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野眼睫微颤，收回视线，语气平淡：“谢谢，不需要。”
亓凛没再自荐，正准备低头玩游戏时像是想到什么，又问：“你真不知道主播‘捶哥哥’是谁？”
“不知道。”
“那真是你的一大损失，”亓凛说着，没骨头似的靠在椅背上，语气慵懒，“该主播在这个直播平台上人气很旺，游戏操作水平极高，说话诙谐幽默，没有他带不飞的队友，没有他破不了的难局。”
郁野看了他一眼，对方瘫在椅子上，说话的时候表情有点嘚瑟，就跟是在自夸一样。
“抱歉，没兴趣。”郁野说着，眼睫低垂，扫了眼答案，在空白地方写下几行解题步骤。
天体运动、圆周运动、平抛斜抛、动量守恒定律……郁野手中的笔不停，视线扫过这些专业术语，只是做着不过脑子的机械动作，也不去深究其包含的知识点和用处，三秒过后就能从脑海里消失。
教室里说不上乱，也算不上静，直播间的声音混着班里低音量的交谈声，达成和谐的平衡。
似乎看出他的兴致缺缺，亓凛没继续吹那位主播“捶哥哥”，低着头玩手机，可能是觉得曲着腿太憋屈，把腿往外伸出去一截。
刚开学，广播站没人管，不打铃。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许哉竞摆了下手，喊：“下课了，都别在教室里憋着了，出去溜达溜达吧。”
班里顿时响起了不少推拉椅子的声音，伴着交谈声，交织出一副热热闹闹的青春校园风景画。
郁野记了五个选择题的答案，提笔在试卷括号里一一写下，正准备再看五个选择题答案时，听见外面一阵躁动。
“哎，狗子，走，去厕所里浪一圈，别挡人家小姐姐们看帅逼的视线。”孙乐霖拍了下亓凛的肩，招呼着他走。
亓凛的声音懒懒散散，不知道什么时候哑了一点：“你自己去吧，想跟你的午餐畅谈梦想别带我。”
“草，闭嘴吧你，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孙乐霖站在过道里踢了脚亓凛的椅子，“十五班里最闪闪发光的大灯泡。”
郁野抄完一面选择题，翻面看填空题，听见同桌语气懒散地回答：“然后呢？这只能说明我很耀眼，吸人眼球，全场MVP。”
“你还要不要脸了？，走走走，去厕所。”孙乐霖说着，半拖半拽拉着亓凛往外走。
郁野扫了一眼旁边空了的座位，没什么表情地继续补作业，可填了几个空后，没来由就没了继续往下写的想法。
他坐得规规矩矩，不翘腿不耸肩，脊背如尺子般直，冷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磨砂质感的中性笔，写下的是清隽行楷，怎么看都是一副乖宝宝好学生的样子。
就是表情太冷，冷淡中带着一点烦躁。
他把手里的笔放在一边，看了看窗外灰蒙蒙的乌云。
那种烦躁他也不知道是因为一堆没补完的试卷，还是因为人多嘈杂多，亦或者什么原因都没有，单纯烦躁。
乌云遮天，大有下场暴雨的意思，郁野不喜欢雨天，尤其不喜欢需要来学校上课的时间段下雨。
回家路上雨水会肆无忌惮地弄脏他的鞋，雨伞也挡不住来自四面八方的水珠，回到家看着镜子中狼狈的自己，并不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
外面的嘈杂声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他余光一瞥，看见窗户外走廊里挤满了女生。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群女生似乎是在看他。
前门口出现一抹抓人眼球的大红色，紧接着又挤进来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是刚才出去的亓凛和孙乐霖无疑了。
“草，男厕里怎么人满为患的？难道这层楼四个全理班的男女比例都跟咱们班似的这么苛刻？”孙乐霖坐回自己的椅子上，语气有点不满。
亓凛慢悠悠坐回自己座位，语气里带着点揶揄：“你胖还赖外界环境？知足吧，楼上是和尚班。”
“和尚班？这么带劲？”
听声音，孙乐霖应该是产生了浓浓的看热闹的兴致和幸灾乐祸的舒爽感。
“你没逛你最爱的表白墙？和尚班有人在表白墙上鬼哭狼嚎。”亓凛说着，把腿又跨过桌子下面的横杠伸出去。
孙乐霖留下一句“啊，那我去看看”就没了声音。
郁野从书包里拿出一张A4纸，折了几下，拿起笔在上面写写画画，宣泄无处安放的不明原因产生的烦躁。
“啧，你是抽象派灵魂画手？”身旁的亓凛似乎凑近了一点，传过来若有若无的蓝莓味。
郁野抬了抬薄薄的眼皮，看见亓凛正垂眼看他的杰作，眼神里透着几分兴趣。
他不动声色地往左边挪了挪，拉开和亓凛的距离。
“你画的是鸟？”亓凛用手指了一下A4纸上的一团涂鸦，看向郁野，问。
亓凛的眼睛有点深邃，看人的时候像是深情款款地凝视，时间久了会溺死在里面。
郁野垂了垂眼睫，避开对方的视线，嘴唇微启：“不是。”
亓凛没瘫在椅子上，因为刚才的靠近，两人距离算不上很远，从外面看就像是两个人依偎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外面的嘈杂声又大了些。
亓凛似乎对他的随手涂鸦很感兴趣，目光落在A4纸上，眼神带了认真，像是要把它印在脑海里。
大约看了十几秒，亓凛才抬眼看了看郁野，勾了下唇角，说：“画得很好，我喜欢抽象派。”
郁野心里升起一点怪异感，他的大脑还没做出反应，就听见了孙乐霖魔性的笑声：
“哈哈哈，找到了，草，楼上那群人是要笑死我吗？”
“狗子，我给你念一段，哈哈哈，不行了，我要笑死了。”
“来，听好，”孙乐霖深呼吸压下想笑的冲动，衣服底下的小肚腩还在轻轻颤动，“在线征求一位软萌甜美的小姐姐空降我们班，我愿意端茶倒水伺候着。”
“醒醒吧，天亮了。”亓凛倚在椅背上，懒懒散散地评价。
“我要笑到打嗝了，真的，下面的评论也很精彩，噗哈哈哈，不行了，我先笑为敬。”孙乐霖又开始笑了，魔音绕梁。
估计亓凛被他的笑声吵着了，敲了敲他的桌子，提醒说：“你收敛着点，小心一会儿老赵闪现开大进来抓你，反省三个月，劝退警告。”
话音刚落地，就听见门外走廊里传来雄浑的男高音：
“走廊里的，你们干嘛呢，都几点了，还不回班上自习。”
乌泱泱的人群开始迅速撤离，脚步声一片，没一小会儿室内室外都回归平静。
也就过了不到半分钟，前门口出现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秃头黑眼镜，五五身材，没变过的格子衫，年级主任赵广平无疑了。
他背着手往教室里走，声音雄浑，那架势一看就是经常训人：“虽然是刚开学，但你们离高考已经不远了，别总想着偷懒，你现在不努力，高考成绩下来了，有你们哭的。”
几十个弱小无所依的鹌鹑纷纷低头，佯装在认真学习，不敢吱声。
郁野正打算把那张涂满了的废纸扔进桌肚，却被一只短胖的手按住，他抬了抬眼皮，对上了赵广平的眼睛。
“你，出来一下。”赵广平收回手，朝郁野摆了下手，示意他出去。
亓凛很有眼力见儿地起身让道，不少视线飘过来，隐秘地打量着正要往外走的郁野。
郁野跟在赵广平身后从前门出去，在栏杆前站定，赵广平往十五班内扫了一眼，又折回来关上了门。
“哎，狗子，老赵喊郁野出去干嘛？”孙乐霖踢了脚亓凛的椅子腿，乌溜溜的眼珠转着，一副八卦的样子。
亓凛往后倚了倚，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耷拉着眼皮说：“我哪儿知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跟你没关系？馋人家脸蛋和身子一年多了的不是你？在128G大内存手机里存1800多张人家照片的不是你？”孙乐霖说着，翘起了腿，补充，“狗子，爸比都为你这么疯狂地暗恋人家而感到羞涩。”
“你说错了。”亓凛把头往后一仰，侧了下头看孙乐霖，“是1900多张，我昨晚刚存的。”
“草，你回过头去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孙乐霖说着就伸手去拨他的头。
没多久，郁野就推开前门进来了，老赵倒没再进来，伸头扫了眼背着手走开了。
郁野握住笔，感觉到身旁若有若无的视线，侧了下头，却见对方早就闭上了眼睛，一副浅寐的样子。
他收回视线，看一眼答案，填一个空，继续补作业。
很快就到了放学时间，楼上那个班没打下课铃就开始躁动。
具体表现为天花板上传来的阵阵椅子底部与地板的摩擦声以及跺脚声，像极一群草泥马在欢乐奔腾。
果然，下课铃还没响完，一群男生就涌下来抢占了不算宽的楼梯，乌泱泱一片，场面极为壮观。
十五班学生纷纷仰起脸观望这群虎狼少年，而后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挤出去杀一条血路。
郁野手里的笔没停，任班内同学走的走，聊的聊，眼睛一刻也不离开胳膊下压着的卷子。
约莫五分钟后，楼道里清净下来，班内也没了太大动静，郁野才把笔帽一扣，收拾了卷子连同笔一起装进纯黑书包里，起身单肩背包从前门出去。
门外的横栏边倚着一个人，红上衣黑短裤，正侧着头看不远处，白皙的脖颈修长，侧脸很帅。
估计是觉察到有人在看他，正在看风景的人收回视线，看向郁野，勾了下嘴角：“哟，还没走啊，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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