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兖回头看了一眼,周围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方角落,但听见那声久违的“男朋友”,他还是忍不住脸热了一下。
“别什么玩笑都开,梁梓。”
“好的,都听宁老师的。”电话那头的人语气欢快,听起来心情好得不行,“一会儿还有个会议,先不说了,记得快吃饭,后天忙完就去接你。”
“不用接,我……”
“做戏做全套,宁兖,”梁梓开口打断了他,“阿姨醒来还没吃东西呢,别纠结这些没用的,回去照顾阿姨吧,我刚刚听了宁老师的话,现在宁老师也听一下我的话,后天见哦。”
梁梓确实没给他继续纠结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盯着逐渐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宁兖陷入沉思,做戏吗?那他进入状态未免也太快,若是站在那个小朋友的立场上,梁梓跟前任这么藕断丝连的,换成自己,只怕不能理解。
从病房里出来有一阵子了,宁兖一边原路返回,一边心里盘算着如何跟刚做完手术的林师禾委婉解释自己跟梁梓的关系。
但直到对上林师禾的视线,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不那么刺激人的说辞。
“妈,有件事……”
宁兖说话的声音太小,林师禾压根儿没注意到,反倒是急着招呼宁兖过去,看起来也是一副有话要说的表情。
“刚刚你出去接电话,妈也想了一下,其实你们自己不在乎外界说法的话,能有个真心信赖的人做伴儿,也挺好的,将来我不在了,你一个人异地他乡的,和小梁互相照应,妈也能走得放心些。”
“妈,什么在不在的,我才刚工作,您还没退休,陪着您的时间,还有好久呢。”宁兖从小跟林师禾相依为命,最怕别人提生老病死这些事,此刻被几句话乱了阵脚,什么谎话什么原则的,通通都顾不上了。
宁兖握住林师禾略显粗糙的手,动容地说:“妈,您还没跟着我享福呢,多陪我几年,多管我几年,好吗。这次去遥城,我们好好做一次体检。”
林师禾抬起另一只手,抚上宁兖的头发,露出不怎么擅长的温柔笑容:“小兖,其实妈知道,从小到大,总是对你要求太严,这也不让那也不许的,在小孩子最该无忧无虑的时候,一直把你关在家里学习,连个交朋友的时间都不给你。”
她将放在儿子头顶的手拿开,偷偷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你爸去了之后,你奶奶家那边的人总说妈是个扫把星,年纪轻轻就克死了自己的丈夫。”
宁兖抬起头,眼眶瞬间红了一圈:“妈,过去的伤心事,咱不提了。”
林师禾笑着摇摇头:“没关系,这么多年,早该想开了。那时候,妈唯一的慰藉就是还有个儿子陪在身边,你呢,也争气,一直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成绩也好,我就慢慢想开了,心想老天也还是眷顾我的。”
“是我不好,我长大了,反而才让您伤心了。”思及成长的往事,宁兖完全能体会到林师禾这些年的不易。
林师禾擦掉眼泪,回握住儿子的手:“当了一辈子老师,给学生做了一辈子心理工作,我却从没有好好关注一下自己的孩子快乐不快乐,活到这个年龄了,好像才逐渐开始自我反省,人活几十年,若只是顾着旁人不相关的评价,还有什么意思呢。今天看了你和小梁一起,突然觉得也挺好的,普通人家娶妻,能多个闺女,妈这下多个儿子,一点不比别人亏。”
宁兖头一次听林师禾掏心掏肺地跟他说这么多心里话,此刻再也没法开口,只能先把这个谎圆下去。
“妈,梁梓后天过来,我们一起接您出院。”
“你们都有自己的事业,该忙就去忙,用不着这么麻烦的。”
“也是他的一份孝心,您不也说了嘛,多了一个儿子,一家人,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宁兖不擅长说谎,没说几句话,便不敢再跟林师禾对视。
前两天天一直阴着,林师禾要出院的这天,终于放了晴。
梁梓原本说要来,但早起后宁兖一直没收到消息,他也不好意思问,怕显得自己按耐不住在催人家似的。
林师禾的状态恢复得不错,为了省去往萝琅镇奔波的这一趟,宁兖打算直接从沥城出发去遥城。
把医院这边的护理人员安排好,临回家的时候,想到去遥城之后的种种麻烦,宁兖心头涌上一股难以排解的阴郁。从病房出来,走到楼道的尽头,他忍不住摸出了兜里一时起意买的烟。
第一次抽,动作实在生疏,宁兖点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把烟点着,就在他气急败坏准备换一根儿的时候,旁边倏地伸出一只手,把他唇间的烟抢了去。
“梁梓?”宁兖看着突然出现的人,满脸惊讶,“你来了?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哼,要是提前打了电话,能有机会抓住偷偷抽烟的宁老师吗?”
“我……我还没抽呢。”宁兖不动声色地把打火机塞进口袋里,低下头,仿佛真的做错事一般。
“什么时候学会的?”梁梓看起来并不打算放过这个问题。
“没来得及学,早起吃饭时才下楼买的烟。”
“真的?”梁梓问完,转身连窗台上的烟盒也没收了。
“真的,骗你这个做什么。”
“哦,这个没骗的话,那哪句话骗了?”梁梓做出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都没骗。”
“怎么了?心情不好?出什么事了?”梁梓如同一个提问机器,抛出一个接一个的问题。
“没有,我准备回趟家,你要和我一起吗?”说着,宁兖便转身往电梯口走去。
宁兖显然有心事,不打算回答问题,梁梓也不再追问,随手将烟盒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无奈地骂了声“小骗子”后,立马跟着过去了。
小镇离沥城并不算太远,一个小时的车程就到了。
从车站步行回家的路上,两个人碰到了宁兖家的远房表姑。
她还不知道林师禾进城做手术的消息,见了面,没聊几句,便提起成家立业娶妻生子那一摊子事,宁兖出柜,只有家里最亲近的几个人知道,此刻被问,也只能习惯性地搪塞过去。
视线一转,她才注意到宁兖身旁的梁梓,立刻用蹩脚的普通话问道:“这小伙子,是宁兖的同学?”
“嗯。”梁梓见宁兖面色沉沉,便没有多说什么。
“在哪上班哟,有对象了吗?”同一套句式,又对梁梓问了一遍。
宁兖突然感觉要窒息了,这些年来被所谓的传统观念束缚得没有丝毫自我,只要回到这个地方,总能刹那间陷入那样的压抑时刻。
问自己就算了,问人家别人做什么,难道人没有对象还不能活了吗。
就在他准备开口转换话题的时候,梁梓先他一步回答道:“在遥城,自己创业,有对象了。”
宁兖心里猛地反应过来,瞬间发现自己太可笑了,原来只有没对象的人被问到这种问题才会敏感,觉得被冒犯。
亲戚还在说话,宁兖尽力维持着礼貌和客气,直到对方离开,才终于放下了勉强提起的嘴角。
之后的一路上,宁兖沉默着,没再开口说一个字。
拐过两个街口,梁梓隐隐觉出一丝熟悉感,但又不太确定,这条巷子的老房全部重新翻修过一遍,梁梓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曾经在哪个无人的角落里,抱住宁兖,忘情地接吻。
小镇的上午,人们都早早地上班上学,路上很安静,宁兖突然回过头停住,叫了一声梁梓的名字。
晴天里的阳光很刺眼,隔着一段距离,他甚至看不清对方的脸。
“梁梓,我不去遥城了,我想带我妈换个城市生活。”宁兖轻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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