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的时候,云西西来到院中。
几株银杏郁郁葱葱,小巧的石桌置在下首。
那石桌上搁着一只精巧的木制雕花食盒,孤零零的,透着几分凄惨。
云西西走上前坐下,略一沉默,打开了食盒。
漂亮的青瓷碗,白糯的粥,只是已经凉透了,瞧着不甚好看。
云西西取出调羹,慢悠悠的舀了一勺粥。
今日月色极好,地面一片银霜。
她望着甜软的白米,苦笑:“裴白,你要我怎么办呢?”
她就是不及他狠不及他无情,所以总心软,她回来撞见他的时候,瞧见这碗粥,大概就明白了。
明白又如何?解除婚契对他两都好,还是得狠下心……
若他做师尊的时候,像如今这样,又何至于……
微风轻卷衣袖和发梢,粥虽已凉,却还散发着桂圆的甜软香气,少女将粥送入口中,片刻后,眼眸微红,水汽氤氲,几度哽咽。
妈、的……呜……也太难吃了……
狗男人是想毒死她么?
呸呸呸!
狠下心是对的,就冲着这碗粥,她都不能放过他!
许久之后,庭院再度陷入寂静,只余沙沙风声。
几缕银杏叶悠然而落,跌进空空如也的粥碗中。
翌日清晨,裴白想起自个儿送来的粥,便去了云西西的宅邸,他想趁她没注意到,把自个儿破碎的心收拾起来。
刚走到石桌前,便瞧见敞开的食盒和干净的碗,惊讶之余渐渐浮上喜色。
这院子里只有小姑娘住,是她吃了?
云西西揉着胃一脸菜色的从寝室走出来,打眼就瞧见裴白盯着瓷碗发愣。
她不开心,冷哼一声:“不知谁丢在这里的,我倒了。”
裴白难受:“那也不用倒了……”
云西西不客气:“收拾了,别碍我的眼。”
心碎的裴白悲痛的收拾碗筷,收拾着收拾着偷看了一眼云西西,满脸都写着一句话。
【你根本不懂爱情!】
云西西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你根本不懂粥!】
·
云澜来到裴白的院落,瞧见男神正坐在书桌前认真。
木质桌面堆满了书籍,厚厚一沓,翻得七零八落。
云澜走上前,看清了书名。
《爱恨就在一瞬间》《破碎的我》《重头再来》《嘴要甜、腰要软》
云澜:……
云澜搬了个小板凳,往他跟前一坐,指指这些乱七八糟的,道:“看这些没用。”
裴白合上书册,陷入悲伤。
云澜已经听闻了他的惨事,不知该如何劝,男神好看是好看,就是脑子不太好,她长长叹了一口气。
不过她倒是惊讶的发现,头一回见他,他极冷极生疏,宛若云上月、水中花,没有感情,难以碰触,可这些日子以来,多了许多生气,像是个鲜活的人了。
云澜出身潮汐宗,师尊师妹都是女孩子,对情爱一途自是比裴白明白,当下鼓励道:“也别太难过了,今日的失败不代表明日的失败,失败也是一种积累,而且失败的多了……”
裴白转眸看她。
云澜:“也就习惯了。”
裴白:……
云澜看着愈加低气压的裴白,理了理思绪,问:“你有没有想过,尊上不喜欢你,你这样抱着婚契不放,会成为她的负担?”
裴白:“我同她说过,她可以当做婚契不存在。”
云澜:“那如果她有了心上人,想同别人结契呢?”
裴白一怔,迅速沉默下来。
云澜仔细又认真的道:“尊上那样好,身份显赫,喜欢她的人那样多,迟早有一天会这样吧?你要如何?肯放手么?”
裴白抿唇不语,一双眼眸黑的深沉。
云澜说这些,只是希望他能早些考虑清楚,尊上帮过她,她自然也想帮尊上。
云澜见他难受,也不忍心,便安慰道:“不过现在尊上尚未有心上人,你还可以争取一下,在她喜欢上别人之前,让她喜欢你。”
裴白问:“要如何做?”
云澜竖起一根手指,道:“取悦她。”
·
云子昂敲门进来,在云西西面前躬身,道:“尊上,我查到了,最精通咒法的是天衍宗最年轻的长老楚尧仙君,您可去天衍宗寻他。”
云子昂摸出张地图来,在上面点了两下,道:“天衍宗在云中山北部,您只要穿过夜狼宗统治的辖区,就能到达。”
云西西看着他圈起来的部分,眉心一拧,问:“夜狼宗?”
云子昂想这位尊上深居简出,大概不知道这个宗门,便解释道:“夜狼宗宗主名唤夜长生,在妖族中也是排的上名号的大妖,实力不可小觑。”
“所统治辖区有普通百姓也有妖族,以夜狼族为首,虽前些年族内出了些事儿,但近些年稳定下来,治安尚好。”
“您只是借道的话,不会有什么问题。”
云子昂在地图上划出一条横线,随后点在一座城池之上。
“这是夜城,夜狼宗的核心城池,您从云中山往夜城去,只要穿过夜城,就能到达天衍宗。”
云西西明白了,她收起地图,便打算即刻动身。
裴白她算是看出来了,同云澜根本不可能,既然没有火花,便要另寻他法,干脆看看有没有旁人能解,便差了云子昂去查。
楚尧她只听过名号,也是一等一的天子骄子,一度同裴白齐名,只可惜没他冷酷没他神秘,硬生生屈居第二,不过本人挺豁达,这些都不放在心上。
既然得到线索,她不再停留,同云子昂打了招呼,便要告辞离去。
云澜亦同众人告别,说自己心障已消,要回潮汐宗。
云西西这就带着苍耳和裴白,坐上了往夜城去的小马车。
苍耳听到夜城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惊讶,但很快又用笑容掩饰了过去。
云西西靠在车厢的软垫上,模模糊糊小憩的时候,看见裴白一直在翻几本书,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也不知道在认真个什么劲儿。
小马车吱吱嘎嘎,摇摇晃晃的碾过青石板、红砖路、泥泞的林间小路,终于在数日后的黄昏到了一座巍峨又雄伟的城池之前。
洞开的城门之上刻着两个字“夜城”,上面还有数道抓痕和裂缝,像是经历过激烈的战斗。
狼卫穿着盔甲,镇守着城门。
百姓们挑着货物排着队进入城内。
云西西跳下马车,牵着苍耳的手,跟着队伍进入了城门之内。
裴白孤苦伶仃的跟在后面。
街道广阔,人声鼎沸,相当的繁华。
因为是修士与妖族共存的城池,沿街两边摆满了商铺,小玩意儿更是五花八门。
房屋建筑多高大,道路两边坠着月牙形的灯。
一个白裙姑娘正在挑胡萝卜,挑着挑着一双兔耳忽而冒出来,几双绿油油的眼睛登时望了过去,吓的她“嗖”一声跑了。
云西西看着挺新奇,寻了个歪歪扭扭有着尖顶的客栈走进去。
他们今日要在夜城留宿一晚,换辆马车,再往天衍宗去。
云西西掀开客栈的布帘,酒气和嘈杂扑面而来。
客栈内里大多是原木搭建,有种原始的粗犷。
掌柜是个清秀的男孩儿,他就着烛光,慢悠悠的擦拭手中的瓷碗。
云西西走上前,问是否还有客房。
掌柜瞧瞧记录的木板,上面用爪爪刻满了划痕,他算了算,道:“尚有两间。”
云西西当即给了钱,在小二的带领下上了二楼。
裴白默默跟着,欲言又止。
云西西带着苍耳径自要进其中一间,裴白眉头一跳,道:“苍耳同我一间吧。”
苍耳抬头看了看他,怯怯的缩了缩脖子,手指绞在一起,随后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道:“好,跟哥哥就跟哥哥吧,我可以的。”
云西西见不得他欺负小孩,便道:“还是同我吧。”
裴白:“师尊,这不合适吧,苍耳毕竟是个男孩……”
云西西挑眉,道:“裴白,你是不信苍耳,还是不信我?我在你心中就如此不堪么?”
裴白急忙解释:“师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
云西西:“呸,肮脏。”
裴白:“……”
云西西生闷气,一把拽过苍耳的小手,将苍耳拉进房中。
苍耳乖巧跟着,进门的一瞬回过头来,冲着裴白,眉眼皆是笑意:“略略略。”
裴白:悲伤总是如影随形。
云西西带着苍耳进房间之后,便叮嘱他早些上床休息,自己则叫小二送些酒来,就在这时,楼下忽而传来吵闹之声,闹得沸沸扬扬。
云西西放出神识,发现来人皆穿玄衣,胸口有银线织就的狼头宗徽,是夜狼宗的弟子。
打头的是个眼眸狭长,表情冷峻的年轻男人,虽也是玄衣,却要名贵的多,胸口的狼头标识乃是金线。
这帮人一个个查看底下喝酒的人,随后便气势汹汹的往楼上来。
云西西起先不在意,可忽然瞧见了脸色微微发白的苍耳,心头一跳,察觉到了什么。
苍耳站在她身边,这会儿手指下意识的攥紧,他道:“尊上,我去楼下找小二要盆热水。”说罢,就要出门。
云西西一把拽住了他的小手。
就在这时,门外忽而传来刺耳的尖锐鸣叫。
苍耳瞳孔一缩,痛苦之色浮上脸颊,他咬紧牙关硬撑,可那尖锐鸣叫却愈来愈响,也愈来愈近。
门外渐渐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很快,一双靴子有条不紊的停在她的门前。
尖锐鸣叫持续不断,云西西握着苍耳的手也愈来愈烫。
就在这个当口,苍耳的身体“砰”的一声起了变化,一瞬间生长化形,变成了一个身材修长的狼耳美少年。
云西西眼眸一瞬间睁圆了。
少年四肢修长,肌肉形状漂亮又富有力量,皮肤苍白似雪,眼眸漆黑如墨,一张小脸精致异常。
只是眉心紧紧拧在一起,表情过于痛苦。
门外的人毫不客气的伸手推开了木门。
云西西情急之下一把将少年扑到,压、在身、下,俯身用宽袖将他遮住。
侧面只能隐约瞧见少年尖削的下巴和殷红的薄唇。
门外的年轻男人一愣,急忙后退,以他对那人的了解,断然不会同别人这样接触,当下便歉疚的道:“多有冒犯,抱歉。”随后便带着下属往另一处搜去。
云西西松了一口气,刚要起身,便听见酒壶碎裂的声响。
抬头一看。
裴白还维持着端着托盘的姿势,一脸震惊之色。
云西西:这……
裴白无法思考无法反应,僵了许久之后,才终于捡回点意识。
“师尊,说好的肮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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