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天气真是越发炎热,前两天才启封的胭脂膏,今天居然就能糊成这样。”一身青衫的少女将胭脂盒随意地扔到地上,对着面前的铜镜注视一阵,撑起下巴自夸起来,“白璧无瑕,如花似玉。你们说小师兄会喜欢吗?”
往常伺候在云幼怜身旁的侍女被支走,女弟子们上赶着巴结。争抢被扔到地上的胭脂盒,同时不忘谄媚:“师姐姿容绝世,天仙下凡,与少宗主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
云幼怜心里美滋滋,一个高兴赏了每人一盒胭脂,带着贴身侍女出了主峰,一路向濯涟峰前行。
濯涟峰设有比主峰更坚固的结界,云幼怜上不去,与往常一样徘徊在濯涟下。
山林葱郁,飞瀑流泉,水声哗哗格外使人凝神静心。如此环境下,向来性子急躁的少女等了足足半个时辰,竟也没多少怨言。
半时辰后,一条灰白色的猫从结界里跃出,云幼怜眼前一亮,忙冲侍女挥手:“快,快!”侍女便立刻将一株樟脑草递给云幼怜。
樟脑草,别名猫薄荷,任何猫咪都不能对它敬谢不敏。
有了这个,芝麻一定会与她亲近。
云幼怜不见得多喜欢动物,就算开了灵智,外表再可爱又如何,到底只是畜生。但谁让芝麻不一样,这是小师兄的灵猫,小师兄有多宠爱芝麻,对此她还是了解一二的。
等以后芝麻开了灵智,还得让它多在小师兄面前夸夸她,她也表现的喜欢灵宠一点,平常就不用一直刻意找话题与小师兄说上话。也算是缔结一个良好的姻缘。
这可是这只猫唯一的价值。得好好把握好了。
云幼怜拿着樟脑草半蹲下,对着埋头在溪边喝水的芝麻唤道:“小芝麻,是姐姐哦,姐姐今天又来看你啦!”
芝麻佯装没看到,继续喝水。
云幼怜哄道:“姐姐给芝麻看一个好东西,芝麻一定会喜欢的。”
芝麻不理她。
云幼怜继续哄:“哎哟,好芝麻,你就过来看一下下嘛,保你欲/仙/欲/死。”
芝麻聋了。
接连喊了三次,这猫就没分给过她一个眼神,把她当空气似的。
云幼怜自小便是众星拱月,哪受得住被一只猫如此对待,气得手已覆上腰间长鞭,被旁边的侍女劝道:“小姐冷静,这是少宗主的灵宠!”
“那又怎么样,说到底不过就是一只畜生罢了,居然敢不把我放在眼里!”云幼怜说是这么说,但也冷静了点,没有动鞭,只是气愤地一指灵猫,“把它给我抓过来!”
*
琴寂喜凉不喜热,今儿这大太阳险些没把他热死。上次去过一次濯涟峰,发现那儿不比外峰,是真凉快。
索性无事,躺结界外一棵大树上乘凉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在房间扫视一圈,没什么特别要带的,琴寂思考片刻,就只带上了储物戒(家当),直抵濯涟峰外。满屏碧翠,还没选哪棵看顺眼的树让他靠,就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惊得身子一抖。
“啊啊啊啊啊啊——”
声调分外尖锐。
水开了?
琴寂循着声音来源,从一棵大树后探出半个脑袋。他才探出半个,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一抹灰色的影子就飞快地扑了过来,同时那疑似烧热水的声音持续响起。
“啊啊啊你这只臭猫居然抓我的脸,猫薄荷就是让你这么糟践的?——给我滚出来,看我不活扒你的皮!”
就见云幼怜披头散发跟鬼一样冲过来,白净的脸上多了三道浅浅的血疤。一双美目此时只剩下凶狠,握着长鞭的手用力到颤抖。
堂堂以教养礼法闻名的宗主之女云幼怜,竟狼狈如此?
望她径直走来,每一步都带着沉沉怨气,仿若厉鬼食人,琴寂默默把芝麻抱入了怀中。
芝麻被青年托起,伸出小舌头轻轻舔了舔青年的衣襟,然后乖巧地靠着。
芝兰玉树,谪仙之姿。
云幼怜看清琴寂的一刹那,停步并瞪圆了眼睛:“是你?!”
嗯?看样子是认识他?
琴寂轻轻“啊”了一声。
前两天被他往嘴里塞石头的,貌似就是云幼怜的小跟班。
后头的侍女气喘吁吁地跟上:“……小姐,你等等我啊。”
“这里是濯涟峰,谁允许你一个外峰弟子过来的,还不快去山门口跪着!”余光瞥到青年怀里安安静静的小猫,云幼怜先是惊讶,紧接着愈加恼火。
这畜生难道不是只对师兄亲近?
窝在别人怀里这么乖巧是什么意思?
是只看不起她一人吗?!
“兰珠,”云幼怜,“把鞭子给我。”
“……小,小姐。还是不要……”
“我让你给就给!怎么,那畜生听不懂人话,你也听不懂人话了?!”
云幼怜柳眉倒竖,扬起手就要扇那侍女一巴掌。忽听“嗖”的破空声,她的手背就被什么坚硬之物打中。
少女惊叫一声,恶狠狠地瞪过来:“……你!”
她这一眼目眦欲裂,琴寂不明所以:“怎么了师姐?”
云幼怜咬牙切齿:“你少装蒜!”
琴寂无辜:“我没有。”
他有。
“嘁,我本不想与你为难,让你交出那只猫便行,既然你非我惹我恼火,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这死猫那么亲近你,我看它这一鞭不如由你来受罢!”云幼怜厉声道,“把软鞭给我!!”
兰珠战战兢兢。
手抖着正要将鞭子递出去,掐在此时,濯涟峰结界开了。
一阵轻灵的分枝踏叶之声倏然逼近。云幼怜身形微晃,情急之下直接朝琴寂身上覆了过去,吓得琴寂接连后退几步,一句“你离我远点”尚未脱口,云幼怜腿就抽筋似的一崴,直直摔在他身侧。
“噗通!”
姿势妖娆娇作,软若无骨似蛇精,泼妇气息一扫而空,弱弱抽泣:“好你个琴倚之,我不过是想抱一下芝麻,你不愿意就动手推我,真把芝麻当成你自己的灵宠了?像你这样自私自利不知礼数为何物的人,就不该在玄天宗待着。你,你就该和黎月一样,被赶得远远的!哎哟……”
末了还娇滴滴地扶了下脚踝。
琴寂:“……”蛇精病。
亏他还以为这女人是要非礼他,害他吓了一跳。
原来是要碰瓷。
云幼怜仍尖着嗓子“哎哟哎哟”,等她“哎哟”的自己都快吐了,一只手终于托住了他,从地上一下子拉起来。
段韶风低眸:“脚崴了?”
“是啊……”云幼怜委屈道,“好疼呢。”
云幼怜摇身一变,霎时就成受了欺负,软弱无助的弱女子,漂亮的杏眼含着晶莹泪花。她本就生的貌美,此番弱柳扶风只姿,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垂怜。
段韶风:“还能走么?”
云幼怜摇摇头,抿唇痛苦:“大抵是不能了……”
快扶我进濯涟峰休息。
“这样啊。”段韶风低喃着,扭头就对兰珠说,“那还不快抬师妹回去治伤。濯涟峰山路崎岖,若是摔一下便能脚崴,想必没有人扶着连路都无法再走,师妹千金之躯,若因此摔坏了留下病根,影响日后修炼,成大道这条路多半会走的举步维艰。”
这是讲她娇贵的还不如一凡人。
云幼怜是个木的,没听出来对方话里暗含的讥讽,只是怔愣住,心说就这样?扶她进濯涟峰里歇息会儿都没有吗?
“师,师兄……”伸手抓住了那截蓝衣。
衣袂被人拽住一角,段韶风黑沉的眼眸眯了眯,带着不着痕迹的嫌恶。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便是十足的耐心:“怎么了师妹?”
“师兄,你是不是先该处罚一下琴倚之?”云幼怜手指了过去,转头哭诉道,“他推我,怎么着都该在山门口跪上一天一夜!”
“哦。”段韶风说。
云幼怜:“……那还不快——”
“云师姐,小师兄这是在给你坡下,你就别不领情了罢。”琴寂在一旁出声提醒,神情安静。
“你……你什么意思?”云幼怜呼吸一屏,隐有不安。
风姿卓然的青年停了片刻,见她仍然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眸子弯弯,躬身放下芝麻。
离手的刹那,芝麻顷刻间就扑过去撕了云幼怜一截外裳,后者当场吓得惊叫着抬脚踢开。
“啊啊啊啊啊滚开!”
待云幼怜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都做了什么,面上血色一点点褪去。
她脚竟又再次能动了!
装模作样,自然能动。琴寂当然也不会让芝麻被踢到,等云幼怜暴露后就让芝麻回来了。
芝麻很聪明也很听他的话,几乎是琴寂一喊它的名字,它就掉头去蹭琴寂的脚。
“师姐你看,若依你所说,我把芝麻给你抱,芝麻会有多危险,你又会有多危险?答案已经在师姐的身上印证了。”
琴寂垂眸:“毕竟像师姐这般不羁之人,光用言语可很难说服。我为师姐着想,师姐却说我自私自利不知礼数,委实有些伤心了。崴个脚哪有危及性命严重?更何况,我瞧师姐的脚现在也挺……”顿了顿,想到一词形容,“健在。”
云幼怜气到全身抖如筛糠:“你,你推我是事实,就不怕我向我爹告状?”
段韶风蓦地抬眼,眸底划过一丝谨慎:“退……”
他刚想说退后,琴寂就已不轻不重地回:“那看来我是推您到榻上意图强迫您做不耻之事了,否则您也不会如此胡搅蛮缠,颠倒是非,血口喷人,丢人现眼。”
段韶风忌惮云呈离,琴寂可没他那么忌惮,最多就是云呈离来了会麻烦点,可如果能把这毫无道理来惹他的泼妇气得七窍生烟,麻烦一点也不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爽就完事了。
“什——当着我师兄的面,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能说出这种话?!”
“先公然不要脸的是师姐您,您都以身作则了,我为何不能效仿?”
论争口舌,大抵十个云幼怜都不是琴寂的对手。少女简直被气昏了头,表情虽还呆滞着,身上却已涌起强大的灵气,带着杀意。
一道风影成鞭疾速抽下,她又怔住。
紧接着血液都凝固。
段韶风挡在琴寂面前,生生挨了这一鞭。青丝垂落侧颜。
琴寂眸色也深了一瞬。
大可不必。
这一鞭他是十足有把握躲过去的。
但他还是颤着声音,仿佛带着极大的愧疚道:“小师兄,你为什么……”
云幼怜是彻彻底底懵了,大脑空白一片。
愣愣盯着眼前之景。
内心只有两个字。
完了。
“有句话你说的对。”段韶风正脸诶了一鞭,殷红的血迹从发间流出清晰的一道,比云幼怜脸颊上浅浅的猫挠印触目惊心得多。
但他居然在微笑。嘴角勾起的笑意,让这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增添一丝冰冷的危险,“琴倚之可以把芝麻当成他的灵宠。”
“反正本来,它就是我和琴倚之一起收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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