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号，茗河一中表白墙炸了墙：
——墙墙，求问诸姐妹，郁野真的去了全理班？？？
——嘤嘤嘤，选了全文的宝宝在线哭泣，郁野同学，你忘了自己是文科大佬了吗？！你快回来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敲幸福，居然跟郁野当同班同学了，每天都能看见小哥哥，头秃都不怕惹【撒花花.JPG】
……
话题中心人物郁野坐在全理班里，左手边摁答案解析，右手边放暑假作业，两耳不闻八卦事，一心只想补作业，那张清冷疏离的脸上明晃晃挂着“忙于国事，谢绝打扰”。
乌云遮阳，算不上什么好天气。
郁野摊开一字未写的物理卷子，和掷实心球的小明同学打了个照面，便面无表情地翻开了答案解析。
补了没一会儿，郁野就停了笔，笔尖在卷子上点了一下，看着填了一半答案的大题，心里有点烦。
说实话，看不懂，也不会做。
毫无征兆，又像是已有前兆，脑中潮水般哗啦啦涌上两个多月前的场景。
“郁野，我相信你是没看仔细，真正选科的时候一定要看清楚。”
“你是好孩子，聪明，有悟性，选自己的长项肯定是没错的，老师相信你会做出最理智的决定。”
“郁野，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能跟老师说吗？老师能帮的一定会帮你，你是好苗子，可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误了未来啊。”
“郁野……”
……
政史地三科老师轮番上阵，最后连班主任也找他谈话。
夕阳西下，年过半百的班主任和他一起站在栏杆前，良久沉默。
“郁野，我知道，你的文科老师都找过你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班主任把手搭在栏杆上，爬上皱纹的手被夕阳染了一层浅金黄色，秃了的头顶也有点反光，但那双眼睛很温和，没有丝毫的严肃刻板、咄咄逼人。
少年穿着被称为“韭菜炒鸡蛋”的夏季校服，眉眼清冷，站得笔直，露出来的小臂修长，沐浴在夕阳下，减去几分冷漠，镀上一层平易近人。
“老师，我看清楚了。”他听见自己偏凉的声音，他回答得毫不拖泥带水、藕断丝连，像极了上课回答问题时的认真和笃定。
似乎预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班主任没有长篇大论，没有前人之言，没有旁征博引，他只是抬手轻轻拍了下少年的胳膊，微微笑了一下。
“你自己有主意，不管选什么，尽力做就好了，老师相信你可以。”班主任留下一句话，背着手慢悠悠走了。
他抬眼看了看那变成橘色的太阳，不似清晨那么朦胧，不似午后那么刺目，用最后的温柔细细呵护着它所能照耀到的万物。
心像是被余晖烫到了，冒着丝丝缕缕的白气。
为什么选了不喜欢、学不会的物化？
郁野垂了垂眼睫，鸦羽似的长睫毛黑浓，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
脑中的场景换了换，温柔的阳光被昏暗的灯光取代，似乎能嗅到那隐隐的香气，软腻腻的，甜丝丝的，黏着人不放。
郁野闭了下眼睛，眉心微拧，不管过了多少年，他对那段阴暗记忆的恶心和厌恶都没有减弱半分。
教室里乱哄哄一片，相识的、不熟的，像是怕融不进团体似的，找到共同话题就天南海北聊得火热。
郁野旁边的男生受不住寂寞，拎着书包去了偏后的空位子，加入了周围同学的聊天。
左边靠窗第一排的郁野像是与世隔绝，显得他愈发高冷孤僻、格格不入、特立独行。
窗外的阴云不散，刮起了裹着热意的风，吹动了郁野额前的碎发，堪堪与浓黑凌厉眉毛接触的发梢与皮肤摩擦，一下又一下，有点痒。
他伸了伸胳膊，即使光线不好，也能看到冷白皮下血管，很浅的青色，白青相衬，有种奇妙的和谐。
窗户缓缓合上，拉到最后，有点费力，郁野小臂绷紧，“嘭”的一声不重响音，窗户被严丝合缝关上，任居心叵测的风百般捶打进击，也纹丝不动。
“你就是郁野吧？表白墙上的那个。”
后背被人戳了一下，穿透力挺强的男声冲破周围杂音的阻挠传入郁野的脑颅。
郁野侧了下脑袋，垂着那双不掺温情的眼睛，目光扫了一圈身后的男生，头发遮眉，圆脸，微胖，手里转着笔，桌上摆着一本漫画书。
“有事？”他语气冷淡，问。
“没事，交个朋友嘛，我叫孙乐霖，以前三十八班的，呃，你知道三十八班在哪里吗？就是北边那栋楼的二层靠左位置，离你们南楼远了点。”孙乐霖不理会郁野的冷淡语气，无比热情地自我推销。
他手指灵活地转着笔，似乎身体力行证明着自己是个灵活的胖子。
郁野不作回答，正欲转回头，孙乐霖眼睛尖，看见了他胳膊底下的试卷，说:“做卷子呢？别了吧，九月一号学什么习，嗨一嗨嘛。”
郁野没有嗨一嗨的想法，丢下一句“抱歉，没兴趣”便转回脑袋，继续和物理公式对视。
“哎，郁野，你认识亓凛不？就年纪第二，高一跟我一个班的。”
后背又遭叨扰，估计孙乐霖用手里转的笔的笔帽一侧戳的他，耳尖的他听见“咔嚓”一声，刚才没注意看，不过应该是按动笔。
郁野对交新朋友、融入新集体真的没什么意向，他不喜欢喧闹，安安静静是他认为最舒适的环境氛围，但显然，安安静静已经不可能实现了。
“不认识。”郁野侧头说完，考虑了三秒，赶在孙乐霖说话前又补了几个字:“别再问，不知道。”
嘴刚张了五分之一的孙乐霖眼睁睁看着一脸高冷的帅逼飞快转回头，就跟他是妖魔鬼怪似的，一秒都不想多看。
被刚才的思绪影响，又加上无比热情的后桌，郁野完全没了补作业的想法，他放下笔，起身抬腿，不管别人投来的目光，迈着稳健的步子从前门口出去。
男厕里没人，很安静，郁野站在窗边眺望了下不远处的小白杨，随意找了个位置放水。
后背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有人出声问道： “同学，全理班怎么走？”
对方的嗓音带着点磁性，偏低，有点抓耳。
郁野吓了一跳，放出来的水差点溅在外面，他回头，眼神不算友好地看向身后那个人。
红上衣黑短裤，上衣还印着一个翻着大白眼的表情包图案，看起来拽得不行。
男生头发很短，皮肤很白，长得很帅，眼神很野。
见他回头，似乎有点讶异，不过转瞬即逝，嘴角似乎往上勾了勾，说：“你是郁野吧？真巧。”
郁野并不认为有什么好巧的，放完水后拉好拉链。
他今天没穿校服，黑短袖搭配着低腰牛仔裤，简约低调，殊不知他的迷妹早就把茗河一中表白墙轰炸了个遍，嗷嗷喊要命。
郁野脸型线条流畅，没有一丝赘肉，五官立体，眼睛尾部上挑，眼皮偏薄，眼睫如鸦羽般乌黑长翘，肤色冷白，不笑时自带生人勿近buff，透着股子清冷疏离。
明明是很简单的衣着搭配，在他这里就不一样了，跟某牌发布的最新时装似的，一个字形容，潮。
“出门左拐。”
郁野瞥了一眼红上衣，给出回答，便不理会对方的反应，径直往洗手池走去。
他拧开水龙头，洗了洗手，然后用手接了一捧凉水往脸上扑，水龙头还在流着水，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心里的那种烦躁终于被凉水浇灭，郁野又接了一捧水扑在脸上。
不知道是谁关了水龙头，那种哗啦哗啦的水声没了踪迹。
水珠顺着郁野的下颌线往下滴，郁野勉强睁开眼睛，睫毛上还沾着水珠，要掉不掉的样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上衣走到了他身旁，离他不算远，和他的视线对上，嘴角微勾。
郁野看见对方略薄的嘴唇碰了碰，继而听见对方说出了可以称之为一句的话。
“同学，节约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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