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惊澜的筷子在那盘剁椒鱼头上逡巡一圈,嫌弃地皱了眉。他自转世为人后便不爱吃辣,甚至连看到那些赤红的辣椒皮都会觉得嗓子火烧火燎、不适难耐。
他别开眼,专心吃起别的菜。糖醋里脊、鸡丝银耳、宫保鸡丁,衡惊澜挨排吃个遍。
每一道菜都很合他胃口,衡惊澜享足口腹之欲后心中一喜,连带着江忆微数据面板上的好感值也涨动一点。
衡惊澜心想:仙君连做菜都这么拿手,还有什么是他做不了的吗?
必然没有,他的仙君无所不能。
江忆微心想:求求了,动一下你面前的剁椒鱼头好不好?他不要一点好感值这种短暂的喜悦,他想要长久的幸福。
眼看着小徒弟一碗饭就要见底,江忆微心急起来,亲自动手把盘子往衡惊澜这边挪,疯狂推荐:“阿妹不是爱吃鱼肉吗,尝尝师尊做的味道如何?”
衡惊澜拒绝得干脆利落,拿筷子背面在桌上写了个“辣”。
随后又美滋滋地夹起一块里脊肉放入口中,心得志满地竖了个大拇指给对方——好吃。
这个好吃有什么用?
江忆微本人与他那激昂的热情瞬间如坠冰窖,冻得死死的。他脸上还挂着讨好的笑,但嘴角却不住抽搐,悻悻地应了声“哦”。
千算万算没算到,小徒弟竟然不吃辣椒,这下可糟。
花拂醉心如明镜,在一旁浅酌自饮,见状嘲讽:“活噶——”
“该”字说到一半,便被江忆微那阴森森的目光瞪得噤了声,讪讪改口:“活生生放这么多辣椒,谁能吃的下口?”
怕江忆微坑他,连忙又补上一句:“打死我我都不吃。”
一个两个都不吃,晓山环视一圈,也就只剩她们姐妹两人还有下口之力。陵风君第一次下厨做菜,再怎么说也不能让场面太难堪。
于是晓山笑意盈盈地一筷子戳过去:“陵风君好不容易做的菜可不能浪费,正好我们渝州人爱吃辣。”
她的筷尖扫过,将鱼头上那层辣椒剥开,正打算将鱼眼剜出扔进云山碗里,然后——
然后便眼睁睁看见一条绿油油浑身长毛的虫子从鱼嘴里钻了出来。那虫子胖,没爬稳,笨拙地翻进红色菜汤中缓缓蠕动。紧接着,成群的绿毛虫从鱼头内四窜而出……
这场面过分刺激,晓山头皮都要炸|开了,登时一声惨叫扑到云山怀中,厉声喊道:“姐姐救命啊啊啊啊——”
云山抱住她连连后退,喉中也直反酸水,险些没扶着栏杆重吐一回。
两姐妹抱在一起,瑟瑟缩缩地退到水槛台阶下,诚惶诚恐地看向江忆微。
云山强作镇定地问道:“陵风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忆微也想知道事情怎么就阴差阳错发展到这种地步。
他施法将桌上菜盘撤掉,万般无奈地给两姐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一遍,然后对两人道歉:“没想到会意外吓到你们,真是对不起。”
虽然江忆微这歉道的毫无诚意,但云山仍旧那副不温不火的模样,万般沉得住气:“原来如此。”
晓山却边抽泣边帮衡惊澜鸣不平:“就算是为了给小晗妹妹治病也不能这样啊,她还那么小,万一吓坏了该怎么办?陵风君你实在是太过分了。”
花拂醉在旁附和:“就是。”
衡惊澜无辜地眨眨眼,其实虫子鬼啊什么的对他而言真是小场面,比起当年与仙君初见时那个尸山血海的古战场,简直小巫见大巫。
虽说因为云山,他对这两姐妹心存芥蒂。但两姐妹今日飞来横祸,的确有一半原因在他身上。
何况晓山平时对他还挺不错的……
衡惊澜走过去用手帕帮晓山擦干眼泪,比手势告诉对方自己不碍事。
江忆微见小徒弟这一副完全没被吓到,甚至还有精力安慰别人的模样,心里憋屈极了。
今日之事,绝对是他系统生涯中的最大败笔!没有之一!没刺激到小徒弟让她失口尖叫也就罢了,还惹得两位漂亮侍女不满,实在得不偿失!
…
午饭过后,两姐妹去厨房收拾。衡惊澜因昨夜之事对云山心存疑窦,便假借午睡之名偷跑去厨房外听墙角。
两姐妹似乎因为什么事吵了一架,衡惊澜过去时只听到个结尾。
晓山说:“你今天要不就留在房间休息吧,不要去了。”
云山说:“我没事。”
晓山:“万一被陵风君发现怎么办?”
云山:“我会小心的。”
云山刷完碗筷便擦干双手离开厨房,四下打量确定无人后,这才身形匆匆地离开观情崖。
看身法,根本不像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衡惊澜昔年为魔尊时曾学过一种隐去身形的秘法,寻常修士绝对无法看破。他便使出隐身术不动声色地跟在云山身后,一路潜行至距离观情崖很远的一处山峰。
峰上烟云净尽,松竹交映。而入口立着一块五六尺高的石碑,碑上空空落落没有什么龙章凤篆的雕饰,唯有中间镌刻两个隶书大字“修竹。”
“修竹峰?”衡惊澜默念道,仿似之前听晓山提起过,云乐仙宗的食馆便建在修竹峰上。
那么云山偷跑来这里可是为了见哪位故人?
衡惊澜本已做好了当众抓现行的准备,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修竹峰上楼馆众多,云山左拐右绕走到一间巍峨的殿宇前停下脚步。她抬头望向殿前牌匾上的朱砂题字,向来温和如水的目光中难得多出一股热切的期望。
凝视许久后她才黯黯垂下眼,躲到殿宇附近的一株花丛后盘腿坐在地上。
衡惊澜:“?”她这是在搞什么鬼?
衡惊澜仗着隐身术在身,直接走进殿内探查,结果甫一进去他就呆住了。
殿内是学堂布置,成排的方桌前坐满了身着云乐道袍的青衣弟子,在认真听台上长老讲学。而大殿前方那个搓着花白长髯谆谆授课的老者赫然便是禾薪!
禾薪正给殿中弟子讲解如何养神炼气,以及真气走岔时该采取什么措施。
这些东西衡惊澜早在上辈子就一清二楚,才懒得听。但他不爱听,有人却听得聚精会神。
衡惊澜走出殿门便看到那个缩在花丛里一丝不苟记笔记的云山,一时倍感无语。
这人鬼鬼祟祟跑出大老远就为了来这里听糟老头讲这些东西?
他不信,这绝对是障眼法。
于是他又锲而不舍地盯了云山半个时辰,直到他站累了,云山还在乐此不疲地听讲记笔记。
衡惊澜也是很服。
他看了看天色,预计快到江忆微叫他起床的时间了,不便再耗下去,于是这次就先放过云山。
回到观情崖时,江忆微正在悬湖水槛中教花拂醉玩六色玄方。这东西掌握方法后拼起来轻而易举,衡惊澜在大比那日便已经学会。所以就没主动去水槛凑热闹,偷偷溜回自己房中休息。
衡惊澜记得昔年在魔族,侍女入宫前便会被喂下摧毁灵根的毒药,以防有居心叵测者混进来趁机生乱。
虽说那些人杀不死他,但接二连三来送人头也是一件麻烦事。
云乐仙宗这种正统道门大派自然不会苛待侍婢,但亦有尊卑之分,不会允许宗内侍女拜师修道,所以云山才会跑去学馆外偷听?
这理由倒是解释得通。
而且这种想从淤泥里爬出来变成强者的心衡惊澜很能感同身受,毕竟曾经魔族百类,他是其中最低微的一支。
出生便无大妖亲族庇佑,又生得一副绮丽相貌,受尽欺侮。好在危机关头有神明天降,成为他一生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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