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正堂,凤律等的心神恍惚。是他大意了,一味顾着难过,没第一时间感受到姐姐的伤心。

    她画沈峥,不就是想他了么?人在什么时候会想家人呢?

    凤律如今同样孤家寡人,唯一一个姑姑虽为当朝太后,但正因是太后,所以才会有很多不得已。

    他娘死了,爹死了,诺大的凤家就他一人守着。

    那滋味,凤律懂。

    因为懂,他顾不得其他,带着礼物登了沈家门。

    宁管家走过来,凤律问道:“怎么样?给她没有?”

    焦急担忧的口吻让宁管家一阵失神。

    其实他很看好凤少爷,凤少爷天资聪颖相貌俊美,重要的是心干净,配大小姐,独独年岁不合适,其他的极好。

    “到底给了没有?”凤律追问。

    见他急了,宁管家道:“给了,凤少爷先回去吧,我家小姐今天,嗯…大概是没法见客了。”

    没法见客?

    凤律的心一阵钻疼,她哭了吗?她一定是哭了。我没法见客的时候多半也是躲在被窝哭。“我再等等,管家去忙吧。”

    管家暗叹,识趣躲远。

    房间内,沈贞哭的瘫倒在小榻,抬头见一幅画卷慵懒的躺在茶桌,想到这是凤律特意送来的礼物,撑着身子赤脚走下来。

    画卷展开,不是她画的那幅。定睛一看,沈贞酒彻底醒了!

    “阿峥?”

    是谁画的阿峥?凤律……凤律给哪儿来的这幅画?

    凤律呆呆坐在那,他不走,他不知道去哪儿。

    他知道沈贞在哭,他哪也不想去,他想陪着她。

    “大小姐?”

    门外传来宁管家惊呼声,沈贞赤脚散发的从门外冲进来。

    “这画你哪来的,你怎么有阿峥的画像,你从未见过他,怎么会有他的画像?是不是他没死?是不是他回来了?”

    突如其来的一幕,惊的沈府下人下巴要掉了。大小姐怎么就这样跑出来了?再去看她手里那幅画,惊的眼珠子快瞪出来!

    明容捂着嘴,用眼神询问,这就是凤少爷送来的画?

    宁管家沉默点头,百感交集。

    凤律被姐姐抓着胳膊,眼里闪过一抹痛色,他笑道:“姐姐怎么了?”

    沈贞愣了愣,是啊,她怎么了?不过一幅画……可画里的人是阿峥啊。

    不,不止阿峥,还有她。

    清风阵阵,城门口旌旗舞动,少年一身银白铠甲,笑脸明媚,清澈的眼倒映出她的容颜。

    天地之大,所见即牵挂。

    她握着阿峥的手,放心不下。此去征途万里,他要拿命去拼。

    感受到手面传来的温度,小弟笑得温暖,“阿姐,我会活着回来。我沈峥,一辈子不让阿姐失望。”

    卷轴打开,充满青春气息的少年拥抱着他的长姐,温馨动容。

    沈贞嗓音喑哑:“画,哪来的?”

    这般近的距离,凤律能闻到姐姐身上醉人的桃花酒气。

    他笑,“姐姐不喜欢吗?我以为姐姐会喜欢。”

    白衣少年眸光低垂,看向那只指节分明的手,他道,姐姐的手真好看。

    “我问你,哪来的?画,哪来的?”沈贞洋溢春风的眸子瞬息冰冷,眉宇透着难以想象的淡漠疏离。

    少年仰头看她,眼睛酸痛。直觉告诉他,若他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姐姐会永远离开,漂亮的瞳孔再不会因他绽放点点欢喜。

    你将永世失去她……

    凤律打了个寒颤,脱口而出:“是我请画圣道渔画的!”

    画圣道渔?

    是了。

    她好像记得,三年前,画圣站在城楼的一幕。

    众人大气不敢出,沈贞慢慢松开手,视线停在画卷少年明亮的眸,猛然惊醒,“不对!这幅画笔墨未干,画圣住在国公府不成?”

    凤律早知她聪敏,听她有此一问,笑了:“姐姐果然聪明,画圣此刻住在国公府,姐姐要去见他吗?”

    眼睁睁瞅着沈大姑娘松开少爷,阿木赶紧扯着少年后退几步。我的娘嘞,沈大姑娘这是受刺激了?少爷单薄的小身板,哪禁得起她摧残?

    凤律看他一眼,阿木低下头,心道,少爷也太惯着沈大姑娘了吧。

    就是要惯着,也该沈大姑娘惯着少爷你啊!

    沈贞细心的将画轴卷起,神情说不出的暗恼。

    她失态了。

    她相信少年不会骗人。既出自画圣之手,怪乎眉眼风采足够以假乱真。

    像……像阿峥从画里跑出来安慰她。

    “抱歉。”

    她朝着少年施礼,被少年侧身躲开。

    见她恢复冷静,宁管家和明容紧绷的弦松开。

    “小姐既然醉了,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容一语点出沈贞醉酒事实,轻描淡写解释了自家姑娘一反常态的因由。

    凤家少爷毕竟不是寻常人,至少,不是现在的沈家能得罪。

    宁管家偷偷递给阿木一瓶化瘀膏,见他撇嘴收下,放心不少。大小姐身怀武功,情绪波动许会失了分寸。凤少爷娇嫩,胳膊说不得会留下淤青,有备无患。

    凤律看着她的眼,仿佛能透过她表面的静默看清骨髓里飘荡的激烈沸腾。“姐姐,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爹死后的那段日子,他亦无数次的想过,其实,只是一场梦吧?

    醒来后一切不会变。

    下了早朝,爹会带着一串糖葫芦将他当小孩子哄。吃过午饭,坐在书房听他诵读典籍,阳光从窗棂照进来,和谐美满。

    人没了,天塌了,爹死时他不在身边,府里办起了丧事,那样鲜活的人突然抽离他的生命。

    他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天地再大,不会有人纵容他不知事。

    他幻想过这是梦,这是残忍的玩笑。梦醒,睁开眼,有人穿过门,手提着糖葫芦哄他笑。看他哭的狼狈,然后取笑一声:哪里来的大花猫啊!

    姐姐,也是如此吧。

    凤律叹道。

    山水迢迢,心心念念的骨肉至亲,说没就没了。万箭穿心,沈峥灵柩送回盛京时,哪还辨得清眉眼?

    血浓于水,姐姐不信沈峥会死吧?

    或许心灵深处,仍盼望有人突然出现,递一枝花,说一声抱歉,道一句:我回来了。你看啊,看到这枝花就该知道我回来了啊。

    生死之事,阴阳两隔,没有人天生接受良好。

    尤其曾看到渺茫的希望,然后希望再破灭。

    凤律手搭在沈贞后背,劝慰道:“是我不对,不该送这幅画过来,惹你伤心。”给你他生的可能,却要亲口说出他已经死了。

    在姐姐的心里,哪怕沈峥做个逃兵呢,贪生怕死,总好过万箭穿心成为英雄永不归来。

    沈贞摇摇头,不、不怪你。话未出口,醉意涌来,全身的精气神没了支撑,人昏睡过去。

    “她太累了,我带她去休息。”凤律将人拦腰抱起,熟门熟路朝着后院走去。

    剩下众人呆若木鸡。

    明容伸出手,喃喃自语:“他……他干什么抢我的活儿?”

    阿木捂脸:我就说少爷对沈大姑娘太好了吧,迟早得出事!

    宁管家眨眨眼,老脸露出一丝笑,“其实…这样……”

    “怎么样?”明容看他。

    “没什么。”宁管家摸了摸后脑勺,刚才一瞬间他竟然觉得凤律挺靠谱?

    明容赶过去的时候,凤律正从房间退出来,“你照顾姐姐,有什么事叫我。”

    “哦哦,好。”人走远,明容啊了一声,幡然醒悟:“我、我刚才说什么来着?我是小姐的丫鬟,用得着给他交待?”

    十四岁的孩子,他知道什么啊!

    明容迈出两步,诡异的想到,他知道小姐住哪个房间!夭寿了。没长大的男孩子干嘛要闯小姐闺房?有毛病吧!

    推开门,明容守在床边,大脑放空。

    她想:若峥少爷没死,那就太好了。看到那幅画的时候,她都要以为少爷又回来了!没准少爷偷偷躲在她们不知道的地方,没准……明容轻叹,少爷八成死了。

    要没死,就是剩下一口气,爬他也得爬回来见小姐面。

    那样好的人,怎么就死了呢?小姐将他拉扯大吃了多少苦?明容顾自叹息。

    从沈家走出来,阿木跟在凤律身边,“少爷胳膊没什么事吧?宁管家之前给了我瓶药膏?”

    凤律想着今日酒醉的沈贞,没吭声。

    阿木又问:“少…少爷?我怎么不知道咱府上还有画圣道渔啊?”

    “方才没有,但今夜之前,一定要有。”

    “啊?”阿木没想明白。

    凤律回头,风吹起他的长发,就听他斩钉截铁道:“我说,今夜之前,画圣道渔务必要住进府。”

    “唔,为…为什么啊?”

    阿木被少爷看的头皮发麻。那可是画圣道渔啊,性子古怪,就是皇上请都不见得能立马进宫的。

    今夜之前,那也太赶了吧。少爷在沈大姑娘跟前挖了坑,为毛要让他填啊?

    不对,少爷干嘛要骗沈大姑娘,画圣明明不在府里?

    凤律当即道:“去书房,拿那支長瑯金笔去请,不信他不来。”

    “长、长瑯金笔?少爷,那是老爷送你的生辰礼啊!”

    “去吧,今夜入寝前见不到画圣,明天本少爷就不活了。”

    “!”

    “奴才这就去,这就去!”

    阿木走出两步,回头道:“少爷,你可千万别想不开,画圣今晚不来,奴才带着护卫绑也得把他绑来!!!”

    一席话,说的煞气惊人。

    凤律微笑,“绑也好,抓也罢,我不想姐姐明天醒来知道我抓了道渔。道渔,三日前进府,懂?”

    阿木头如捣蒜:“必须懂啊。”

    不懂的话少爷寻死觅活,大家都跟着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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