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野从裤袋里抽出一张卫生纸，擦了擦脸上的水，听见红上衣又说：“你几班的？”
“跟你没关系。”把用完的纸扔进纸篓，郁野抬了抬眼皮，看着他，对方比自己还高一点。
郁野绕过红上衣出男厕，对方却跟着他也往外走，说：“我选的也是全理，跟你是同学，我叫亓凛，认识一下？”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脑中有一闪而过的画面，但没抓住，郁野没继续搭理他，顺着走廊往前走。
“哎，你等一下。”
胳膊被人拉了一下，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郁野面前，那只手的手指修长，皮肤白皙。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只手在他的左脸碰了一下，指腹温热，像羽毛一样轻轻蹭过，留下一丝痒意。
郁野停住脚步，侧了侧头，看向站在他右边还没收回胳膊的亓凛，离得很近，可以闻到对方身上的糖果味儿，酸酸甜甜的，像是蓝莓味。
亓凛眼睫微敛，垂着眼睛看他，眼神很专注，一眨不眨。
几乎是下意识，郁野伸手推了一下亓凛，没控制好力度，对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有种异样的感觉从心底往上冒，丝丝缕缕的，不像是很强烈的排斥，郁野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麻麻的。
对方跟他对上视线后，回神般往旁边又退了一步，扶着墙，眼睛里闪过一抹迷茫。
“刚才，你脸上这儿有小纸屑。”
像是怕他误会，亓凛说着，指了指自己左脸，那样子倒不像是在说谎。
郁野眼神冷淡，偏薄的嘴唇碰了碰，说：“谢谢，我自己有手。”
说完，也不管亓凛什么反应，迈着步子继续往前走，但刚才被对方碰过的地方像是烧了一样，散着灼意。
而且，脸上的那股灼意，似乎还往他心里还溅了点火星儿，把他刚平复好的心弄得又有点不平静。
也不知道他不平静个什么。
郁野回班的时候，身后多了条小尾巴，红色的。
班里依旧热闹，有人抬头看，也不知道是在看他，还是在看他后面的那条红尾巴。
刚坐下，郁野就听见后座的孙乐霖喊：“哎，狗子，来来来，这边，这边。”
亓凛顿了顿，抬腿往他这边走，郁野这才想起来为什么这名字有点耳熟了——刚才他热情似火的后桌似乎问过他认不认识亓凛。
郁野拿起笔，看了眼答案，准备继续做题，余光瞥到门口出现了一抹身影。
“嘭嘭嘭”三声响，来自于黑板擦和讲台的亲密接触，班里的嘈杂喧闹声肉耳可闻地弱了。
郁野抬头看向讲台，一个穿着黑色运动装的人站在讲桌一侧，目测一米八以上，五官比例尚可，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利落。
“说什么话，上自习，你们班主任请假了，你们化学老师暂代班主任，凑巧他家属今天生二胎，没时间来，我来看着你们，都不许说话，拿本题刷刷。”黑色运动装手里横握着手机，扫视了一圈几十只新高二理科狗，扬着声音说。
估计是刚开学，玩心都还没收回去，仗着都不认识，有胆子大的男生嚎了一嗓子:“帅哥你是老师还是学生？”
“我？哦，认识一下，我是你们的体育老师，我叫许载竞，叫我许哥就行，我还没秃，反正比你们大不了几岁。”许载竞说完，引起一阵哄笑。
见他好说话，又有人开始喊:“许哥，刚开学，学习多没意思啊，往后少不了做题，咱今天能不能看个电影看个直播啥的？”
“你们都想看？”许载竞走到郁野桌前靠着暖气片的椅子边，坐下，问。
班里又有些热闹，仅有的几个女生比较含蓄，说话声音小，男生就不一样了，遍地喊:
“太想了，许哥，咱看个电影吧，暑假新上的喜剧片，贼喜人。”
“看直播，看直播。”
“这绝逼是民心所向啊，许哥，看撸啊撸直播吧。”
“许哥……”
许载竞打了个打住的手势:“停，别喊，谁再血气方刚荷尔蒙没地儿放，我就带谁去操场跑个五千米。”
夏天的尾巴还没走，再加上阴天，真跑个五千米，估计得瘫。
许载竞看着好说话，但毕竟是头一次见，谁知道他会不会真的一言不合就奖励个五千米跑跑。
声音大的都噤了声，班里又渐渐安静。
“行，反正我是新来的，赵主任不好整治我，看就看吧，我听刚才你们喊的，想看直播是吧？联盟还是王者？”许载竞倚在椅背上，问。
这回男生意见挺统一，都喊联盟，许载竞打了个噤声的手势，指节微曲，敲了下郁野的桌面:“来，你，上去开电子白板，找直播。”
郁野还没动，一边的亓凛就站起来，说：“老师，我来吧，我会。”
许哉竞挥挥手，说：“行，去吧。”
“那什么，要是看联盟直播的话，搜一下一个叫‘捶哥哥’的主播，看看他今天直播了没，他玩的很六。”许载竞看了眼花花绿绿的页面，建议道。
亓凛愣了一下，然后不确定地问了句:“老师，您确定看他的直播？”
“找吧，捶哥挺厉害的，我看过。”
“对，蛇皮走位贼毒舌，不开摄像头也贼有意思。”
“找他，绝对要看他。”
“……”
不用许载竞回答，一群网瘾少年争先恐后地嚎。
郁野看着站在讲台上调电子白板的亓凛，感觉对方看向台下网瘾少年们的眼神有点复杂。
“要不换一个吧，我觉得，他可能不在线。”亓凛说着，手握鼠标，往下滚了滚页面。
底下又是一阵嘈杂，许哉竞摆了个“收”的手势，等安静会儿了，说：“你先看看他在不在线，不在线再找个别的主播。”
亓凛只好搜了下“捶哥哥”的直播间，上面显示着离线，底下有不少声音开始喊另一个主播的名字，他找到那个个LOL直播间，然后下了讲台。
虽然看的不是“捶哥哥”的直播，但这个主播似乎也很厉害，班里的男生时不时就嗷嗷叫一阵。
郁野不玩游戏，对现在放着的游戏界面没什么兴趣，他抬着单薄的眼皮，一脸平静地看着白板，跟听课似的，坐姿纹丝不动。
许载竞见一群狼崽子个个眼睛发光看着白板，可离他最近的男生却一副“我心如水，无欲则刚”的表情，冷淡过头，看着挺不合群的。
可能是男生长得太出众，人都有偏爱美的事物的本性，许载竞没继续玩手游，轻轻敲了下他的桌面，问:“平时玩游戏吗？你怎么看起来不太感兴趣？”
郁野眼睫微垂，看了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摇头:“不玩。”
“喜欢学习？”许载竞看着他胳膊下压着的卷子，又问。
郁野又摇了下头，很诚实地说:“不喜欢，补的暑假作业。”
许载竞似乎有点诧异，但又像是明白了什么，往他那边伸了下头，压了压声音:“忙着谈恋爱？”
郁野看着年龄看起来不大的体育老师露出“你说就行，老师很开明的，绝对不会跟赵主任揭发你”的了然表情，太阳穴有点突突。
物化生班怎么奇葩这么多？怎么学生老师都热衷于搭话聊天？
维持着清冷的表情，郁野摇了下头:“不早恋。”
几乎是把天聊死了，除非许载竞另辟蹊径，但他话少，一样能堵死话头。
许载竞哦了一声，似乎明白了他真的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没再问他，从裤兜里拿出一副耳机戴上，低头玩手游。
郁野暗舒一口气，也不勉强自己抬头看直播了，低头边看答案边抄。
刚抄了没一会儿，沉默了一段时间的新同桌拐了下他的胳膊，出声问：“那你，平时喜欢干什么？”
郁野写字的手一停，眼神扫过去，带了点情绪在里头：“跟你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就随便问问了解一下新同桌。”亓凛说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从裤兜里拿出手机，也不怕许哉竞抓，低头在桌肚里摆弄。
郁野收回视线，班里不安静，白板上的直播间里也有杂音，他处在一个嘈杂的环境，面前摆着的是他最不擅长的知识领域。
没来由地，他心底忽然有点慌，那种对未知生活的迷茫和不适应，莫名就涌出来了。
郁野的指尖习惯性摩挲卷面，物理试卷还有六张没补完，再加上书包里的其他科作业，还得补三十张试卷。
深呼吸，堪堪压下心里的慌乱，郁野再次拿起笔，看一眼答案，填一点空白，只不过，字迹变得潦草很多。
“这道题你可以战略性跳过去，前年最难的压轴大题，不好做。”身旁传来亓凛的声音，不算大，但很容易辨认。
郁野笔微顿，瞥了眼身侧，亓凛手里还握着手机，横着屏，应该是在玩游戏，那样子，刚才那句话似乎不是出自他口。
兀地，亓凛抬了抬眼皮，和他对上视线，眼神有点慵懒，嗓音似乎也染上了一点倦意，更抓耳了：“实在不会但又想做的话，我也可以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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