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重工。
整个肩膀被牢牢固定住的人形龙王闭着眼睛,感知着整座城市的人类,他们宛如一点点灯火,在城市深处闪烁。
龙追踪着这些或明或暗的星火,直到他找到另一个太阳。那个日轮带着两颗耀眼的流星逐渐逼近,直到进入他脚下的楼内,于是他睁开眼睛。
“悠真,感觉怎么样?”源稚生见他睁开眼睛,立刻放下手中的资料走上前,关切地询问道。
被含汞子弹击伤,一只手臂被石膏包裹住动弹不得的橘悠真对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错开一个低着头抱着箱子走过的黑衣人,脚步微微一顿,随后进了电梯。
源稚生在他身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回过头和橘政宗对视。橘悠真明明身受重伤,却像个孩子一样别扭地不肯接受家族的治疗,好像这次擅自行动和失利让他严重丢了面子。
不过这其中也许也有橘政宗表达不当的问题,因为橘悠真尤其抗拒橘政宗提出来的所谓“专业治疗”。
橘政宗每次与橘悠真的会面总会以年轻人扬长而去结尾,久而久之他们的关系似乎更差了,橘悠真甚至不愿意单独与橘政宗相处,只有在源稚生在场时两人才能勉强呆在一起。而由于近期蛇岐八家与猛鬼众之间的战斗过于激烈,惊动了整个国家,此时他们正面临第二天警务部的检查,于是不得不将所有资料紧急转移。
源稚生和橘政宗几乎忙得脚不沾地,然而就在这样的关键时期橘悠真作为家族排行前三的重要人物居然受到了重伤,并且是在率领关西支部的集体私自行动之下。
橘政宗像每个担心儿子却又害怕啰嗦引起孩子逆反的家长一样一边忧心一边又不得不憋屈地忍住闭嘴,于是只能对源稚生唠唠叨叨,让同龄人委婉地转达自己的意思。源稚生听了半天他的絮叨,总结起来就一句话:“都是恺撒三人组害了悠真,我要让他们死!”
他哭笑不得地意识到,橘政宗之前一直对恺撒等人保持警惕却并无太大杀意,但现在他就像任何一个担心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菜农一样燃起了熊熊的斗志和怒火。这一点应当让之前二十多年一直在充当橘政宗儿子角色的他感到不适、别扭甚至嫉妒,然而他面对着橘悠真却完全无法产生这样的负面情绪。或者说,在与橘悠真谈话之后,他开始重新思考橘政宗的身份。
源稚生暗地里花了一些时间去搜索,然而发现依旧是一片空白。不过这样才是最可怕的,他对橘政宗一无所知。整个家族都对橘政宗一无所知。如果橘政宗想要对家族不利……源稚生不禁毛骨悚然,然而橘政宗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动作,如果不是橘悠真过度怀疑,便是橘政宗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大到几代人都涉及其中。
比起相信橘悠真有被迫害妄想症,源稚生更加怀疑橘政宗有所动作。他几乎完全相信橘悠真,像是真正把对方当成了一个生活伤残十级人士,或者说是把他内心认为自己亏欠源稚女的一部分留给了橘悠真,想要补偿一般加倍地对他好。
哪怕他知道源稚女依然活着。哪怕在和橘悠真谈过之后,他也意识到了源稚女依旧在他心目中无可替代。他说道不清楚自己对橘悠真看重的原因,正如同他不理解为何其他家主似乎也觉得橘悠真异常重要。不过目前并不是确认他对于对方感情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找到恺撒三人组,找到神的位置,并且防范猛鬼众随时的反扑。
源稚生看着身着黑衣的执行部成员将资料箱抱起来,排着队跑向电梯,忍不住又对身旁的橘政宗问道:“从这栋楼建成到现在,这还是警视厅第一次对我们下达搜查令吧,他们到底想找什么?”
奥列格意识到橘政宗看他的眼神中带着的险恶,他都不需要用言灵窥探对方的思想,就知道这个诡计多端的人类是想要对他进行脑桥手术从而控制住他。
从前的他像任何一个龙族一样不把这些人类可笑荒谬的阴谋放在心上,不过如今的他在目睹了初代种被渺小的人类接连消灭后,意识到了人类阴谋的力量,他不得不防备着这个诡计多端的人类,十几年前对方能够从黑王手下逃脱必定具备不俗的能力。
他的手臂被石膏强行固定住,动弹不得。他实在不明白自己一再重申没问题为何还会被认为柔弱,明明加上了石膏战斗力才会被削弱。
这样想着,他打算避开橘政宗从电梯下来,但是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他便和恺撒三人组对上了视线。
感觉到三人的僵硬,奥列格几乎下意识地一挑眉,不过什么也没说便侧过身。
楚子航最先反应过来,与奥列格相处多年的默契让他搬起箱子便一路小跑了出去,仅仅在与曾经的狮心会副会长擦肩而过时微微顿了顿,动作流畅甚至让一直关注着这里的源稚生和橘政宗都没有看出任何异样。
然而恺撒和路明非依旧呆在电梯内,路明非更是直勾勾地盯着他,脸上的表情缓缓变化,似乎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嚎啕大哭一样。
就在这时,同样来赶电梯的樱井七海蹙着眉走过来,看到与奥列格在电梯内相僵持的两名黑衣员工便怒火攻心,上前就给看起来十分潮流矫健的磨蹭员工一个耳光,口中怒喝道:“蠢货!站在这里挡住家主的路是想干嘛!快点给我动起来!”
奥列格惊得表情一松,差点笑出声来,还好他此刻是背对着源稚生等人的,只有路明非和恺撒看到了他一瞬间因为恺撒被结结实实抽了一巴掌而幸灾乐祸上扬的嘴角。恺撒还好,迅速地反应过来,对着樱井七海连连鞠躬道歉,然而路明非还一直呆呆地盯着他的脸。
奥列格趁樱井七海回过头训斥恺撒时走进电梯踹了路明非的膝盖一下,终于让三人组中唯一的废柴也哆嗦了一下,反应了过来,抱着箱子跑了出去。面带寒霜的樱井七海也走进电梯,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在橘家家主面前表现出了自己凶悍的一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轻下声音问道:“您也要下楼吗?”
“你要去调度吗?我和你一起。”奥列格心情不错地想要抱住手臂,随后手臂被束缚才意识到自己还带着石膏,不过难得路明非泫然欲泣、傻傻冒鼻涕泡的表情成功取悦到了他。然而他却没有想到,路明非这样怂包的状态正是算准了他才故意设置的。
与奥列格同行的樱井七海激动地握紧了手机,在奥列格看不见的里侧手指迅速在手机屏幕上盲打了一阵,成功把自己内心的喜悦晒到了家主群内,引发在楼底下、许久未见到橘悠真的绘梨衣一阵嫉妒不满的嗷嗷刷屏。
樱井七海还看到群中源稚生居然也出来说了几句话,虽然只是一些无意义的话和教导绘梨衣不要在大群里肆意刷屏,然而却也暴露了他在这个紧张时刻居然也在摸鱼的事实。
少主,你这样政宗先生会哭的哦,真的会的。樱井七海刷着手机想道。
漫不经心地跟着樱井七海看了会她把一波波黑衣人安排到不同的地方,奥列格突然听见了一阵刺耳的声音。那是来自地下深处、被人为圈养着无数死侍的水池破碎、裹挟玻璃破碎与死侍咆哮的洪流声。
按耐不住的那家伙又在搞事了。
奥列格垂下眼帘,转身走向电梯,离开其他人的视线后,他从身后缓缓拔出自己的佩刀,用人类最高端技术仿制版的天丛云。
说实话,他对这些白王血裔的感官很复杂。一方面,他清晰的意识到他与他们并非同类,一旦知晓了他的身份,白王血裔必然会联合其他混血种来与他敌对;然而另一方面,白王血裔对他堪称热情的态度又让他无所适从,甚至受宠若惊。作为曾经被黑王称为最不像龙类的龙王,只有他才会有这样的困扰。他不知道是否该接受这份好意,或者说,他开始犹豫是否要与白王血裔划开鲜明的界限了。
若是这种软弱的想法被其他任何一位龙王得知,恐怕都会嗤笑他的软弱。龙类都是高傲的,然而白王比起龙类,似乎更像一个拥有强大力量的、懦弱的人类。
然而反而是最不像龙类的龙王活了下来,躲过了龙族的灭绝。
电梯震动了几下,停了下来,似乎是由于缆绳受到了子弹的冲击。奥列格轻易地用刀刃撬开电梯门,抬起头看到源稚生将橘政宗带到了电梯井的钢梁上,自己抓住缆绳翻身向上。
在源稚生走后,橘政宗也停下了气喘吁吁的样子,这时他们脚下钢梁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还有隐约的咆哮声,死侍正在向上爬。
橘政宗立即走向钢梁的一端,想要爬进某一层楼里。奥列格握住太刀微微用力,石膏碎裂开来,他完好无损的手臂再次重见天日,手臂苍白却光滑,没有一丝受过伤的痕迹。
奥列格站起身,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平衡稳定在钢梁上。死侍的爬行声略略减缓,似乎惧怕着上面的什么人。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上方的橘政宗。这个既不是白王血裔,又胆敢将他的血裔玩弄于鼓掌间,甚至把主意打到他身上的人,他早就想干掉这个蛆虫了。然而奈何他无法通过血系网罗找到对方的本体,这家伙又很狡猾地从来不露出真身。
他如同飞鸟一般在气流的包裹下缓缓升起,毫无声息地降临在狼狈逃窜的人身后,轻轻歪过头,微微勾起嘴角。
不过哪怕只是分.身,也聊胜于无。
这样想着,他从背后将人类踢下钢梁。在龙王的力量之下,混血种的躯体瞬间凹陷下去,骨骼插入了器官之中,在坠落之前便已经当场死亡,甚至不知道是谁突然发难。
死侍得到了王的许可,将下坠的尸体瞬间分割成万段,在血肉横飞中感激涕零地尖啸。
王淡漠的黄金瞳望向它们,随后收回视线,金色在黑暗里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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