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是他大伯的儿子!怪不得大伯每每看他的眼神总是格外的慈爱,原是另有深意。
他的母亲一心想远离纷争,为了他的病情,不得已之下回到京城,最后竟又为了能让他留在京城得到医治而选择自尽!
他是活了下来,母亲却牺牲了自己,可恨的是,他失去记忆,竟然对母亲毫无印象!为何他的身世如此复杂,老天让他活下去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只为折磨他母亲吗?
得知真相的那彦成痛苦不堪,乾隆遂又命人将阿迪斯召来,再一次滴血,果然是融在了一起!
至此,乾隆才相信阿必达之言,对此唏嘘不已,斥责阿迪斯没资格做父亲,又念及此事乃章佳氏族的秘辛,若然公开,那彦成势必会被人指点。
念在那彦成是无辜的,最终乾隆决定封锁此事,并未对他们做出惩处,依旧让那彦成记在阿必达名下,还警告阿迪斯,绝不许对任何人提及。
广廷常年在外,为国效力,好不容易有个孙子,乾隆自是想让他的孙子与皇室联姻,即便那彦成不是阿必达的儿子,却也是章佳氏的血脉,并不影响,只是该选哪位宗室女,当需好好斟酌之后再决定。
解决罢此事,三人向皇帝告退。
出得殿门,阿迪斯心中愧疚,有很多话想跟儿子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阿必达一直不许他把真相告知孩子,今日阴差阳错,由皇帝捅出来,那彦成才晓得他这个生父的存在,然而那彦成失魂落魄,双眼无神,纵使周遭蝶飞花妍,景致怡人,他也无心去赏,茫然的向前走着,紧皱的眉始终难以舒展。
眼看着儿子似乎对此事很抵触,迟疑许久,阿迪斯才开口喟叹道:“成儿,是我对不住你。”
闻声,那彦成原本就泛红的眼眶被满怀的怨气冲击,额前青筋毕现,他很想痛斥此人的恶行,替母亲讨回公道,可这个人终究是他的生父啊!他身为儿子,哪能对生父不敬?
紧攥的指节发出咯咯声,最终那彦成紧咬牙关,自牙缝中蹦出陌凉之声,“你对不住的,是我娘亲!她所遭遇的一切,你永远无法弥补,我也没资格替她道一句原谅!”
“成儿……”
阿迪斯还想再说,那彦成已然加快步伐,实不愿再听他多言。
看他似乎还想追上去,阿必达扣住阿迪斯的肩,一双眸子满是愤慨,肃声警示,“出得圆明园,此事便烂在腹中,莫再提及,你已经伤害过清欢,莫再伤害成儿!”
阿迪斯有错在先,面对弟弟的指责,他无力反驳。毕竟此事关乎儿子的前程,他可不想毁了儿子,哪怕不能亲耳听那彦成唤一声阿玛,他也认了,只要孩子过得好即可。
然而那彦成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世,心如打翻了的各色豆子,糅杂在一起,凌乱不堪,难以分捡。
打从听到芸心所说的胎记之后,他便一心想探查真相,今日歪打正着如了愿,竟又是这样的情形!
出得圆明园,乘坐马车回府的路上,阿必达越想越不对劲儿,总觉得此事有蹊跷,忍不住道了句,
“成儿,最近你似乎与和珅的女儿来往密切。原本这些闲事,为父不该管,我相信你有分寸,但和珅此人不是一般的狡猾,他派女儿接近于你,想必别有目的,你理该有所防备。”
芸心?她应该不是被谁指使的吧?那彦成虽无过往的记忆,但从芸心的举动神色来看,她应该是真的在乎李彦成这个人,才会来找他。
“阿玛有所不知,芸心她原本住在清远镇,跟我是邻居,在街上认出了我,故来询问,并无坏心。”
镇上的姑娘,也许天真淳朴,但到了钮钴禄家之后,她是否还能继续保持良善,可就难说了,不被淤泥浸染的,少之又少,
“兴许她没有坏心,但和珅却会套她的话,利用她来探究你的身世,此事原本很隐秘,为何皇上会知情?你就没想过吗?”
略一深思,那彦成恍然大悟,“阿玛的意思是……和珅告的密?”
此事太过巧合,阿必达不得不怀疑有人从中作梗,“他的女儿认出了你,总来找你,和珅肯定知情,估摸着是从中探查到什么,他素来与你祖父不睦,难得抓到咱家的把柄,怎会轻易放过?定是他在暗中告密,想要借此打击你,置你于死地!”说起此事,阿必达心有余悸,
“好在你的确是章佳氏族的血脉,否则皇上定会治咱们个欺君之罪!”
英勇公府的孙少爷,这样的身份羡煞旁人,但于那彦成而言,这根本不是荣光。
他的母亲为了他独自过活,孤苦一生,最后还为他而放弃生命。倘若可以选择,他宁愿自己从未来过这人世,也许……母亲的处境就不会那么艰难。
那彦成忧思难舒,但听他阿玛又道:“皇上已经答应不再追究,此事万不可与任何人提起,尤其是和珅的女儿,你可不能被她蒙骗,不能将你的身世告知于她,一旦和珅知晓,必会再掀风浪!
你母亲倾尽一生都在守着这个秘密,我想,她也不希望那段往事被人知晓,是以你必须守口如瓶。”
原本那彦成还打算抽空将自己失忆一事告知芸心,父亲的话令他开始有所顾忌。
过往的一切,他毫无印象,并不了解芸心的为人,也不记得那些海誓山盟,情深义重,如今面对芸心时,他只剩迷茫,还有一丝丝愧疚。
思来想去,那彦成都认为自己应该有所保留,不该再与芸心坦白。
然而他答应过芸心,会给她一个交代,且芸心一直在等着她的未婚夫君,偏他不能承认自己就是李彦成,那便得与她做一个了断!
且说那彦成骤然离去,芸心百思不解,实在不明白他今日唱的是哪一出,故意耍她?似乎没这个必要。方才她在讲故事时,他听得很认真,她总觉得,即便他不是李彦成,应该也与彦成有牵连,但究竟是什么牵连,她还不能确定,总不至于真的是什么双生子吧?
人已走,她无处探寻,只能随姨母出了茶楼,回往裁缝铺。
梁颂带着那两位溜了一圈,最后又回到裁缝铺,果在这里找到了她们。
为推卸责任,魏氏故作不悦地抱臂数落道:“你们怎么当差的,我们已然出来,还以为你们在跟着呢!又逛了一家水粉铺,回头却不见人影,四下找不着,只能回此处等着你们,白白耽误了我们的时辰。”
原来她们又回来了啊!护院还真以为是自己的过失,自认理亏,对魏氏说尽好话,求她莫要将此事上报给老爷,否则老爷肯定会以失职之罪惩罚他们,这个月的月俸就没了啊!
魏氏佯装不肯罢休,芸心适时劝道:“实则咱们也有责任,走得太急,没与他们打声招呼,姨母,他们也挺不容易的,就别追究了吧?”
梁颂亦附和道:“可不是嘛!你们走丢了,我们也很着急的,这条街都被我们找了个遍,现下人已找到,娘您就睁只眼闭只眼,莫为难这几个哥们儿。”
两厢劝说之下,魏氏顺着台阶而下,终于松口,答应不将此事上报。
不知真相的护院们舒了口气,还对她们感激不尽。
折腾了一整日,依旧没结果,坐在马车中的梁颂大失所望,不停的数落,“这个那彦成到底怎么回事,仗着你喜欢他就如此放肆,耍弄于人,实在可恶。”
芸心早已生过气,这会子反倒平静下来,澄清道:“我喜欢的是李彦成,可不是这个那彦成,他们不是同一个人,万莫混淆。”
“那你觉得他俩到底是什么关系,那彦成找你询问当年之事,目的何在?”
无数种可能在她脑海中回旋,她无法确定,头疼得厉害,干脆放弃,“只有那彦成知道答案,他不说,谁也猜不到,除非他再来找我说清楚,才能解开谜题,总之我是不可能再去主动找他。”
她真的怕了这个男人,那日的阴影至今难以消弭。
身为旁观者,梁颂都替她着急,“不行,我得想法子再找他一趟,问清楚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芸心却道不必,“誉临说过,英勇公与我阿玛有仇怨,咱们不能去英勇公府,再者说,那彦成若真有心告知,自会再来,他若不想说,你再怎么追问也是徒劳。”
妹妹此言甚是有理,梁颂自愧不如,魏氏趁机数落道:“瞧你一个男子汉,如此莽撞,遇事得像你妹妹这般,多方考量,万不能冲动行事!”
梁颂也晓得自己的毛病,面对母亲的指责,他无从反驳,嘿嘿一笑,应承得干脆。
实则芸心并非足够理智,只是失望过太多次,已然不敢再报什么希望,加之她已认定那彦成不是李彦成,一个陌生男子,哪能指望他对她真挚以待,处处为她着想?
自知之明令她不再抱有幻想,尽管她很想知道彦成的消息,然而除了等待,她没有其他选择。
当此事的结果传到和珅耳中,等着看好戏的和珅颇为失望,啧叹道:“那彦成居然真的是阿必达的儿子?那他失忆又是为何?芸心说他住在清远镇又是为何?到底哪里出了岔子?”
对于宫中滴血验亲的结果,和珅抱有怀疑的态度,但皇帝总不至于对外撒谎,难不成是阿必达做了什么手脚?可事出突然,他应该来不及准备什么吧?
誉临也觉怪异,“这消息是从当初给那彦成治病的大夫那里得来的,那大夫已被他们打发走了,孩儿亲自出京,到他老家打探才知那彦成曾被诊断出失忆,应该不会有岔。
奈何那位大夫的老母亲才去世,他在家办丧事,不能离开,否则孩儿便会带他来京中,要不孩儿再去一趟,让他来指证?”
斟酌了许久,和珅终是摇了摇头,“一击不成,我们已经打草惊蛇,阿必达必然有所防备,既然皇上已经不打算再继续追究,我们也就没必要再令皇上为难,需知这世上的是非与真假并不重要,谁能正确的揣度圣意,谁便能笑到最后。”
跟着干爹,誉临总能学到很多做人的道理,是以小小年纪,他已经心思缜密,持重端方。
他办事,和珅很放心,纵然不是亲生骨血,和珅亦对这个孩子十分器重。皇帝的态度已经明了,和珅也就不会再在此事上浪费精力,决定就此罢休。
皇帝那边一有风吹草动,阿哥们皆会知晓,此刻永琰正与永璘下棋,两人闲聊之际谈及那彦成,
“哎---皇兄你可有听说,昨儿个皇阿玛宣阿必达父子到圆明园来,却不知所为何事。”
永琰一般不会打探他皇阿玛的事,只因他很清楚,他这位父亲疑心甚重,一旦打探什么被察觉,皇帝便会认为皇子想插手朝政有异心,是以永琰不会去冒险,兀自猜测着,
“想必是为了那彦成的婚事吧?以他的身份,肯定会与皇室联姻,但看皇阿玛选中哪位宗室女。”
“咱那位雅岚妹妹,她很是钟意那彦成,只不过她那性子……”提起雅岚,永璘啧啧叹道:
“当兄妹还成,若是做夫妻,怕是没几个受得了的,那彦成若真娶了她,只怕往后的日子难熬啊!”
白子落下,永琰抿唇笑道:“你不如担心皇阿玛会选谁做你的福晋。”
永璘才不担心这个,满目不屑,“管她是谁,反正这个家是我说了算,除却皇阿玛,谁都莫要妄想管制我!”
是吗?永琰倒想看看,将来是否能有人能降的住他这个桀骜不驯的弟弟,遂好意提醒道:“话别说太早,当心打脸。”
怎么可能?永璘继续打量着棋盘,思量着下一步该怎么走,在他看来,下棋可比跟女人周旋有意思多了。
女人大都是不讲理的,譬如那个和珅的女儿,好心劝她莫戴断镯,她愣是不听,等到日后倒大霉,她就该晓得,他并非危言耸听吓唬她。
远在和宅之中的芸心连打两个喷嚏,心道这是有人在骂她,还是得了风寒?
三日后的一个下午,暖风载着花香,自窗前飘入闺房,芸心午歇醒来,去往姨母房中学女红。在清远镇时,她时常帮着姨母看管馄饨铺子,有时还要忙着做农活,没太多工夫做女红,加之姨母什么都会做,便也没怎么指望她。
如今她闷在深闺中,闲来无事,魏氏才想着教一教她。最基本的绣法,芸心略懂一些,现下魏氏该教她一些有技巧的。
此刻的芸心正在绣一朵牡丹花,色泽明暗,如何自然过渡,是门大学问,她正向姨母请教着,但听梁颂的声音响起,
“才刚我还去你房中找你呢!原来你在这儿啊!”
将丫鬟打发之后,梁颂自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她,说是那彦成给她的。
她以为那彦成临走之前的话只是敷衍,没想到还真的送来了消息。
芸心莫名紧张起来,放下针线,接过那封信,颤着手拆开,略略看罢,她双眼一恍,那白纸黑字竟如一道道细针飞刺而来,扎得她双眼生疼,整个人如坠冰窟,瞬时僵硬!
魏氏看她面色煞白,忙问她这是怎么了,“信上到底说了些什么?可是有彦成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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