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隆重的开机仪式过后，主创和演员们紧锣密鼓地开始了正式的拍摄。

    这部电影涉及到外景的部分不多，且因为季节原因，外景拍摄计划破例安排在了后期，所以目前剧组拍摄的部分，主要都集中在棚内搭建的布景“机器人维修中心。”

    M城，又被人们称之为机械之城，拥有着整个星球上最先进的自动化和人工智能技术。

    在多年的建设与发展中，机械设计制造和人工智能研发生产以及各类与之配套的上下游产业，已经陆续占据了这座城市的大部分地区。

    而全球最大的机器人维修中心“星河”，便位于这座城市的西南方。

    星河机器人维修中心实质上是一个建筑群，占地面积十分广阔，由数十座形态各异的建筑组成，其中每一座建筑都有着不同的功能，但有个共同的特点，便是建筑内部长年不灭的灯光。

    若是有人从天空俯视就能够发现，这一片区域无论何时都灯光璀璨如晴朗夜空，”星河“这个名字便是来源于此。

    其中距离商业区最近的一栋大厦名为星河广场，是整个维修中心最热闹、最有人气的部分，也是星河最常为人所知的部分。大厦足有几十层，主要负责接待客户、批发零配件、展示贩售最新款机器人和人工智能、机器人日常检查护理以及当场维修处理那些问题不算严重的尚在流通的机器人等，每天都有不计其数的人类和机器人来来往往，二十四小时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而大多数普通人并不清楚，他们所见到的星河广场不过是星河机器人维修中心的冰山一角。

    就在大厦远离入口的一侧，分布着多个标注着“内部员工通道”的大门，这些大门之后，则是无数交错的宽度、材质、承重各不相同的专属通道，源源不断地将人们送修的问题较为严重的机器人分门别类输送到不同的维修部门——也就是建筑群中的另外几栋建筑。

    而这些地方，才是维修中心中承担“维修”功能的核心部分。

    高仿真类人机器人维修处是整个维修中心最像人类居住场所的建筑，单从外观上看它非常接近普通的旧居民楼，花坛里开着应季的鲜花，墙体上爬着郁郁葱葱的藤本植物，楼外的空地还种着生长了多年的花树果树。

    但在这里待得久了就会发现，较之真正的居民区，这里有些过于太安静了。

    虽然在这里工作的员工数量并不少，但因为每一位正式的维修师都有单独的工作室，工作时间同事之间交流的机会不多，加上高仿真类人机器人本身需要的精密度很高，过大的动作甚至过重的呼吸都有可能影响到维修质量，长期下来这里从维修师到助手到安保服务人员基本都养成了轻手轻脚、慢声细语的习惯，除非特殊情况，极少会出现乱七八糟吵吵嚷嚷的时候。

    “抱歉先生，这里不开放。”两名身着保安制服的年轻男子拦住了欲闯入维修处大楼的一名青年。

    不，确切的说，那并不是一人。神情憔悴的男青年背上，还伏着一个看不清面孔的身形纤细的姑娘。

    “我知道。我有通行证。”将姑娘牢牢固定住，男青年腾出一只手，小心翼翼从衣袋里掏出一张金色卡片。“我要见罗先生。”

    星河广场的几位客户经理都是经验丰富、眼光毒辣的机器人专家，但总有一些带机器人过来检修的顾客不愿意接受他们仅凭目测和简单检查做出的“已彻底报废”“没有维修必要”的判断，非要亲耳从维修师口中听到结论才肯罢休。

    这些人中的大部分最终会被工作人员说服或者劝退，但也有一些极少数的特殊情况，能够被客户经理安排过来直接与维修师进行对话。

    一位保安接过卡片拿去检验，检测仪器发出清脆的”滴“地一声。

    回头与同伴对视一眼，略点了下头，他按下了墙上的几个按钮，等待几秒钟后，对讲设备开启。他说：“罗先生，1103号客户来访。”

    片刻，对讲器的另一端有了回应，却是个脆生生的女声：“罗先生说带客人上来。”

    男青年将背上的人往上背了背，跟着大楼内出来的另一名工作人员往前走。

    于此同时，原本坐在一张色调冷硬的维修台前工作的罗先生一丝不苟地放好手里的每一个零件，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走向与自己的工作室隔了一条走廊和一间空屋的会客厅。

    “卡——！”黄导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喊，震得在场不少人一个激灵。

    饰演罗先生助手的女演员眼疾手快，猛然伸手，双手扶了一把身旁摇摇欲坠的“罗先生”，惊道：“顾老师？”

    严锦只觉得视野里一片黑暗，闭了闭眼睛，四肢僵硬、头晕目眩。

    “顾老师怎么了？”“顾老师，顾老师！”

    不少人纷纷围拢过来，顾谨华那个人高马大的助理反应倒是不慢，迅速冲进来代替娇小的女演员撑住了他。

    严锦靠着助理，停了足有一分钟才缓过劲来，有力气睁开眼睛，摆了摆手：“没什么大事，突然站起来有点头晕。抱歉。”

    众人见状便都回归了原位，严锦和女助手也走回工作室坐下，准备重新拍摄这一幕。

    所有人都觉得这只是个小小的偶然，是久坐突然站起脑供血不足，毫不介意的有，微有怨言的也有，但终归不算大事，大咧咧的摄影师还笑着调侃了他一句“本片第一个NG”。

    于是开始第一幕第一场第二次。

    这一回路上没有再出状况，非常顺利。

    会客厅里，年轻的女助手为两位客人和自己的老师端上了自制茶点。

    可惜在场三人，被一路背过来的姑娘面色苍白靠在椅子上生死未卜，男青年牵着她的手一脸焦急，而罗先生还戴着工作时的全封闭防尘面罩，谁也没有要吃吃喝喝的意思。

    “她快要死了。罗先生，您救救她。我求您救救她。”男青年戚戚哀求。

    罗先生的声音隔着面罩有些失真：“我并不是医生。”

    男青年张了张嘴，终于还是艰难地开口：“您是世界上最厉害的维修师，拜托您，修……修一修她。我给您钱，我有很多钱…… ”

    罗先生微微俯下身，略略挑开姑娘的长发观察了一下她的耳后，在男青年抗议之前坐到了原位：“三十年前停产的型号了。冒昧问下，这是您的玩伴机器人？”

    玩伴机器人是这些年都比较流行的一种机器人，它们能够像人类一样成长，最终会停留在某个年龄。有很多忙碌的父母担心小孩子一个人在家会孤独，会购买一个同龄的玩伴机器人陪伴他们，但这种机器人的功能不多，往往等到孩子上学拥有真正的玩伴便淘汰了。

    男青年伸手顺了顺姑娘被罗先生拨乱的长发，神色温柔：“不，她是我的妻子。”

    ……

    ……

    拍摄流畅地进行了下去。

    从导演到演员都很快遗忘了之前那个第一次NG的小插曲。

    只有严锦自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他现在就像在冰上行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许就将落入深渊。

    ——因为刚刚，除了机械地背诵台词，他几乎全程没有表演什么。

    在第一次导演喊“卡”之前，甚至在站起身之前，他就已经有了一种轻微的对身体失去控制的感觉。

    为了达到真实的效果，维修台上的道具中掺杂了不少当前较为高端的元器件，摆放那些元器件时，他几乎本能的就有种拿起来看个清楚的欲望。

    可事实上，他表现出来的却是有条不紊，而平静无波。

    这的确更符合剧情中的罗先生对待这些做了几十年的工作的态度，但却不是当时的严锦能想到的。

    严锦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紧张过度，才会手指不听使唤，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可等到重新拍摄从工作室走向会客厅的那一幕，他没有头晕、视野清晰、头脑清醒，却发现自己的走位依然有些身不由己的时候，才不得不相信，属于顾谨华的身体确确实实是失控了。

    而且，失控后的表演，还得到了导演和其他人的一致肯定。

    结束这一天的拍摄之后，一直表现得成熟稳重地黄导难得兴奋地表示：“开门红！要是接下来一直这么顺利，我们绝对可以提前杀青了！”

    严锦不清楚这一天的表演是顾谨华的身体记忆还是怎样，只得将疑虑放在了心里，没有开口。

    而黄导也很快发现，他高兴得实在是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