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杜月清的惨叫响彻云霄。

    那方帕子很快被血染透。

    小弟子哆哆嗦嗦的捧到她面前。

    云西西冷眼瞧瞧,转手送给尉迟。

    尉迟长老接了那方帕子,脸色“唰”一下白了。

    云西西望着葱白指尖,表情冷漠:“杜月清在问心雷下已经承认是诬告,尉迟长老方才还要裴白上刑台,这处事能力可着实欠缺呢。”

    尉迟汗如雨下,自请罚去试练塔涤荡魔气。

    那不是个善地,云西西不再多言,起身离开戒律司。

    临行时撂下一句。

    “那帕子便裱个框,挂在戒律司吧。”

    一众人顿时大气也不敢出,纷纷俯首,恭送尊上。

    唯裴白笔直立着,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的背影。

    云西西出了戒律司,略有悔恨。

    狗男人亲眼瞧着她受刑,她也应当瞧着他受刑,不过她终究做不出同他一样的事儿,

    白白便宜了他,哼。

    她一路往宅邸走,沿途所遇弟子皆恭敬行礼,就连其余主峰长老,也并未表现出丝毫诧异。

    这便印证了她的猜想,她与裴白,的确穿错了身份。

    她眺望远方蔼蔼暮色,琢磨今后的打算。

    忽而想起一事儿,抬手掐算了一下时日,脸色一沉,抬脚便往无涯矿场去。

    无涯矿场是太初宗的惩罚之地,犯了大错的弟子便会被送去劳动改造。

    她此去,是为了一个人,谢予安。

    这事儿说起来也唏嘘,她做徒弟为裴白掏心掏肺的时候,时常受伤,频繁去济世司时认识了一个年轻的小弟子,白净清秀,名唤谢予安。

    谢予安初出茅庐,医术不精,她瞧他时常垂头丧气,便指明要他医,当然也是为了省钱。

    谢予安自知水平差,总是少收钱或不收钱,两人便渐渐熟稔起来。

    后来有一天,谢予安给她留下一大包药材,说是出门历练,他们便再也没见过。

    原先她真以为他另有机缘,可后来觉醒,得知剧情才知道。

    谢予安死在了无涯矿场。

    原是他见她时常受伤,多有担忧,四下打探之后,得知是杜月清处处针对,便暗暗搜集了杜月清陷害她的证据,打算交给师尊。

    结果被杜月清撞见,随意寻了个由头扔进了无涯矿场。

    无涯矿场关的都是凶煞之徒,他一个小小医修,在杜月清的刻意授意下,备受折磨的死在了一个月后的薄暮时分。

    也就是今日。

    暮色降临,太初山陷入一片宁静的墨蓝之中,弟子们结束一天的修习,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居所行去。

    唯有一处永不停歇,无休止的忙碌,正是无涯矿场。

    矿场里随处可见忙碌的黝黑壮硕的背影,唯一个清瘦的少年格格不入,透过肮脏破损的布料,可以窥见白皙的皮肤,只是遍布伤口红痕,看上去凄惨了些。

    他叫谢予安,已经挖矿满一个月,今日便是离开之日。

    他的灵气早已在高强度的挖掘之中压榨殆尽,原本干净修长的手指变得血迹斑斑,胸口每呼吸一口便撕扯的生疼。

    不过终于要出去了,谢予安跟着人群蹒跚着去交最后一次任务。

    前面的人陆陆续续都过了,终于轮到他,他掏出储物袋,将矿石全部倒在前方的矿石称重器上。

    “这是什么废物?”监工张城轻蔑的声音响起,随后抓起矿石便往远处扔去。

    他一愣,顿时怒气上涌。

    张城与谢予安系出同门,不过张城却是济世司红葵长老的亲传弟子,谢予安只是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比张城修为差的远。

    张城自认天赋出众,假以时日,必定是太初宗最强医修,平日便嚣张跋扈,时常欺辱这个小师弟。

    他一直钦慕杜月清,近日得了她的授意,便信誓旦旦要来为心上人处理后患,有他在,今日绝不能叫谢予安活着离开。

    他轻蔑的望着他:“都是废物,重新挖。”

    谢予安愤然:“我是按照规定……”

    张城打断他:“规定?我就是规定,我说不合格就是不合格。”

    他见他眼神愤恨,走上前,嗤笑道:“现在跪下来,向我磕头认错,我便再给你一次机会,天色尚未全黑,你还可以再挖一次。”

    再挖一次也绝不会放他离开,少年心里清楚,双眸冒火。

    周围传来嬉笑的声音。

    “师兄,若我让他跪你,是不是可以给我减刑?”

    “师兄,若我让他哭着求饶,是不是也可以给我减刑?”

    “听上去很有趣,我也要参与我也要参与。”

    一时之间,围观的囚徒都兴奋起来,纷纷表态。

    他们早就看这小子不爽,这小子刚来的时候,尚有灵力,他们拿他没办法,如今灵力耗干,案板上的鱼肉,还不是任他们揉捏。

    他皮肤白皙,面容清秀,平时冷冰冰的,一副倔强模样,便让人忍不住想看他满身伤痕,崩溃到失焦的眼神。

    张城闻言哈哈大笑,道:“好,谁今天若是能做到,我便同矿场的管事说说,给他减刑。”

    一众嗜血狂徒欢呼起来,随后脏兮兮的手便往少年身上拽去,将少年死死的摁在原地。

    张城得意的道:“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倔强到几时,还是你幻想,有人能来救你?别做梦了,整个太初山,我还不信谁能拦住我。”

    谢予安灵力耗损严重,根本无法抵抗,不知是谁的拳头砸上了后背,他喉头一甜,吐出了一口鲜血。

    还没缓过神,膝弯又受了重重一踹,身体一歪,便踉踉跄跄往下跪去。

    意识一阵模糊,眼睛渐渐失去焦距。

    就在他即将跪在地面之时,身子骤然一轻,令人恐惧的强横灵压擦过他的脸颊向后方压去,随后便听见“普通”几声响,紧跟着便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

    血腥气陡然飘进鼻端。

    有人救了他,这么强的灵压……

    他身子忽而一阵摇晃,就要歪倒,一双手倏然出现,稳稳的接住了他。

    若有似无的冷香扑鼻而来。

    他尚未来得及惊讶,磅礴的灵力便温和的灌进身体,视线渐渐清晰,随后便看见了那人身上月白色的云海纹。

    尊上!

    他瞳孔一缩,俯身要拜,手臂却被托住,拜不下去。

    身后传来一阵哀嚎跪地之声,夹杂着惊惧的齐声。

    “见过尊上。”

    他扭头一看,才发觉整个无涯矿场的人全都跪身行礼。

    原本轰鸣嘈杂的无涯矿场顿时死寂一片。

    方才压住他的人都口鼻有血,显然是受了重伤,却瑟瑟的垂着脑袋,不敢发出声响。

    黑黢黢的矿场里,唯尊上的月白色衣裙随风猎猎作响。

    她立在自己面前,美眸半敛,暮色霭霭,瞧不清表情。

    他不由怔在原地。

    “尊、尊上……”张城唇边亦有血,方才这位怒气太盛,他首当其中,差点没被压断两根肋骨,这位比自家师父可要强太多,他不知她为何而来,心里一阵不安,磕磕绊绊的弯腰行礼。

    美艳绝世的尊上淡淡扫过,语气凉薄。

    “整个太初山,无人能拦你?”

    张城一抖,立刻跪倒在地,她这语气,竟像是为了那个谢予安,他万万没想到尊上会为了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弟子出头,顿时慌乱道:“弟子知错,一时口无遮拦,还望尊上饶恕。”

    他趴伏在地,瑟瑟发抖。

    云西西任他抖着,转眸看向身边的少年,葱白指尖点在他唇角,擦去殷红血迹,眼眸一眯,冷声问:“谁打的?”

    跪地一片的黑黝黝们掩了平日的嚣张气息,一声也不敢吭。

    云西西道:“张城无涯矿场刑期五年,方才动手的刑期加五年,检举揭发的,减刑半年。”

    一众囚徒立刻跳出来互相指责,很快,便将动手的人抓出。

    而张城听闻自己刑期五年,顿时面如白纸,五年他的修为岂不是都要磨没了?立刻磕头如捣蒜。

    “尊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跟小师弟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他嚎的实在凄惨,谢予安便有些发愣。

    云西西不为所动,抬脚离开,懒懒丢下一句。

    “跟上。”

    谢予安忙回神,快步跟上。

    临行前望了一眼无涯矿场,一众囚徒头也不敢抬,张城更是面如死灰。

    方才他们还趾高气昂,想要踩碎他的骨血,此刻,他们连头也不敢抬。

    都是因为……尊上啊。

    这则消息很快沸沸扬扬传遍了整个太初山。

    尊上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将张城送进了无涯矿场,据说那名小弟子受了伤,是尊上抱回来的。

    一路上细心呵护,嘘寒问暖,俨然一副掌上珠的姿态。

    众人看向裴白的目光便纷纷复杂起来。

    这位是尊上名义上的未婚夫,虽不得尊上欢喜,但名分在这儿放着,前些日子尊上还为了他罚了杜月清和尉迟长老。

    那事儿之后,众人都当这位要飞黄腾达,有的想巴结、有的嫉妒,可行动还没展开,就传出了尊上冲冠一怒抱回少年郎的事儿。

    奚落嘲笑之声又甚嚣尘上。

    裴白拿着“尘血”,沿着主路,穿过长桥,往师尊的府邸去,对周遭一切浑不在意。

    这些传言,他不信。

    因为他知道,那个女孩儿真心实意喜欢的,只有他。

    方才他经历的一切都告知他,从前他真是又瞎又蠢,平白冤枉了她,她那时候定然比他还心碎。

    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报复性的让他受问心雷,她还是那么善良心软,心里一定还有他。

    这件事儿是他错了,他不对,他要去同她道歉,告诉她他以后都信她。

    她应当很高兴。

    他眼前甚至浮现出她红着脸、害羞的模样。

    脚步逐渐轻快。

    他轻车熟路的来到自己宅邸前,却见院落那门开着。

    他心头一跳,轻声进入,径自到了寝室前。

    正要敲门,却忽而听见少年朗润的声音,沾染了些许的窘迫和害羞。

    “尊上,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了。”

    随后她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手指伤重,不要动,张嘴。”

    不可能……

    他脸色一白,指尖骤然握紧,心脏仿佛被什么狠狠攥住,窒息一般。

    鬼使神差的,他轻轻挑起了门帘。

    便瞧见云西西正同一个少年临近坐着,而少女一手执碗,一手拿勺,正舀了汤药,搁在少年的唇边。

    如遭雷劈。

    而少年面红耳赤,原本正在推却,身子忽而一顿,捂住胸口剧烈的咳了起来。

    云西西急忙握住他的手腕,灌注灵气,待少年缓和下来,她才转身看向门边,冷声道。

    “谁准许你不通传就擅自进来的?你不知道他伤未好,受不得风么?”

    裴白说不出话。

    少年扯扯尊上的衣角,轻声劝。

    “尊上,别恼,裴师兄一定不知道我经不得风,不是故意的,再说,也就吐了几口血,不碍事,您别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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