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意相通、情浓爱热的人在一起总觉得时间短暂、难舍难分, 项羽虽不敢多留周宁,却也想尽可能的与她多相处一会。
他牵着周宁直走到门前才放开,他们还未成婚, 不好在外人面前拉拉扯扯,伤了周王姬的颜面。
项羽开门打帘,周宁脸上带着笑意迈步出屋,项羽一脸愉悦的背手站在她身侧。望和彭越对视一眼,跟在两人后头。
院中除了站岗的士卒亲兵外,还有已经下值的韩信, 他站在一个有些阴影的地方, 因为还没有换掉戎装, 所以于这院中并不显眼。
他还等在院中, 是想等着老师出来再说话,没换衣服, 也是担心去换衣服的时候刚好就错过了。
可此时他好不容易等到, 看着他们却突然丧失了上前的勇气, 眼前四人,哪怕是后来的彭越和望, 如今也比自己有身份体面, 韩信突然有些迷茫, 是他的问题吗他的抱负真如淮阴县人鄙夷的那样, 只是白日做梦么。
于是,韩信只站在阴影处静默的看着他们四人说笑着走近, 然后他看见他的老师往他原先站岗的位置扫了一眼, 但他也没有出声, 最后再静默的看着她收回视线, 看着他们一道走远。
韩信低头, 看见地上的黑影握紧了拳头,指甲掐入结痂的伤口很疼,韩信展开手心,看着自己手心的血痂,复又握成拳头,良久,他的目色坚定的转身离去。
周宁拒绝了项羽远送,只登上马车,便叫他回去。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见她,她的辈分便比他高,才学也叫他折服,又有多年以来把她当做先生的固定思维在,他并不觉得听她的话有多伤害自己作为男子的体面,她不叫送,他便果真驻脚了。
看着周宁的马车走远,远到连影子也看不见,项羽还顾自站在原地唇角微扬的凝望,过了好一会,他才像想起什么似的猛然转身往里走。
范增的脸色很难看,大半夜睡得正香被人叫起来聊公事,本来精神就不大好,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他怀着一腔热血忠心,强打起精神急忙赶来,结果一来就听到上司堪称荒谬的想法,什么叫把上郡划给王姬范增的脸整个铁青。
范增此时简直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他强压着气问道“那将军打算把董翳分到哪一处”
章邯、董翳、司马欣三人为秦降将,他们原本商议将刘季打发到秦朝流放罪犯的巴蜀之地,再将关中分为三部分交由章邯三人坐镇,作为防止刘季东出的屏障。
司马欣得东半部分内史加上汉中郡,直接与巴、蜀两郡接壤;而章邯得西半部分内史和陇西、北地两郡,属地最大;而董翳则得内史北边、北地东边的上郡。上郡的北边毗邻九原,而九原饱受匈奴侵扰,名义上虽是中原之地,但实际已成匈奴的后花园了。
可以说他们三人分得的领地,北边要防着匈奴,西边要防着刘季,地理位置重要,战略责任重大,不过此时的范增,虽然得了周宁的提醒,但仍旧没把匈奴放在眼里,所以他如此安排,主要是想让他们防备刘季。
既然主要是为了防备刘季,那么且不说周宁女子封王划地的问题,只她是刘季的妻妹这一点,如何保证她是来防备刘季的,而不会和刘季两头呼应,夺取关中之地
所以范增觉得荒谬,也因项羽感情用事而恼怒,不过项羽却没有察觉,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
自打鸿门宴后,亚父的脾气就很大,大得当日就当着刘季属臣萧何的面砸了玉斗骂了他,而其后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今日他又吵了他老人家安睡,更改了议定的方案,他的语气自然不会太好。
不过也此事不用亚父费心,这之后的安置他已经想好了,项羽笑道“章邯手里只北地就比上郡还大,除此之外,他还有陇西郡和一半内史,我想着将北地划出一半给董翳便可,其他的都不用变动。”
范增眯起眼睛,这才发现项羽好似心情颇好,范增想了想,问道“王姬来过了”
项羽笑着点了点头。
范增又问,“她说她要上郡怎么说的”
第一问都不用项羽回答,必定是王姬开了口,只是她要上郡的理由是什么呢她怎么说服了项羽。
项羽笑着把周宁说的理由对范增复述了一遍,说到第三条和第四条的时候,难免就要解释一下他们已经约定婚约之事。
范增听罢,虽不满周宁妒妇之言,但神色也缓和了些。
欲其取之,必先予之,周宁虽然是女子,但其才智见识却胜过世间大数男儿,但她到底也只是个女子,她既然心中有大义,挂念黎明百姓,此事也不是不能允了她,如此既可叫她北击匈奴,也可表达羽儿的诚意,叫她心甘情愿、死心塌地的为羽儿谋划。
项羽见范增神色舒缓,心中一动,胸腔就再次被愉悦和安宁充盈满胀,连带着眼神都柔和了下来,此时他才明白为什么他都应了,先生还是要与他分说理由,原来是为了此时,她不愿他与亚父起争执,说了理由叫他能说与亚父,先生的理由是先生的温柔。
项羽胸膛一片温暖,心脏欢快的跳动着,带着浑身的血液都热了起来,他好想去见先生,去向她道歉赔罪,他这个武夫,竟此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暗藏的温柔。
项羽现在满心满眼的都是他和周宁的两情相悦,但范增却还有颇多考虑和顾虑,他道“上郡那处还有二十万秦军降卒呢,老夫记得那是王姬手下的人领走的。”
项羽听罢,不觉得如何,他笑道“依九原郡如今的情况,上郡便算是边境了,先生想要做出一番功绩,好与我一夫一妻长相厮守,迟早要和匈奴对上,这二十万大军正好可用。”
话是这样说,但范增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万一她不北上,反而南下呢,那可是二十万大军呐。
范增眯起眸子,道“既然王姬剑指匈奴,那不如将九原郡也划给王姬,如此王姬用兵也算名正言顺。”
农耕社会,土地和百姓是根本,有人有地,才有税收和士卒,多得一郡,那就多一郡的土地和人口,这是好事呀。
项羽欢喜的应下,很高兴自己的亚父和未婚妻如此有来有往、互相照顾。
除此之外,范增还有一个提议,“既然将军和王姬情意相通、婚约已定,不如趁明日诸侯将领集聚的机会,告知众人宣告天下,如此才不算委屈了王姬。”
若她是真心与项羽成婚,那么就不会介意将此事公告天下,这算是一个试金石,同时这也能在她和刘季之间种下暗刺,她顶着项羽未婚妻这个名头,即便她答应帮刘季东出,刘季心里也未必敢信她。
“对极还是亚父想得周到”项羽连连点头欢喜的应道。
先生乃周王姬,身份尊贵无比,婚约之约可不就该如此盛大隆重才配得上先生的身份。
范增听此,也难得的对项羽露出个笑模样。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将各处细节对了一遍,这才终于各自安寝。
次日,各路诸侯将领汇聚秦皇宫。
大家都知道此次议事只为商议先入关者为王的旧约如何决断,在座众人除了刘季心中既紧张又期待外,旁的诸侯将领却是事不关己的沉默。
他们都能想到项羽必定是要负约的,但即便项羽要负约背信,这天下也没人能够制止他。他们想着为刘季说话吧,那就要对上项羽,不值得;可附和项羽吧,到底是背信之事,也不好听,所以打定主意,只听不说,保持中立。
却不想项羽高坐于上,惯常严肃冷峻的人一脸笑意柔情,说的也是与他们原想议题毫无关联的他和周宁的订亲之事。
众人愕然片刻便纷纷恭喜道贺,殿内一片喜气洋洋,只范增却暗暗注意着周宁的反应,见周宁不过短暂一愣后,便与项羽相视一笑,脸上无丝毫勉强之色,这才放下心来。
而后终于说起此次议会的正事,只项羽一句话落,众诸侯将相原本坚定的立场便瞬间倒戈,只听项羽道“灭秦定天下者,皆将相诸君与籍之力也。义帝虽无功,故当分其地而王之。”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大家都有功,大家都要分地封王
殿内一片嗡嗡议论之声,此时谁还顾得上什么先入关后入关的旧约,旧约只有一个关中王,怎么都轮不到他们,可现在不同,现在是广封王啊
项羽拿出舆图,开始与众诸侯将相分地,下一刻金碧辉煌的宫殿便像是集市菜场般嘈杂喧闹,其内手握一方权势的将相君侯纷纷化作锱铢必较的市侩商人,为了你的地皮我的地皮他的地皮争吵不休。
不是没有人反对周宁参与分地,可人家有身份,周王姬;有功劳,西征破关;最主要的是有项羽力排众议、一力坚持。
项羽如今所掌的实权是超脱于众人之上的,只要他坚持,旁人的反对根本没用,再有他二人刚宣布了订亲之事,在众诸侯看来,夫妻一体,项羽只是打着周宁的名义多占地罢了,所以尽管众人对项羽又划走一块地心生不满,但到底敢怒不敢言,于是让周宁极顺利的得偿所愿。
何止得偿所愿,周宁敛眉浅笑,还有意外之喜呢,那个九原郡,她原本也是要取的。
周宁的领地和封号最先落定,于是她得以安静的坐于一角,旁观他们吵得面红耳赤。
她看见本该高居于上的项羽自封西楚霸王,亲自下场与众诸侯将相辩得厉害,看见众诸侯将相与争辩中渐渐对他失了原本的敬畏之心。
看见依约当为关中王,最后却被封为汉王,打发到道远险狭的巴、蜀的刘季面色难看,项羽告诉他巴、蜀也是关中,周宁垂眸笑了笑,这是无赖被耍了无赖。
她也看见因当初迟迟不发兵而导致项梁兵败身死的齐国被项羽一分为三,看见齐相田荣眼底暗藏怨毒。
看见项羽将原赵王赵歇封为代王,改封随他入关的赵相张耳为赵王,而功绩与张耳相等、却因未从项羽入关,而只得环南皮三县、只被封为侯位的赵将陈余满脸不服。
历史上的项羽封了十八王,而如今虽韩王被人刺杀,少了一王,但却多了一个历史不存的周王,于是也算是补足了十八王。
而项羽所封的十八王中,除她之外,十五王皆是诸侯将相,随项羽征战的他自己手底下的将领,他只封了一个战功最高的先锋将黥布为九江王,替他看守大后方。
周宁的视线淡淡扫过同为项羽手下大将的其他人的羡慕的眼神,谁能想到此时这个唯一被项羽封王的心腹爱将以后会成为插入项羽心腹的一把利刃呢。
总之人性逐利、人心多变,好戏连连,这中原以后还有得热闹,只是她的目光却是要看向域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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