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棠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谢寻的睡颜。
他抬起爪子遮住眼睛,却忽略不了身下温热而坚硬的躯体,应棠脑子里的弦绷了一声,记忆回笼。
他好像喝醉了,被谢寻从窗户上抱下来的……后面发生了什么?
不是说那酒不容易醉吗?
应棠呆了呆,龟速地挪开爪子,发现自己趴在谢寻胸膛上,爪子拽着谢寻的上衣,上面的皱痕还很清晰。
幸好,谢寻还没醒。
应棠有点心慌,不敢动,谢寻的睡颜离得极近,似乎做了个不错的梦,眉目舒展着,他的眼睛不带笑的时候像凉沁沁的玉,因此显得英气锐利,令人不敢直视。
而此时他闭上眼睛,长睫轻垂,应棠对着他的正脸,认真地观察。
他心中有许多疑问。
谢寻从公司回来之后,特意来找他?
谢氏也奇怪,谢寻是妖怪,为什么要去做人类的生意?
谢家其他人呢?上一任的谢董退休后还经常出现,他和谢寻是什么关系?他现在身处的谢宅,除了谢寻,为什么连一个谢家人也没有?
应棠思索着,狐狸尾巴随着思绪摆了摆,尾椎骨出传来一阵牵拉的酸痛,狐身不由的一僵。
尾巴尖尖被谢寻压在身下,拔不出来了。
应棠稍稍使力,狐狸尾巴小心地动了动,谢寻是侧躺的姿势,一只手抱着他,应棠枕着他的上臂,贴着他的胸膛,蜷缩在谢寻臂弯里,尾巴很难使上力。
尾椎骨疼痛越来越明显,两只肉爪子忍不住推了推谢寻。
跟挠痒痒似的,应棠不敢用力,事实上他就算用上吃奶的力气,也推不动谢寻半分。
应棠轻手轻脚地从谢寻怀里爬出来,脑袋朝向床沿,爪子牢牢抓住边缘的床单,拔萝卜似的,一下一下使劲儿。
尾巴……用力……
忽然尾巴一轻,像是镇压着孙悟空的五指山被揭开封印,应棠浑身都轻盈起来,他原本还使着劲儿,一时失力,爪子揪住床单,侧翻了个跟斗,栽倒在软绵绵的枕头上。
枕头弹性良好,狐狸屁股落在枕头上,深深埋进枕头里,又往上弹了弹,床单被他掀起一角,盖在枕头上。
应棠眼冒金星,正想爬起来毁灭痕迹恢复现场,然而下一秒,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抓住他的尾巴。
应棠顿时不敢再动,可身后的人却不说话,抓住他尾巴的手也没有动作,只是他手心温度紧紧贴着神经敏感的尾巴,应棠四只爪子有些发软。
他想,他幸好是一只红色的狐狸,不然贴的这么近,谢寻一定会发现他连耳朵尖都是滚烫的。
床榻一团乱,看起来非常不可描述,床单甚至被狐狸爪子抓破了几个小洞。
他听见谢寻叹了口气,语气中有种微妙的纵容感。
“看着乖,怎么破坏力这么强?”
捏着尾巴的手松开,狐狸耳朵怯怯地缩了缩,应棠将自己盘成一个圆滚滚的球,他睡得不安分,毛发打起了卷儿,小卷凌乱的搭在圆眼睛旁,小狐狸外眼角上挑,但眼睛却比平常睁得大了些。
热切又无辜,好像在说,看,我又乖又好摸,你想驯养我吗?
谢寻无奈,狐狸再天真懵懂,也好像天生就会利用自己的可爱,无意识地散发出乖巧可爱的气息。
应棠窝在枕头上,正对着谢寻,爪子举起来放着,耳朵耷拉下来贴着脑袋,只有蓬松的尾巴在后面晃动。
谢寻抬手,把他耷拉着的耳朵轻轻掀起来,“还是这样顺眼些。”
语气温和,应棠意识到他没生气,狐狸眼睛滴溜溜地转,又听见他淡淡地问,“能自己变回去吗?”
他举起毛茸茸的爪子:“能!”
说着就闭上眼睛,准备变回人形,心里一边嘀咕着,谢先生好像对他这幅样子总是纵容,难道他也是个毛绒控。
谢寻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等等。”
应棠不解地晃了晃尾巴,谢寻注视他片刻,气定神闲地提示道:“衣服。”
言简意赅,像一块沉重尖锐地石子用力砸在狐狸爪子上。
两个字不亚于一句:请您不要在这里裸奔。
应棠的脸顿时烧起来,柔软的枕头此刻显得十分烫脚,他艰难地抬起爪子,“那……那我回房间换衣服去,谢先生再见。”
他倒吸一口气,感觉身体里充满了力量,恨不得立刻飞奔而去,转过身打算撒腿就跑,却再度被人捏住了尾巴。
命运的喉咙被人扼住松开又扼住,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狐狸缓缓转过头,停下跃跃欲试的脚步。
谢寻靠在床头,衣衫前襟被小狐狸抓得凌乱,整个人看起来却还是清朗工整,眼底看不清情绪,“回去换你那身,喝醉了酒洗得半干半湿,还沾了不少狐狸毛的衣服?”
应棠:“……”
醉酒误事,他再也不喝了。
谢寻看着他,声音放轻:“衣服在浴室里,自己去换。”
狐狸跑得极快,像一道红色的闪电,窜进了浴室。应棠先打开水洗了把脸,宿醉醒来后一直遭受暴击的他,被冷水淋过之后终于清醒了些。
脑子里的混沌逐渐被驱散,小狐狸站在洗手台上,甩了甩脸上的水珠,忽然愣住。
他昨天晚上,好像哭着对谢寻说自己没衣服穿。
狐狸脑袋缓慢地,呆滞地,颤抖地埋进了水里。
他昨天一定是把酒灌进脑子里了。
应棠呆若木鸡。
应棠低头丧气。
应棠自暴自弃。
他变成人形,从架子上取下衣服,胡乱地往身上套。
谢寻身材高大,与他身形并不相近,这套衣服像是特意为他准备的,出乎意料的合身,白色卫衣,蓝底宽松长裤,布料柔软,尾巴塞在裤子里也不觉得挤,似乎还能自在地晃动。
应棠心不在焉地套上卫衣,随手理好卫衣兜帽,帽子上传来毛乎乎的触感,应棠手一顿,挪了两步,站在镜子前,侧身去看。
他傻眼了。
普普通通的纯白色卫衣,帽子上居然垂着两只白白的、软软的兔子耳朵,简单清爽的气质顿时被这两只耳朵赶跑,一种奇怪的氛围出现了。
应棠脸色复杂,镜子里,他长而蓬松的狐狸尾巴藏在裤子里,不见踪迹,并不显得臃肿,就像消失了一样,而蓝色裤子背面……却缝着一只拳头大小的绒球,毛须须的,像兔子的短尾巴。
他心里有一万只羊驼在咆哮。
这衣服怎么越看越奇怪!!!
“没关系,我借你。”昨晚谢寻的声音在应棠耳边不断回响。
这真是谢寻以前穿过的衣服?
谢寻平常穿的人模人样的,衣冠楚楚,真看不出来还有这种爱好。
应棠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门时,谢寻衬衫最后一颗扣子也扣上了,他穿着剪裁合身的西装裤,修长挺拔,系领带的动作突然停住。
他定定地注视着应棠,忽然一笑:“挺合适。”
应棠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首流行歌曲,歌名叫披着羊皮的狼,讲了一个浪漫的跨种族爱情故事,狼爱上了羊,甘愿假扮成羊一辈子陪在它身边。
他现在就像狐狸披上了兔子皮,可是他又不喜欢兔子……
应棠扯扯嘴角,“这是谢先生以前的衣服吗?”
谢寻点头,单手将领带扯好,“对,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应棠很想知道他是怎么用如此肯定的语气,说出这么离谱的话,但他不敢开口质问,想着这是谢寻的衣服,说明他年轻时也穿过,心里得到了一丝安慰。
谢寻悠悠地说:“不过尺寸做得太小了,我没穿过。”
应棠:“……”
他艰涩道:“是挺合身的,就是有些地方有点奇怪。”
他侧过身证明给谢寻看,兔子耳朵垂在身后,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尾巴颤颤地抖动,“这个,能拿掉吗?”
谢寻眉微扬,一副诧异的样子,“你不喜欢?”
应棠声调抬高,语气却闷闷的,“对,我不喜欢兔子。”
谢寻望着他,摊开手掌,手心里躺着一只垂耳兔,雪白可掬,一看就知道制作得很非常用心,眼熟得很,是昨天应棠自己亲手用兔毛一点点戳出来的。
谢寻静了静,“你昨天非要带上它才肯走,我以为你很喜欢。”
“顺手做的而已,也没有很喜欢。”应棠心中流下两道宽面条泪,试图补救,“如果谢先生喜欢,可以送给你。”
谢寻许久没说话。
应棠抬眼看他,见他神色自若,又想起刚刚他把床单搞得一团乱,谢寻却一点也不生气。
谢寻好像从来没对他生过气。
应棠大胆了些,继续说:“其实我也觉得挺好看,谢先生很会挑衣服,只是我今天想回家一趟,把行李带过来,穿这套衣服不太合适。”
帽子幼稚就算了,屁股后面顶个毛球也太容易让人浮想翩翩了。
谢寻应了他一声,其他却什么也不提。
应棠刚想开口,却见他走过来,伸手捏住裤子后面的绒球,轻轻一转,就取下来了。
他掂了掂轻飘飘的绒球,眼神中还透出几分失望。
应棠一愣,他在浴室明明怎么扯也扯不下来,怎么到谢寻手里这么轻巧?
谢寻目光移到他耳朵上,语气淡淡的,“耳朵怎么办,你能收起来?”
应棠摇摇头,迎上谢寻的目光,两人对视,他伸手干脆地将帽子盖在头上,卫衣兜帽宽松,两只兔子耳朵半垂着。
谢寻盯着应棠宿醉后泛红的眼睛,半晌后才开口:“你就这样去?”
一只兔耳朵软软的搭在应棠额前,应棠迟疑着点头:“还算合理。”
……
谢寻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一顶黑色鸭舌帽,掀下应棠的卫衣兜帽,仔细给他戴上,脸色沉重。
“你这样从我家出去,别人会觉得我不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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