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茉绥在家休养了两天，等新手机一切都重新办好后，便又接着回去上班了。
发烧那晚后，她和乔西越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这件事。以乔西越的聪明程度，他就算猜不出全部，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而以池茉绥的头脑，她也明白这件事实在没有什么好闹下去的必要。即便再委屈也没办法，谁让她找的老公是个医生呢。
除非她真的不想再跟他过下去了。否则在这件事上，她就必须得做出让步。
池茉绥坐在办公室里，终于又喝到了小助理帮她买的冰美式。早上范小洁来她办公室送的时候，她笑着接过来，开心道：“好了，万恶的资本家又回来了。”
范小洁也跟她混熟了，于是便应和起来：“是啊，您怎么不在洛杉矶多待几天呢？洛杉矶多好玩儿啊。”
池茉绥随手打开一本办公桌上积压的文件，笑道：“嗯，这不是得赶着回来欺压你们吗？”
她伸手从一旁拿起一个红色的袋子递给范小洁：“这是给你在机场买的礼物。我也没时间出去逛街，就只能在机场里帮你买了。”
她一边说，一边又拿出了几个袋子：“这里还有给其他人买的，名单我都写在上面了，你帮我对应着发下去吧。”
范小洁看着办公桌上摆满的化妆品袋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您这……池总，您这是……您……”
她结结巴巴地说了半天，最终发出一声感叹：“您也太好了吧！出差还想着我们！谢谢老板！”
挥了挥手，池茉绥笑着道：“好好干活儿就行了，去发吧。”
“好嘞。”范小洁开心地拎起所有袋子跑了出去。
范小洁走后，池茉绥打开电脑开始处理文件。她走了这么些天，各种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没有经手，担心下面人会有些纰漏，因而把之前的内容也都检查了一遍。
本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可没想到，这一查，倒是真的查出了点问题。
“小洁，叫池旭泽经纪人到我办公室。”她吩咐道。
她发现经纪人给池旭泽推掉了一部颇有深度的正剧，反倒是接了一部新出的网综。网综内容十分无聊，与之前的一些综艺都大同小异，没什么新意。唯一的亮点可能就是他们签下了自带大批粉丝量的池旭泽。
“怎么回事儿？”池茉绥指着电脑屏幕问道。
经纪人只感觉自己脑门上冷汗都快滴下来了，她哭丧着脸道：“池总，不是我不想让他接那部剧，是他自己推的，还非要接这部网综。劝也劝不住。您说说，这不是自降身价吗？”
“池旭泽在不在公司？”她冷声问。
“在在在，我帮您把他给叫过来。”经纪人赶忙跑出了办公室。
池茉绥被气得只想骂人，却见那位大爷慢悠悠地推开门溜达进来，随后直接坐在沙发上，翘着脚问她：“姐姐，你有什么事儿找我啊？这么急？”
池茉绥冷着脸把电脑屏幕转向他。
池旭泽凑过脸来看了一眼，随后笑道：“就因为这个呀？这不重要。”
“这怎么不重要了？”池茉绥蹙着眉深吸了一口气，“你怎么回事儿？不知道现在是转型关键期吗？你是想一辈子都当流量，一辈子被盯着、跟着、拍着，也谈不了恋爱吗？”
池旭泽耸耸肩：“我无所谓啊。”
池茉绥看着眼前毫不在乎的人，忍不住把头抵在了桌上，深吸了一口气。
池旭泽被她这副模样给吓了一跳，他站起身来，试探着唤了一声：“姐姐？”
缓缓抬起头，池茉绥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池旭泽，是，你可以不在乎，你有资本不在乎。但是你的经纪人呢？你的团队呢？整个南山传媒呢？他们也不在乎吗？”
池旭泽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就笑了出来。
他双手撑在办公桌上，整个人逼近池茉绥，正视着她的双眼：“姐姐，我为什么要管他们呢？我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没有池旭泽，还会有张旭泽、李旭泽、王旭泽。他们不会因为我就失业的。另外，南山传媒的营业大头也是影视投资，你又刚跟Pearls谈好了合同。你告诉我，少我一个，你们会少赚多少钱？”
“另外，”池旭泽顿了顿，缓缓向她靠近了几分，直到两人鼻尖儿微微碰上，“姐姐，我自己的事情也都没管好呢，哪里还有心思管他们呢？”
池茉绥看着他的眼睛，随后伸手按住他的后脖颈，猛地往自己这边拉了一下。
池旭泽却没有顺势向前，反倒是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
池茉绥唇角挂上嘲讽的笑容，YSL407号色唇釉为她的唇瓣铺上一层温柔的玫瑰豆沙色，此时却好似生出了玫瑰刺一般，扎得池旭泽眼睛发疼。
“池旭泽，”她站起来，将跑到前面的发丝抿到耳后，“你看，你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胆小鬼罢了。你根本就没有自己想象中得那么任性洒脱、我行我素，恰恰相反，你根本就一事无成。”
她每一句话都正中池旭泽的伤口，令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没有发怒，池旭泽笑着重新贴近她。她身上喷着Jo Malone鼠尾草与海盐沙龙香水，是恬静优雅的香气，可她本人却似乎与这两个词完全无关。
“那么，姐姐，你以为你和姐夫就是同一类人了吗？”他笑着在她耳边留下这句话，随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池茉绥保持着刚才的站姿，只觉得自己兴许是真的烧糊涂了，居然连这些事都拿出来和池旭泽计较。她以前明明不会在乎他那些话语的。
究竟是哪里变了呢？
*
下午，艺人部经理急匆匆地跑进了池茉绥的办公室，连门都没敲。
“怎么了？”她心中有些烦闷，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她之前已经吩咐过范小洁，除非是紧急事务，否则不要放人进来。她需要一个人独自安静一会儿。
“池总，是张紫莹，她回国了，想和咱们公司洽淡经纪合同。”经理气喘吁吁道。
池茉绥却仿佛没有听到似的，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池总？”经理又唤了一声，“池总，您在听吗？”
“我在听。”池茉绥点了一下头，收回目光。
张紫莹，十五岁被韩国娱乐公司选中去做练习生，十九岁出道，其所在组合非常成功地火爆了全球。有趣的是，她作为外国成员，却是全团最受欢迎的成员。主要是因为业务能力强，人设也比较惹人喜爱。
“她怎么说的？”池茉绥示意经理坐下慢慢说。
“她说自己跟韩国公司的七年合约马上就要满了。她不准备续约，而是想回国发展、建立自己的工作室。她觉得咱们公司的资源多，再加上独立艺人工作室的合同也比较公道，所以想在咱们公司，”经理一口气说完，异常兴奋，“池总，是张紫莹啊。”
“嗯，你先别这么激动，再等等吧，我估计她不会签我们这儿的。”池茉绥很淡定地给他泼凉水。
经理这才稍微冷静了一些，他疑惑道：“您为什么这样认为呢？”
“我们公司资源多，但是手里有池旭泽。无论如何，张紫莹都不可能把池旭泽的资源分走。其次，外面一眼就能看出我们最近有捧小花的打算，这个时候不会放过多的东西给独立艺人。”池茉绥看着他道。
经理点了点头：“您说的是。不过，张紫莹应该可以算自带资源了吧？她主要是想找一个合同比较优待的公司。”
“那隔壁未蓝不也行吗？他们近期还没有主捧艺人，资源也多，张紫莹去不是正好？”池茉绥重新低头看文件，一边说，一边挑了挑眉，“总之你先留意着吧，要是真能来……我们也拿出诚意，欢迎人家。不过，如果只是为了让她签在我们这儿的话，也不用太损伤自己的利益吧。少她一个不少。”
“您说的是，那我先去给他们回话，先谈着。”经理说完，转身出了办公室。
艺人部经理出去后，池茉绥马上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将上面的窗户稍稍推开了一点。
张紫莹回国了……
她将额头顶在窗户上，向下看着广场内的场景。
所以她那天看到的那位穿着玫粉连衣裙的人……她没有眼花。
想了想，她转身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通了范小洁的号码。
“喂，池总，您有什么事儿？”
“小洁，帮我把明天下午的日程清出来，我要去庙里拜一拜。”池茉绥道。
对面的范小洁似乎有些迟疑：“您……您说要干什么？”
池茉绥揉了揉眉心，轻声道：“你别管了，帮我挪出来就是了。”
“好的。”范小洁应了下来。
*
晚上回到家后，池茉绥坐在沙发上，从茶几下找出了自己存放许久的薄荷烟，又翻出了打火机。
火苗点着了口中的香烟，池茉绥看着眼前在打火机上跳着舞的火焰，突然就有些不忍心关上打火机盖。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正在失控，就像一辆在山路上疾驰的车子，即便紧急制动，也只会把自己甩出山崖，摔得粉身碎骨。
池茉绥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随后缓缓吐出。烟雾缭绕间，对面的盾牌鱼仿佛是某种神奇的部落图腾，等着人们前去祭拜。
一时之间，她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了。那个娴雅文静的大家闺秀真的不是她吗？那个反叛、黑暗、阴晴不定的人又真的是她吗？又或许，她根本谁都不是，她只是个普通的、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和欲望的人罢了。即便她加以掩饰，却仍然掩饰不住。
她想不通，也不想思考这些奇奇怪怪的人生哲理问题。她不擅长思考，尤其是对这些东西。她这辈子学得最好的东西就是数学，兴许要归功于她那位数学家母亲的遗传基因，也兴许，是因为数学的逻辑对她来讲很简单。
她喜欢这种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的东西。对于她来说，数学是美丽的、纯粹的、说一不二的。
香烟逐渐被点完，火星烧到她指缝的那一刻，她猛地震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将烟丢进烟灰缸里碾灭。
尚未完全散尽的烟雾中，女人精美的脸庞若隐若现，光洁的额头上铺着几丝碎发。她缓缓抬手，白皙的手指被烫得有些发红，过会儿兴许会起泡。
她忍不住想，要是她把乔医生的手烫成了这样，那他一定会气到忍不住想杀了她。
她静静地坐在客厅里等待。窗外的阳光一点点散尽，月亮一点点攀上枝头。等到乔医生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你回来了？”她看着门口的一团黑影道。
乔西越伸手开了客厅的灯。室内陡然亮起来，逼得池茉绥忍不住闭了下眼睛。
“乔西越，”适应光亮后，池茉绥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微笑着道，“快，说你爱我。”
乔西越静静地看着她，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池茉绥却执拗地站在他面前，微笑着等待着他的回复。
“绥绥，不早了，赶紧睡觉吧。”他放下手中的包，转身想要进卧室。
池茉绥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将他拉回来，再次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说你爱我，说完我们就去睡觉。”
“池茉绥。”乔西越的声音沉了下来。
“乔西越，”池茉绥收起了嘴边的笑容，“有这么难吗？”
乔西越沉默地看着她。
“我们结婚两年半了吧？”她突然转移话题。
乔西越直觉事情不简单，因而再次保持沉默。
池茉绥笑得娇俏，她把手撑在他的肩膀上，用近乎气声的语气道：“结婚两年半了。乔西越，说一句爱我有这么难吗？”
“绥绥，早些休息吧。”乔西越说完，将她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拿下来，转身进了卧室。
池茉绥看着男人走进卧室，从衣柜中拿出自己的睡衣，随后又走进了浴室。
她以前从不问他这个问题，因为她知道他的答案，也害怕从他口中听到这个答案。还好，问出这个问题没有她想得那么难。乔西越也终究是顾及着她的面子，没有当面回答她。
她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随后从包中翻出手机，给艺人部经理发了一条消息：绝对不允许签下张紫莹。
发完之后，她把手机扔在沙发上，起身去了卧室。
乔西越已经洗漱完毕，正戴着眼镜在读文献。池茉绥走过去瞥了一眼，是德语文献，她一个字都不认识。
“怎么了？”乔西越合上电脑，抬头看向她。
“乔医生，我生病了。”她把他的手从被子里挖出来，牵在自己的手心里。
乔西越看着她，忍不住蹙了蹙眉：“池茉绥，你能不能消停一些？你们公司现在都这么闲吗？你不累吗？”
“我真的生病了，”池茉绥重复道，她蹲下身子，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要不你看看，我哪里需要动点儿手术的，你帮我做了吧？”
乔西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池茉绥紧紧地按在自己的脸上。
乔西越无奈，伸出另一只手，两只手一起用力把池茉绥拎上了床：“你要真想去医院，回头我帮你挂个精神科你去看看吧。”
池茉绥不知道画风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她伸腿踢了他一脚，却被他握在了掌心里：“别乱踢。”
说完，他起身下床，去客厅里拿来了她的手机递给她：“自己再玩会儿游戏吧，玩几局就睡觉。”
池茉绥想翻白眼，却还是伸手接过了手机，没有再打扰他。
“乔西越，”临睡前，池茉绥在迷迷糊糊中找到他的脸，轻轻地拍了一下，“要不是你这张脸长得太帅，你早就被我扇成猪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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