想学!”

    “教习教教我们吧!”

    第一个站起来了,下面许多弟子都附和起来。

    洛清疏倒是没什么反应,不时往谢流萤方向看一下。

    谢流萤有些好奇,但是他的身体不允许他修炼一些损心损身的异术,他看着沧澜君这样只觉有些邪门。

    蓬莱山阳气那么重,可沧澜君明明身处阳气之地,现在这样化成黑雾,阴气实在足得可怕。

    而且诡异的是,沧澜君分明没有眼睛,谢流萤却生出一股他在看自己的错觉来,明明晒的头脑昏沉,却顿觉后脊发凉,阴风阵阵。

    “你们学了干嘛呀。”

    沧澜君笑起来声音是明快爽朗干净的,这和他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实在差得太大。

    弟子们瞬时间没人说话了。

    好像,确实是一时间说不出来有什么用。

    半晌冷颜霜怯了一下,又讥讽地大声道:“教习这法术亮出来我等都惊住,依弟子看,学了此术出去卖艺必定很有门面。”

    弟子们看冷颜霜的神情或多或少有些钦佩,就这样怼上了修为和她爹差不多的大能,也是猛得很。

    沧澜君却没有生气:“你们太夜山修习,是为了让自己心神清明,境界开阔,所以修习的内容不是打坐沉静便是练剑念诀。我们蓬莱山却是不同。”

    “你们可知为何蓬莱山是炼器大家,却独独只有少数几个被修真界熟知?”

    “因为你们炼器技术好呗。”这你们里头自然包括沧澜君和他兄长尘荒君。

    沧澜君看着那位弟子:“说对了一半。”

    “不过,仅仅是一半而已。”

    沧澜君似是有些乏了,坐到了教习专椅上:“炼器,炉鼎是最重要的。”

    “普通人只会拿冰冷的炉子当炉鼎。我不一样,我炼器的炉鼎,是人的身子。”

    众弟子皆是一惊。

    谢流萤也觉颇为震撼,因为他坐在角落里,视角狭窄了些,不由站起来想看得更真切。

    沧澜君拿起腰间的鞭子,慢悠悠甩开来,赤色蛇纹爬布于玄鞭之上,看起来幽幽发亮:这赤练鞭,是我用我兄长身体所炼。同样,他的煊云笛,便是用我身体所炼。”

    “至于你们想学的,身体化成黑雾的法术,只不过是因为炼器反噬,使我形魂难聚,大部分时间都是这个鬼样子。”

    沧澜君笑道:“怎么,现在还有人想学么?”

    众弟子都不说话了。

    变成黑雾若是法术那挺有意思,若是反噬的结果那就太太太可怕了。毕竟前者是玩,后者伤的是真身。

    沧澜君看到远处站着的谢流萤,道:“那位小弟子,你想学?”

    一直在角落里好好听课的谢流萤懵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看着众弟子都转过来看自己,一时紧张,脑袋又被晒得晕晕的,脸颊顿时憋的通红,最后试探性地问道:“可以学了不做吗?”

    沧澜君哈哈大笑:“紧张什么?你长成这样,怎么忍心让你做炉鼎,太糟蹋了。”

    话毕又看向众弟子:“那日我身体不适,也是因为遭反噬后的结果。”

    “这炼器,须先找一个好的炉鼎。正常人都用炉子炼不用人的身体炼,为何?一是因为很难找到一个心甘情愿为你受炉鼎反噬之苦的人。强迫是没用的,不是同心的炼器炼不出好东西。二便是这种炼器方式成功的可能性很小。”

    “你们肯定很好奇都这样了我为何还要以身炼器。”

    “我听闻从前有个女人倾慕蓬莱山的鹤先道长,愿以身炼器。炼器完毕后瞬间衰老成白发老妪,道长当下就把她打杀了。”

    沧澜君讥讽地笑了,可谢流萤总觉得他这笑里有些悲凉。

    “我和兄长互炼,因为我们知道不管被反噬成什么鬼样子,我们都不会抛弃彼此,就算失败也不至于一无所有。”

    “我这身子炼过一次后已经被反噬的很厉害了,再炼一次怕是要死。不过幸好,除了兄长,世上没有第二个人能让我甘愿当炉鼎了。”

    “如果有人愿做你的炉鼎,那便是,你同他的命一般重要了,不,你就是他的命。”

    ……

    这一堂讲习下来,大家虽然什么也没有学到,但是知道了一些炼器秘事,还是挺高兴了,肃钟一敲向沧澜君行礼完,便搬着座椅放回道述堂去。

    谢流萤的座椅被洛清疏一并带走了,顺便被冷颜霜勒令快点回去歇着。

    谢流萤刚要走,转身就撞上了一层布料。

    正是沧澜君。

    “幸好我是雾做的,不然你这好看的鼻子就要遭殃。”

    谢流萤牵住沧澜君的衣袖就往树荫下走:“太阳太大了。”

    沧澜君比谢流萤高出一个半头,此时任由他牵着袖子到了树荫下,看着他白得能发亮的脸颊,笑道:“细皮嫩肉的,怕晒?”

    谢流萤松开他的袖子,仰着小脸看他:“我不是很怕。您刚进来我就看到您咳嗽了,坐在教习椅上的姿势明显是为了遮住太阳。您比我更受不住太阳。我也好奇您为什么在太阳下授课呢。”

    沧澜君没想到被他发现了。

    这小弟子长得干净,眼睛也清澈,今天在课堂上看起来只觉娇憨可爱,如今倒是觉得他心思细腻,不如表面那样简单。

    沧澜君手上化出黑雾,自谢流萤头顶飘过,似是想摸头:“我喜欢痛的感觉。”

    “其实你阴气不输阳气,挺适合炼器修习的,当然,不是我这种炼器。”那团黑雾摸着摸着脑袋就到了脸上,又是揉又是捏,“不过,就这张脸,你真的想找个人形炉鼎,想必也不会太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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