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正打着瞌睡,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实在是不想搭理。直到身旁的小兵低声提醒了一句:“将军,是天子。”他才有些不耐烦地抬起头,马马虎虎给少年天子行了礼,声音带着午后暖阳的慵懒磁性:“陛下,义父有要事在忙,您要不请回吧。”
即使面带不耐、轻抿着削薄的唇,吕布依旧是好看的。
这所谓要事,无非酒色二字上头,刘协自是明白,也不恼怒:“那晚上等董相操劳完,将这些奏章交给他罢。”
晚上董卓又召了歌姬舞姬献艺,若不是要事,怕是看都不会看一眼。吕布心道,天子可真是好脾气,他上前接过,近身之时,竟闻到天子身上有一股奇异的酒香。
这些日子见面不少,天子又素来没什么架子,吕布便自然而然地问了一句:“陛下身上好香的酒味,竟真酿出了美酒?”
酒味自是浓郁的,刘协为了钓吕布,出门前特地将袖子在新酿的酒里面浸泡了一会儿。他浅笑着说:“新酿的酒异香扑鼻,只是宫人尝了一口竟都受不住,昏睡了过去。左右宫人都拦着不让朕试一,朕也不知滋味如何。今日前来,本想请董相寻麾下几个海量的将士来试味呢,可惜了……”
吕布被勾起了好奇心:“竟有如此大的后劲不成!这些宫人也太羸弱了些!”
刘协狡黠一笑:“爱卿酒量如何?”
吕布昂然道:“臣自知事以来,从未醉过。”
旁边的亲卫也笑着说:“臣等吃酒,尽醉方休,酒宴过后,站者唯将军尓。”
刘协笑得眉眼弯弯:“将军海量,何不移步未央宫,正好试一番这酒的味道。”
“臣等谢皇上恩典。”吕布便带着自己的亲卫们跟着刘协走了。
未央宫院子里并不整齐,反而零零散散地散落着很多小器具,充满了生活的气息。一如刘协此人,并不像一个冷冰冰的皇帝,反而像是寻常人家风度翩翩的小公子。吕布心道:就连那个被军队吓得屁滚尿流的刘辩都要更像皇帝一些,起码会虚张声势和耍天子威风,还暗搓搓和人密谋想杀掉董卓。而如今的天子,与人为善也有些过头了吧。
中央的阁台里,摆放了好多的酒坛,不仅有浓香的蒸馏白酒,还有如血液般鲜红的葡萄酒。侍女打开酒坛,酒香扑鼻。
阳光甚好,刘协坐在庭院葡萄架下的新式胡床上,示意吕布和亲卫们落座,让宫女把酒盛上来。
吕布也不推让,大大咧咧地坐了。成廉等亲卫们略有些局促,虽然好奇地嗅着酒香,却坐立难安。毕竟在此时,垂足而坐被认为是伤风败俗的(当时人没有内裤,叉开腿是不雅的),主流仍然是跪坐。但刘协即位不久后就搞出来了各种各样改良版的胡床,比如宽大的木凳和太师椅,就摆放在这院子里。
“葡萄美酒夜光杯,”刘协以夜光杯盛酒:“酒泉郡进贡的这玲珑剔透的玉杯,乃是一绝,可惜不是夜晚,若在月夜下将美酒置于杯中,那酒就会闪闪发亮。”
“酒泉的月光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吕布点头应道,却对玲珑剔透的酒杯没甚兴趣,一口饮尽杯中酒后,意犹未尽:“可惜酒杯太小了,饮酒还是用觥来得痛快。”
吕布竟对这珍玩视若无物,眼神也没放在托盘里的金杯上。刘协收起了赏赐的想法,只得若无其事说:“将军果然海量,来人,去取酒觥来。”
“淡淡的清苦味,果香倒是浓郁。”吕布又喝了一杯,细细回味道:“第一杯过于酸涩,还是这一杯的味道适中。”
刘协一愣,意识到他竟在一本正经地试味。
“唔,这坛子味道太甜了,不过倒也不错,热烈浓厚……”
“葡萄酒后劲极大,将军且慢些。”
吕布自认海量,倒是不以为然,又去尝那蒸馏过的白酒,这酒干冽、余香不绝,比起平时喝的浊酒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一口气将酒觥中的白酒一饮而尽,吕布赞道:“好酒!”
“这酒最是醉人,寻常人喝一小盅都抵御不住,将军觉得是何滋味?”
“清冽淡香、回味不绝。”
“咳咳!”有个亲卫被呛到,一脸的惨不忍睹,跪下:“末将失仪,请皇上、将军恕罪。”
“怎么了?”
“这酒……太火辣了些。”那亲卫脸色扭曲:“末将受不住。”
吕布嗤笑一声。
刘协摆摆手,也不计较。
两种高度数酒混喝,后劲十足,酒量再大的人也逃不过去。一盏茶后,刘协将吕布带到酿酒的器具旁边参观了起来,吹着风,号称千杯不醉的吕布一会儿就醉得不省人事。
毕竟是头回接触高度数的酒,只喝了一小杯的几名亲卫也醉得东倒西歪。
“把他们送回董相那吧。”刘协目光缓缓略过吕布俊美的面庞,和垂下来的无处安放大长腿,心中叹息:“卿本佳人,奈何做贼”,手上却不紧不慢地捻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也将一坛葡萄酒一起送过去。”
吕布醉酒,本来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恰好宫中珍兽苑两头猛虎咬伤宫人逃了出来,在宫里到处逃窜,若不是刚巧那日早上猛虎吃得饱腹,少不得有几个人喂了虎口。虽然只有两三个看守的人受了伤,但还是惊动了董卓,董卓素来怕死,一听外面喧嚣、美人也顾不上了,立马振臂高喊:“吾儿奉先何在!”
可惜吕布在隔壁厢房鼾声如雷。待猛虎被侍卫捉住,虚惊一场的董卓让人把吕布叫醒,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
醉梦中被人用冷水泼醒已是不愉,又被一顿臭骂,吕布本就是自尊心十分强的人,冷着一张俊脸,不发一言,凤目中俱是不耐。
董卓大怒,手戟脱手而出:“酒后失职,还不跪下!”脱手后董卓有些后怕,恐吕布生有异心,又担心并州军知晓后为主将抱不平难以约束,便勉强按下性子又温言抚慰了几句。
吕布只得认了错,告退了。
晚上刘协听了宫人的暗报,十分满意。后几日,又安排董卓近日新宠的宫女偷偷撞入吕布怀中,趁机塞了一方锦帕。待董卓回来后这新宠却扑向董卓怀里哭诉:“今日那人挡在我面前,甚是无礼,连帕子都被他拿了去。”
吕布虽然在董卓面前辩解误会一场,董卓也将此事轻轻揭过,但到底是在两人心中又种下了一根刺。
董卓气量狭窄,吕布也不是宽宏大量的人,两人只度过了几天表面浓情蜜意的父子期,随着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两个硬脾气的人硬碰硬,董卓脾气发作得也越发频繁。
吕布旗下的并州军和董卓的凉州军关系也日渐紧张。董卓、董旻两兄弟掌握着凉州军队的核心领导权,但他们俩之下还有中郎将级别的六位将领,个个都是手握并州重权。董卓虽然认了吕布为义子,却根本不让吕布有在外独立屯兵的机会,更是完全不让吕布插手凉州军事和朝廷议政,因此吕布在凉州军毫无地位,这六位中郎将都瞧不起他。
董旻更是完全不把吕布放在眼里,仗着凉州军人多势众,一直对并州军敌视得很。这几日凉州旗下的一队人马和并州军高顺的一小支队起了冲突,他得知后非但不约束部下,反而火上浇油,派更多人挑衅。高顺顾及大局,只得避其锋芒,约束部下不得出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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