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魔域

    衡惊澜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脑海中走马观花般闪过那些身在魔域时的遥远回忆。

    对于他而言,那些都是前尘了。年岁太久,模糊得像沾了水的墨文。辨不真切,却又隐约能窥清字里行间的轮廓。

    他如何出生,如何长大,如何在大妖的围猎欺压中苟且偷生,又是如何用尖削利爪撕破同类的胸膛,最终位极魔尊。

    在遇到江忆微之前,他从来都是孤身一人,在那片不见天日的魔域中踽踽独行。

    而江忆微离开后,他虽然学会了如何操控力量,从被同族欺侮到完全掌权生杀予夺,虽然坐上了至高无上的位置,脚下万民臣服,身边笙歌不断,但却始终觉得心里空空荡荡。

    毕竟与仙君后会不知何处,临别前连个念想都没能留下。留给他的唯有一腔寂寞,凄冷无垠。

    再后来,他从狼妖爪下救回一只小灵狐。灵狐有着似新雪般纯白的毛色,而眼珠却是罕见的浅灰。让他不自禁地睹物思人,也回想起仙君那对装着星津皎月的浅灰双瞳。

    仙君的眼里不曾装过他,但是小狐狸的目光却寸步不离地胶着在他身上。

    他给小狐狸起名叫“小灰”。每当他思念仙君时,便会带小灰一起去那片长满紫薇花海的古战场仰望苍穹。

    那是仙君在的方向。

    衡惊澜躺倒在花海里,折过一根花枝,轻轻地扫着小狐狸的肚皮,问它:“小灰你说,仙君他还会记得我吗?”

    没有人回答他。

    只有无穷西风,无尽寒鸦,无心哀鸣。

    不是人间穿雨帘燕,也啼不出那温软呢喃的多情。

    小狐狸尚未开智,自然不懂衡惊澜都说了什么。它不耐烦地推开花枝,轻巧一跃扑到始作俑者的脸上一通猛踩。

    衡惊澜提溜着小灰的两条前腿把它扔下去:“别闹,我正难过呢。”

    小狐狸甩了甩头,还真就乖乖不闹了。安静地找了个舒服姿势蜷缩在衡惊澜身边,讨好似的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脖颈。

    痒痒的,衡惊澜眼角轻弯,笑得连眼睫都轻轻颤抖起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喃喃自语道:“为什么我要那么早遇到他?”

    如果能再晚一点,让他与仙君相遇时,能拥有现在的力量。那他说什么也不会放仙君离开。

    “我就可以把他抓起来扣在身边,或者让他把我抓起来也行。”

    衡惊澜揉着小狐狸的绒毛,惋惜地说道:“那样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后来小灰慢慢长大,从一只能轻易被狼妖咬断脖子的小不点,变成魔域赫赫有名的悍兽。其间陪他戮战百余场,倒也算的上是相依为命。

    但衡惊澜转世离开时并没有带上它。彼时他也不知道即将面对怎样的命运,与其让小灰陪他四处波折,倒不如留在魔域,起码还有钟将军照顾它。

    不过现在既然他已寻到仙君,又记起前尘,倒是可以找机会把小灰接过来。反正仙君纵着他,定然不会反对他养灵兽的。

    …

    不知道是不是怕江忆微生疑,晚饭时云山居然也出现了。

    云山肤色本来就白,又刚从修竹峰匆匆赶回,满面疲色。若非衡惊澜知道这人出去做了什么,恐怕也会和江忆微一样,相信她如晓山所言——天生身虚体弱。

    江忆微见云山脸色苍白,嘴唇也无血色,便让她先回去休息:“在观情崖不需要太守规矩,我没什么多余的事需要你俩去做。身体不舒服就先回房,都随意点,尤其是你云山。”

    云山愣了半晌,随后不卑不亢地答道:“多谢陵风君,我无碍的。”

    还是那副波澜不兴的语调,沉稳太过,总让人觉得这人心里藏着什么。江忆微话已经说到,至于对方听不听,就不是他的问题了。

    他没再管,专心给衡惊澜夹菜,而云山看他的眼神中却多出几分狐疑。

    当初槐火真人将她姐妹二人指派来观情崖时,曾无意间透露过一句,说陵风君特意要求服侍他的人必须相貌工整。

    这话可就有深意了。

    她和晓山的家乡在渝州城,当初嘉业与凤歧两国交战,令川蜀之地陷入战火,百姓流离。她们的父母长兄也都为保护她们死于战乱当中。

    她带着妹妹往西逃命,一路上见过太多人心险恶,流寇抢欺民女之事数不胜数。她们虽打扮成破衣烂裙的乞丐,但还是有一次被流寇缠上,若非当时有义士出手相助,晓山恐怕就已清白不保。

    所以她对这种事一直多有提防,生怕再遇见什么人面兽心的畜生。

    尤其是陵风君这种,点名要美貌侍女来伺候的,十有八|九居心不良。

    可这两日接触下来,他又觉得陵风君与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且不说对方那身出尘遗世的清气就很难让人往不堪的方向去想,单看他荒诞不羁的行事,就更像个磊落坦荡之人。

    虽说这人中午刚刚坑惨了她。

    待几人都放下碗筷后,江忆微才从芥子中取出那缸仙酒,给众人都添了一杯。当然,也有晓山和云山的份。

    这酒一看就非凡品,晓山欢天喜地地道谢:“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也能尝尝仙君们饮的酒是什么滋味!”

    花拂醉看着小猫一样小口小口舔着酒水的晓山,笑道:“这可是鲸饮城主亲手酿的仙酒,修士饮之能增进修为,凡人饮之能延年益寿。寻常人想喝都喝不到的,你可小心点,千万别洒了。”

    晓山眨巴着大眼睛:“你说的可是话本里那个朝三暮四的花城主?大渣男?”

    花拂醉:“?”

    这他该点头还是摇头?那一瞬间他竟然犹豫起来了。

    只见晓山义愤填膺地撂下酒杯,怒道:“早说这酒是他酿的我就不喝了!你都不知道他这个人有多坏,肆意玩弄别人的感情,还不负责任。我们左山主多好的一个人,这辈子算是毁在他手里了。哦对了,你是不是还没看过玄危阁的话本,我房间里就有等我给你拿来,写的真是太虐了……”

    说完还真就小跑回房去取话本了。

    花拂醉脸色铁青,但并没有阻拦。说实话,他也想看看那话本究竟把他写成了什么狗样。

    等到晓山取回来,他草草浏览一遍后,一句“我他妈的”不由脱口而出。

    这作者干的是人事?

    江忆微看热闹不嫌事大,竟凑过来好奇地问道:“小花这是在心疼哥哥还是妹妹?”

    花拂醉心死成灰地冷声说:“我心疼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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