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彭特助离开的时候对裴奕说,以后每天会有保姆过来做饭给他吃,让他“安心享受”。
他怎么能辜负房子主人的一片“心意”?
裴奕进入厨房的时候,保姆正在煎蛋。
眼前的女人四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十分和善,拘谨而又意外地冲他笑了笑。
铸铁锅里煎着两颗蛋,形状圆润,火候刚好,很显厨师功力。
裴奕看了看锅里的粥,似乎还要再熬一段时间,而蛋眼看着就要熟了。
裴奕自顾自地拿了一个盘子,抽出一双筷子,夹着煎蛋的边缘从锅里拖到盘子里。
“裴先生……”保姆想要阻止,又没敢碰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门外。
裴奕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眼尖地看到了早就放在操作台上的黑胡椒,拿来磨了一些撒在煎蛋上,又磨了一些海盐。
最后,他又拿了一片全麦面包,对保姆笑了笑表示感谢,端着盘子出了厨房。
餐厅和客厅连通,裴奕旁若无人地坐在餐桌旁,用面包托起煎蛋,戳了戳嫩Q弹娇嫩的蛋黄,然后咬了一口。
海盐的咸和黑椒的香混合着蛋白滑嫩的触感在口中爆开,裴奕从昨晚就一直空荡荡的胃终于得到了安抚——果然,无论在哪个世界里,美味的食物总能让人感到慰藉。
出乎意料地,封屿宸并没有生气,只是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裴奕吃早餐。
客厅和餐厅之间没有设置格挡,裴奕在封屿宸近乎于观察的目光下越来越不自在。
硬着头皮吃完了盘子里的食物之后,他终于还是抬起头来。
“吃完了?”封屿宸问。
裴奕不说话。
“过来检查身体,”封屿宸指向一旁的医生:“让医生看看你的嗓子。”
裴奕皱了皱眉。
他的嗓子的确很疼,也有些哑。
但为什么会疼?还不是昨天被封屿宸掐的?
裴奕非常怀疑,自己会穿进这本书来,很可能是因为原来的那个“裴奕”死于窒息。
“裴先生,”见他不动,那位大夫站起身来,向一旁的空位上比了一个手势,语气很是客气:“还是检查一下吧,您毕竟是歌手,万一真的伤了嗓子就不好了。”
裴奕虽然对封屿宸很是防备,但还是知道轻重的。
他的确在意他的嗓子。
以前作为沈凉的时候是,现在作为裴奕的时候也是。
更何况,裴奕的嗓音条件可能比沈凉还要好一些,他不能暴殄天物。
他到厨房去漱了漱口,坐在了距离封屿宸最远的位置。
医生让他抬起头来,用器具帮他细致地检查了喉咙,最后表示没有大碍,但还是需要开了一些促进恢复的药物。
将药物留下,医生就从别墅离开了。
封屿宸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等到医生离开,就伸手将裴奕从沙发上拉起来。
裴奕下意识地想要挣扎,结果只是认识到了两人之间巨大的力量差距,他被封屿宸扯离了沙发,几乎以半抱着的姿势带到了身前。
裴奕依旧抗拒着,呼吸变得有些凌乱,却始终没有说话。
他看过的情节,只到昨天为止。
他实在是搞不清封屿宸的行为模式。
明明昨天那么轻蔑又憎恶,今天却带着医生来看“裴奕”的伤?他是真的在把“裴奕”当成宠物在养?
然而封屿宸却不管他怎么想,只是将他的手腕放在眼前,仔细端详。
在那白皙的手腕上,有一道前一天被金属手铐磨出的红痕。伤口破了皮,表面渗出些微的血迹,此时早已凝固。
明明不算什么的伤口,在封屿宸眼中却似乎格外重要。
他伸出拇指在手腕的伤痕上极轻极慢地抚过,带来一些无法忽视的痒麻。
裴奕下意识地看向封屿宸的眼睛,却发现他落在那伤痕上的视线十分专注,竟还带着一些心疼。
……心疼?
他在心疼什么?
心疼一个小小的伤口?
一个被他虐心千百回的替身身上的一个小小的擦伤?
封屿宸很快放开了他的手腕,转而将手指放在了他的颈侧。
那里还留着红肿的痕迹。
微凉的指尖从颈侧抚过,在封屿宸温柔到诡异的动作之中,裴奕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他皱紧了眉头,把手往回缩了缩,声音发紧:“放开我。”
封屿宸却没有理会,只是拧着眉心看着他脖颈上的伤,低声呢喃了一句:“……是我失控了。”
……什么?
然而封屿宸没有再说一句话,神思仿佛飘在另一个领域。
裴奕死死地盯着封屿宸的脸,目光一瞬也不敢移开,却竟然从他的神色中读出了极深的歉意。
……歉意?
裴奕喉头动了动,压抑着呼吸,只觉得诡异。
过了一会儿,封屿宸终于放开了他。
放开的那一瞬,封屿宸又看了他一眼——他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冷漠,仿佛刚刚的歉意并不是对着裴奕的,而是对着另一个人。
裴奕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手腕上的伤口,垂下眼眸,不发一言。
大约是知道医生已经离开,保姆从厨房出来,在僵立地两人之间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犹豫道:“封先生,早饭……”
“端上来吧。”
说罢,封屿宸就向餐桌走去,保姆连忙到厨房去准备,而裴奕则转身上楼——他实在是不想和封屿宸共处一室。
然而他一只脚刚踏上第一个台阶,就听封屿宸说到:“过来喝粥。”
裴奕的脚步顿了一下,闭了闭眼,没动。
“你想让我抓你过来吗?”封屿宸又说,并不看他,而是好整以暇地挽起衬衫的衣袖,露出小臂流畅的肌肉。
几秒钟后,裴奕终于还是向着餐桌走去。
今天的封屿宸冷静优雅,可裴奕却并没有忘记昨天他像野兽一样的暴怒。
他知道,如果他继续往前,封屿宸恐怕真的做得出把他“抓回来”这样的事情。
太难看了。
等他落座之后,保姆很快将早餐布好。
封屿宸在,早餐当然不可能只有煎蛋和面包,还有丰富的沙拉和香煎鱼肉。
“多喝点粥,”封屿宸说着,却没有看他,“对嗓子恢复有好处。”
裴奕有些烦躁。
封屿宸这是在对“裴奕”好?
难道这场不清不楚的捉奸,真的让封屿宸意识到了自己对“裴奕”的感情?
裴奕没有动筷,反而问道:“封总何必在我身上费心思?”
封屿宸刚刚夹了一块玉米笋,闻言皱了皱眉。
“反正你也不爱我,不如让我离开,”裴奕继续说道:“我以后不会再纠缠你。”
这些话却并没有引起封屿宸的一丝波动,他看了裴奕一眼,目光依旧冷冷地:“把药吃了,你的声音太哑了。”
裴奕:“……”
他只觉得无处着力,心中的暴躁更甚。
眼看封屿宸无法沟通,裴奕带着些怒气端起米粥,干脆不再说话。
他的确有些渴,很快喝完了小米粥,又吃掉了养嗓子的药,直接起身上了楼。
这一次,封屿宸没有拦他。
刚一上楼,裴奕就听到了手机的响声——封屿宸并没有让人收走他的手机。
来电的人是罗诚,裴奕的经纪人。
裴奕按下接听键。
“你在封总家?”罗诚单刀直入。
裴奕“嗯”了一声。
听筒里的声音立刻火气十足:“上次专辑抄袭的事情还不清不楚,你怎么又惹了封总!这次是怎么回事儿?!”
裴奕皱了皱眉,答道:“应该是被人阴了。”
“应该?”罗诚听起来要炸了:“你做事儿之前能不能动动脑子!胡绍明和封总不对付你不知道吗?!那是你能随便见的吗?你脑子里都他妈是稻草吗?!”
胡绍明应该就是那个躲在浴室里的男人。
至于最后一句,裴奕觉得罗诚骂的对,于是没有反驳。
“……”罗诚深呼吸,努力压制了一下自己的怒气:“你在封总那儿待一阵好好冷静冷静,一会儿我把你东西收拾收拾送过去。”
“……好。”裴奕顿了顿,又说:“谢了,罗哥。”
罗诚没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
不久之后,楼下传来关门的声音,车子的引擎声响起,裴奕在床边目送封屿宸离开。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向封屿宸解释昨天的事情,实际上他也无从解释。
就算是“裴奕”后来被胡绍明设计强迫,最开始跑到酒店去的行为也是够没脑子的。
只是,他怎么都不能理解封屿宸的行为。
将“裴奕”关起来是因为占有欲,可他又为什么那么小心翼翼地对待“裴奕”身上的伤口?
在没有弄清楚封屿宸的行为逻辑之前,他觉得自己还是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罗诚很快就来了,进门之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数落。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封总就是一块铁板,贴不得也惹不得,你怎么就是不听?上次封杀专辑还不够你长记性吗?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打算再翻身了?!”
他带来的东西倒是不少,身后缀着三个大号的行李箱,手里还拎着裴奕的吉他。
数落归数落,罗诚手里的活却一点也没落下,把吉他往背上一背,一手一个箱子就拎进了客厅。
天气开始热了,罗诚穿了一身西服,头上已经渗出汗来。
裴奕接过他手里的箱子道:“我来吧。”
罗诚一时间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有些诧异地看了裴奕一眼。
裴奕注意到了他的眼神,默默记在心里,拎着两个行李箱往里走去。
罗诚是从彭特助那里听说的这件事,只是知道个大概,上楼的时候又让裴奕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你说是胡绍明约你去的?”
裴奕点点头。
罗诚皱眉:“彭特助跟我说的可是你约的胡绍明。”
“我约胡绍明?”裴奕觉得好笑:“我有什么理由约胡绍明?谁告诉他们的,胡绍明吗?他还说我自己用手铐把自己拷在了床上呢——所以,封屿宸不信我,却信他?”
罗诚没说话,半晌叹了口气。
两个人一起把几件行李放在了裴奕的卧室,大致收拾了一下就下了楼。
下楼的时候,罗诚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
刚到楼下,罗诚一拍手:“对了,还有你的笔记本电脑,我忘在后座上了。”
罗诚去拿笔记本电脑的时候,裴奕给他倒了一杯水,罗诚不一会儿就回来了,看到放在茶几上的水杯,明显又有些惊讶。
裴奕不动声色,招呼他在沙发上坐下,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既然原身的私人电脑就在眼前,他决定先看看电脑里的东西。
“你的合同已经快到期了,”罗诚喝了一口水,声音有些犹豫地问:“续签的事,上面一直没有动静……你还想续签吗?”
裴奕看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件,很久没说话。
“裴奕”签约的“新翼娱乐”,一个老板是封屿宸,另一个老板就是他的亲哥哥裴旭,然而这么多年来,他却从没有获得过任何优待。
这些年来,“裴奕”在封屿宸那里受尽了委屈,而这所有的一切,裴旭只是冷眼旁观。
裴旭从来都没有为他说过一句话,甚至有时候还会冷嘲热讽,仿佛裴奕根本就不是裴家的人,而合该当一个称职的玩物,供封屿宸消遣。
他继续呆在新娱干什么?裴旭不给他拖后腿就不错了。
“抄袭的事还没解决……”裴奕苦笑一声,轻声说道:“我在这儿呆着还有什么意思?”
封屿宸污蔑裴奕抄袭的事,在两位主角之间,就是一个无法解开的结。
一个不知道听信了谁的谗言,认定“裴奕”抄袭却不愿提供证据,另一个则无从解释,裴奕简直不知道作者设定这么一个连读者都不知道真相的情节到底是什么用意。
如果能直接离开封屿宸是最好,这件事他不知道真相也罢。
罗诚听着他苦闷的语气,眉头也拧成了结,看了裴奕两眼,终于忍不住安慰了两句:“你也别太伤心,这里面肯定有人挑拨,我们再查查,早晚能查出来。”
裴奕不置可否。
不是他不想回应,而是他的目光被一个名为“风隙”的文件夹吸引了。
罗诚来之前,他在网络上大略搜索了关于“裴奕”的信息,他看到过,裴奕那张被封杀了的新专辑就叫做《风隙》。
点开之后,裴奕的手顿住了。
《暴雪棉被》《香蕉与可颂》《指尖吻》……这些名字,他太熟悉了。
他点开其中一首。
电脑自带的扬声器传出粗糙的声响。
一首听了二十几秒后,裴奕跳着又听了一段,切换下一首。
又一首。
再一首……
依次听完几首之后,裴奕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深吸了一口气,抱臂靠在沙发上,任由那音乐播放,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烦躁。
罗诚见他不断地播放被封杀的专辑,有些于心不忍,絮絮叨叨地安慰:“你的歌都是我看着你写出来的,你为了它们付出多少心血我还能不知道?封总怎么能臆测或者别人的只言片语就认定你抄袭……”
“是抄袭。”裴奕突然开口,打断了罗诚的絮叨。
“……啊?”
裴奕盯着电脑屏幕,眼神冷的像冰。
——绝对是抄袭。
抄袭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这些,是他还未穿书时,在作为“沈凉”的最后一年中谱写的,还未发表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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