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场雪从腊月十五晚上那日开始就不见停，断断续续下了三天雪花还是不没完没了，天也越来越冷，街面上愈发不好走起来，镇上的百姓渐渐生了抱怨，眼看就要过年了，突然来这一出，人人都怕这雪继续落下去，连年都过不好。
街道上没什么行人，镇上不少铺子都生意冷清，顾记的生意自然也受到了影响，这几日上门买糕点的客人几乎没多少了，但是之前被定下的年节单子却还是在的，铺子里虽没有往常那么忙活，倒也没闲着，大家伙一边做活一边唠唠这怪天气。
木芽儿从库房里出来，去前铺找到顾衡道，“掌柜的，我按你说的清点了遍麦子面，我估算了下，按眼下每日的用量，我们所剩的差不多能撑到正月十五。”
顾衡放下手里的算盘，问她，“昨日是五谷丰送粮面的日子，他们既然没送，可有让伙计过来给个说法？”
木芽儿摇摇头，“未曾来过，方才姜爷爷出门送福包的时候说会走那里问问，要等他回来才知道。”
顾衡叹口气，“我知道了，对了这两日若再有什么新的福包单子先别接，先问过我再说，眼下别说配料了，主料都不易采买，我们接单也要谨慎些。”
“嗯我记下了。”木芽儿点头应下。
顾衡四处望望，没见到顾玉珠，随口问木芽儿，“看见姑母了吗？”
木芽儿指指后院，“栋少爷跟小武子在清屋顶上的积雪呢，姑姑不放心在边上看着呢。”
顾衡收起账本，起身往后院走去，走到一半又停步回过身来冲木芽儿道，“木芽儿，待会儿你跟我出去一趟，你回屋拿件披风，顺道把我的也拿来。”
木芽儿闻言把手里的抹布递给柳氏，点头答应道，“哎我这就去。”
顾栋跟小武子因这大雪学堂歇学，这几日都闷在家里，顾玉珠便把清扫积雪的活计指派给他俩，不过冒着雪清扫屋顶到底惊险，顾玉珠每次都是叮嘱再叮嘱。
眼下雪花看着小了点，小武子拿着个扫把正站在堂屋的屋顶最高处，顾玉珠看他走路晃晃悠悠的，跟着心颤，赶紧喊道，“小武子你别往中间走了，先扫个干净地儿坐下来，别滑着！”
“姑姑您不用担心！”小武子已经上房扫了好几次了，眼下边轻车熟路动作边冲下头喊道，“您进屋去吧，不用在这看着！”
“是啊姑母，”顾栋坐在屋顶上冲顾玉珠道，“您别在这受冻了，我们不能摔下去！”
“行了，你俩就别管我了，”顾玉珠摆摆手，“扫完这片就下来吧，东院那边昨日刚扫过，今日就不用管了，若再过两日这雪还不停，那还得上去一趟。”
顾衡进了院子便瞅见从屋顶扫下来的一地落雪，抬头看看暗沉的天色，这没天气预报的年头，她还真想飞上云头上看看还有多少雪没落下来。
顾玉珠瞥见侄女进来，问道，“可是你姜爷爷回来了？”
顾衡摇头，“姑母我想出去一趟。”
顾玉珠闻言先是望望屋顶上的俩孩子，喊了声，“你俩快下来吧，啊？”然后拍拍自己身上的落雪，拉过顾衡进了屋才问道，“你这是想去哪儿啊，这路也不好走，眼下马车又不在家里。”
“我去趟五谷丰，”顾衡拿过木芽儿递过来的披风裹上，“不远，哪里要马车，我走过去就是了。”
顾玉珠闻言愣了愣，“你姜爷爷出门的时候说他会去问问的，你何必再跑一趟。”
顾衡摇摇头，“我猜测夏掌柜定不会让他带粮面回来的，况且他也没带上我们的下的订单，我还是自己跑一趟。”
顾玉珠往院子里望望皱眉，“那要不我跟你一块去！”
“木芽儿跟我一块去就成了，今日的福包单子还没做完，还得您在这看着才行。”
顾玉珠叹口气伸手替侄女把披风系好，叮嘱道，“若待会儿雪下大了，你俩也别急着回来，我让你们姜爷爷过去接你们就是。”
顾衡点点头应下，见木芽儿也裹严实了，才一块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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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街的五谷丰，是平远镇上最大的一家粮铺，今日虽下着雪，铺堂里却站着不少人，顾衡带着木芽儿进去的时候却见偌大的铺堂里只有一个伙计，正忙活的不可开交。
伙计正挂了个歇业的牌子，冲柜台后头的人道，“今日粮面都买完了，想买的明日赶早！大家伙都散了吧，散了吧！”
“哎呀，怎么偏偏到我这面前卖完了了，小哥你糊弄我呢吧！”
“这才上半晌怎么就卖完了，我可是一大早就过来了，今儿才出多少粮面啊!”
“明日有多少啊？现在给定钱可不可以啊？”
“麦子面没有，怎么黍子面也没了啊”
铺堂里头的吵吵闹闹的，买粮面的客人一时也没散开，冲那伙计七嘴八舌的。
那伙计不耐烦道，“你们问我我也不知道，总之今日就到这了，烦您各位赶紧回吧，在这站着也等不来粮面不是？”
众人吵闹了一番到底唉声叹气的散了，顾衡这才走上前去询问，“小哥，我是南门街顾记糕点铺的，昨日你们本该给我们送粮面的却未送，我们特意过来问问。”
那伙计闻言打量了顾衡一番，奇怪道，“方才顾记糕点铺不是已经来过人了吗”
顾衡点头，“那是我们铺子里的帮工，但他没带定约过来，我怕他说不清，这回我把订约带过来了，按这纸约取粮面不易出差错。”
那伙计摇摇头，“我老是跟您说吧，我们掌柜的交代了，即便是拿着定约过来的也得等着，当然若您想退定钱，我这就给您取去，您把定约给我就是了。”
顾衡皱眉，“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也就三两日吧，”那伙计指指外头，“这雪也不会总下不是？”
顾衡复问，“小哥你的意思是，这粮食让雪耽搁在路上了？那若这雪一直下下去呢？”
伙计瞅瞅顾衡，牵嘴道，“您要是信我呢，就拿着定约回去，我敢说就算这雪不停，几日后这粮面我们也能给您送到铺子里头去。”
顾衡不解，“这又为何？既然是路让雪封了，那如何运粮面？”
“我可没说路让雪封了，”那伙计咂咂嘴道，“我实话跟您说了吧，这路通着呢，不过眼下南边下的雪比咱这头还大呢，都下了六七日了，这不，那边粮价又高，哪家掌柜的不想法子紧着那边啊，余粮啊都拉过去了，不过您放心，也就这三两日的功夫，北边收粮的车队就回来了，误不了您的生意。”
顾衡愣了愣，“你是说南边已经下了六七日的雪了？”
“是啊！”活计撇撇嘴，“今年这气候也是蹊跷，北边倒是没下什么，怎么老天爷倒是跟南边杠上了!”
顾衡皱眉，平远这边雪夜已经飘了三天了，那再往南恐怕雪都小不了。
木芽儿瞅瞅顾衡神色，猜测顾衡是担心还没回来的宋明为，出声问柜台后头的伙计，“小哥，那渭城那边怕是雪也不小吧？去渭城的官道也通着呢？”
伙计点头，“那还能小得了嘛！眼下路是通着呢，再过两日可就不知道喽，要不然各家也不能抢着往那送粮食啊!”
木芽儿拉拉顾衡，“掌柜的，路还通着呢，宋掌柜说不准这两日就能回来。”
“瞧瞧，”那伙计指指门外头叹道，“这雪又飘起来了，怪事，今年这雪倒是像都跟从南头飘过来的似的。”
木芽儿也伸头看，果然见又下雪了，出声道，“掌柜的，现在雪还小，要不咱走着回去？”没听见顾衡应声，回头望过去，却见自家掌柜的皱着眉头面色难看，忙问道，“掌柜的，你怎么了？”
顾衡望望外头的天色，心里愈发沉重，这伙计方才的话几乎不得不让她猜测这场雪意味着什么，前世的她经历过的可怕一幕还历历在心，那时候住在南方小城的她，遭遇了大人们说的数十年难遇的大雪灾，大量房屋倒塌，交通瘫痪，各处水管冻裂......突然而至的回忆顿时让她手心发凉。
她记的地理书上有说过南方突然持续降雪，最大可能是海洋方向过来的暖气流遇上北面的冷气流，含有大量水分的暖气流突然变冷，下降过程中凝结成雪....她突然不敢想下去。
“掌柜的？”木芽儿见顾衡神色怪异，“你没事吧？”
顾衡回过神来，摇摇头，也许是她自己吓自己了，也许只是普通的降雪，持续的日子稍长些罢了，顾衡咬咬唇，又望向那柜台后头的伙计，问道，“小哥，你方才说北边没怎么下雪，那桐乡呢？”
那伙计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桐乡离咱这么近，多少都下了些的！”说着眯眼问道，“咋地，您莫不是想去桐乡买粮食去？”
顾衡反问他，“这么说眼下桐乡的确买得到粮食？”
伙计不置可否，“您说您至于嘛？不过就是等几日的功夫，能耽误多少生意，非急在这一日两日的。”
顾衡皱眉，她倒不是怕耽误生意，如果自己的猜测是真的，就怕没几日路就封了，万一封个个把月的，到时候别说生意了，就是家里吃的粮食也是个问题，铺子里虽说还有些存粮，但大多都是被预定的福包单子占了去的，事关重大她不得不多想，别说粮食了，炭火什么的也得提前多备些才行。
外头有马车停下的声音，木芽儿往外头望望，笑道，“是姜爷爷过来了，掌柜的咱先回吧，既然伙计说让等两日，咱就再等两日呗，反正库房里还有些存粮面的。”
顾衡轻叹口气，看向木芽儿，“木芽儿你自己回去，我与姜爷爷去趟桐乡，雪天路滑，我们走的慢些，就在那住一晚，明日回平远，你先行回去与姑母说一声。”
木芽儿闻言目瞪口呆，半天才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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