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两节课过得飞快，放学铃如期而至。
郁野收拾着东西，看了眼身旁的亓凛，对方没挪身体，神色慵懒，眼皮耷拉着，像是没睡醒，没有一点想起身走的意思。
“狗子，走不走？”孙乐霖背着书包，回头看了眼亓凛。
亓凛这才动了一下，但也只是换了个坐姿，仍然没有站起来的意思，长腿随意交叠着，手放在校裤兜里，眼睛半眯着，要睡不睡的样子。
孙乐霖没再跟平时似的嬉皮笑脸打闹，他偷偷瞄了一眼拉书包链的郁野，咽了口唾沫，伸胳膊拉了下方况，一脸老实地往外走。
班里没几个人了，郁野背好书包，看了眼亓凛，对方这才晃悠悠站起来，眼睛睁得稍微大了一点，和他对上视线，微微勾了下唇角。
郁野垂了垂眼睫，把椅子往后拉了拉，迈着腿往外走。
没过一分钟，身后传来椅子跟地面摩擦的声音，郁野顿了下脚步，然后侧眼看了下后面，亓凛一只手插着兜，另一只手拿着那个药膏盒，一下一下地抛接，看起来很随意。
就是眼皮一直耷拉着，看着有点阴翳。
亓凛的眼型本就偏锐利一些，平时抬着眼皮还算是稍微温和点，现在眼皮垂下来，显得他有点阴晴不定，像是下一秒就会抡胳膊把人砸进墙里。
郁野没见过这种样子的亓凛，心里升起了一点疑惑，但他仍是一副清冷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关切的意思。
下了楼梯，刚踏上水泥路地面，一道女声响了起来。
“郁野同学，你等一下。”
郁野脚步顿了一下，修长匀称的双腿不再迈动，他转了下头，看向一旁的白杨树林。
白杨树下，一个穿着黄配绿校服的女生立在那里，她背着手，皮肤白皙，看着很瘦，像是一棵小白杨，头发短短的，远远地看着感觉很可爱。
见郁野看她，女生仰了下头，走了过来，她在离郁野不到半米的位置站定，脸仰起一个弧度，纤细的脖颈就这样直接闯进了郁野的视线。
想到了什么，郁野眼瞳倏地一颤。
“郁野同学，我叫高娅琦，是二十三班的，我们可不可以交朋友？”
女孩长得很可爱，眼睛是很有神的杏眼，她说完，有点羞涩地扬嘴角笑了笑，脸颊上出现了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但郁野看起来没有被她打动，他往后退了半步，声音清冷：“抱歉，不感兴趣。”
说完，也不管女孩是什么反应，直接抬腿就往鹅卵石小路走去。
名叫高娅琦的女生眨了下眼睛，看着郁野瘦高的身影，把藏在身后的袋子拿到面前，有点失望地低了低头，嘴唇撅了一下，鼻翼动了动，眼眶直接泛了红意。
“你别哭，想给他什么？我可以帮你转交给他。”亓凛嗓音略哑，但哄人的时候又刻意微微扬了扬，他手里还抛接着药膏盒，但眼神没那么桀骜了。
高娅琦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大活人，连忙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想把眼泪憋回去。
亓凛握着药膏盒没再抛接，抬了抬眼皮看向对方，怕她不放心，自报家门：“我是他同桌，跟他顺路。”
“我知道，你是亓凛，昨天你做了国旗下发言。”高娅琦眼睛水润润地看着亓凛，说，“你真的可以帮我转交给郁野吗？”
“嗯，我不骗人的。”亓凛说着，伸了伸胳膊。
高娅琦把袋子递给亓凛，像是生怕亓凛反悔似的，说了句“谢谢你哦”就跑开了。
亓凛看了眼袋子，不是很大，但很精致，印着奶茶店的图标，他没有偷看的习惯，拎着袋子就开始抬脚往鹅卵石小路走。
郁野步伐略快，早一步到了301室，他拿出钥匙开了门，看见郁森正在沙发上玩手机，小姑娘玩得很投入，全然没有抬头看一眼自家哥哥的意思。
“小野回来了？”
亓朗骏端着一大碗丸子汤从厨房里往外走，郁野连忙上前几步接过来，烫人的热意一点点灼着掌心，他面不改色，把碗放在餐桌上。
郁野帮忙把餐具都摆好后，去卫生间洗了手，一出来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亓凛，对方正倚在靠背上玩手机，他面前的茶几上还摆着一个袋子，袋子敞着口，里面似乎是饮料，插着一根塑料管。
郁森不知道去哪里了。
郁野扫了眼露出来一点的塑料管，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抬腿走过去，停在茶几旁，问：“我妹妹呢？”
“她回卧室了。”亓凛没抬眼皮，眼神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游戏特效映衬着他的脸，给他的眼睛染上了一抹幽冷的绿色。
郁野转身就往郁森卧室走，停在门口，抬手敲了敲门：“小森，吃饭了。”
“哥，我不吃了，你别进来，我想睡会儿。”
郁森的声音闷闷的，像是把头裹进了毛巾被，听着不太真切，语气有点蔫。
郁野抬手拧了下门把手，发现郁森在里面反锁了，他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再说话时语气已经有点着急了：“小森，开门，让我进去。”
“哥，你去吃饭吧，别再叫我了，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我有点累，先睡了。”
郁森最后一个字落下，便没了任何动静。
郁野心里一沉，蓦地转身，走回茶几前，拿起了放在袋子里的饮料，那略微发苦的咖啡味儿就飘进了鼻腔。
几年前的记忆一下子争先恐后地涌进大脑，郁森空洞无神的眼睛，满是伤痕的胳膊，脸上的咖啡渍……
那咖啡味像是恶鬼的呼唤，少女精致漂亮的脸蛋倏地闯入脑海，她勾起了唇角，甜丝丝地呢喃：“郁哥哥……”
郁野皱了下眉，脸色冷了几分，像是被咖啡味儿恶心到了，又像是被脑海里的画面恶心到了，他把咖啡放回茶几，问正在玩游戏的亓凛：“你的？”
亓凛终于肯抬眼，他看了看那杯咖啡，说：“你的小迷妹送给你的。”
“我没让你多管闲事的。”郁野看了他一眼，拎着塑料袋子，把咖啡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就要往自己卧室走。
亓凛没想到他会这么干，有点错愕，继而把手机丢在一旁，站了起来：“郁野，就算是不喜欢，你也不能这么践踏别人的一番心意啊。”
郁野顿了脚步，回头冷冷地扫了亓凛一眼，说：“关你什么事。”
空气里似乎有了微微的硝烟味儿，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碰，互不相让。
“这是怎么了？都来吃饭啊，小野，你去叫一下你妹妹。”亓朗骏从厨房里端出来一杯茉莉茶，身后跟着郁鸣圭，看着莫名剑拔弩张的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郁野垂了下眼皮，压了压心里的火，说：“爷爷，你们吃吧，我有点头疼，回卧室躺会儿，别叫小森了，她不太舒服。”
说完，就往前走了几步，推开自己的卧室门，进去后又关上了。
“我也不吃了，我先出去了，有点事需要处理。”亓凛看了眼合上的门，拿起手机，脸色不太好地说完就抬腿往门口走。
看着亓凛出了门，两个老的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茫然。
喜欢琢磨菜谱的亓朗骏鼻子很灵，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咖啡味，他皱了下眉，问：“谁把咖啡倒地上了？”
“咖啡？”
郁鸣圭脸色微变，似乎隐约猜到了什么。
亓朗骏在茶几边转了转，停在垃圾桶旁，他弯了下腰，从桶里捏着袋子拿出来了刚才被郁野扔掉的那杯咖啡。
咖啡早就流了出来，淅淅沥沥地往下滴着黑棕色的液体，那微苦的气味在空气里迅速变浓。
郁鸣圭走过去，把那个塑料袋子重新扔进垃圾桶，看着亓朗骏，问：“小凛拿来的？”
“不知道，我记得他好像不喜欢喝咖啡啊。”亓朗骏挠了下头，有些不解地说。
郁鸣圭叹了口气，说：“怪我，之前忘了跟你说，这个家里不能出现咖啡。”
“为什么？”
“来，去我屋里，我跟你细说。”
郁鸣圭看了眼郁森卧室的门，眼神里透着点担忧，他拉了下亓朗骏的胳膊，两人一前一后去了郁鸣圭的卧室。
听见客厅里的动静，站在窗边的郁野动了动腿，转身走了几步，坐在床沿上。
他用胳膊肘撑着大腿，脸埋进手掌里，脊背笔直，不看五官，单看气质和身材，也不难看出来是个帅逼。
脑子里乱糟糟的，心里烦闷闷的，各种念头一波又一波像潮水般往上涌，又渐渐消失。
郁野睁开眼睛，透过指缝看地板，眼睛略微失焦地走神。
他知道，亓凛事先不知情，算是无辜的，但跟郁森有关的事情他都不能很理智地面对和解决，他忘不了小姑娘像是小木偶一样的木然表情，她胳膊上还有被咖啡烫伤留下的疤痕，每每看到，他的心都像是被人狠狠刺了一剑。
郁森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妹妹，也是因为这份宠爱，无故遭了罪。
都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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