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衍回到屋内。
此时天色逐渐昏暗,只有隐隐的光透过窗棂照入屋内。
裴衍快速打量了一下医匠,只见那医匠鬓发斑白,身形挺拔,一身粗布衣裳,背着一个装药材器物的青囊。
“伤者患处处理极好,待老朽以针刺穴,消热清毒,再佐以清热汤药,今夜应是无恙了。”那医匠如此说道,随后他从自身携带的青囊中取出一个布袋,随着布袋慢慢打开,里面存放着整整齐齐一排金针。
卢小七朝裴衍狠命地眨了眨眼,他总感觉这个找来的医匠没有道君那么厉害,也不知其医术究竟行不行。
裴衍歪了歪头,小七是眼睛出什么问题了吗?
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医匠终于施针完毕。他将金针从小八身上拆下,放回布袋中。
“先生,过会儿您可否也给小七看看?”裴衍出声相询。
那医匠望了望卢小七的神色,给卢小七切了脉,“无碍,只需休息一晚即可。”
他转过头,目光炯炯地看着裴衍。裴衍这时才看清了那医匠的面容。
那人虽然鬓发斑白,但竟然看着只有四十来岁。
裴衍有些惊异地睁大了眼。
医匠问道,“之前这伤患处可是道君处理的?”
裴衍点点头,“可是有什么不妥?”
毕竟他于医术一道并非专业,情急之下,只能凭借着自己寥寥无几的急救知识上手。
“并无不妥之处,此法甚妙,情急之中,用于止血,可挽回病人之性命,不知可否让老朽将其记录成册,使之流传?”医匠拱了拱手问道。
裴衍同意,“自然,让更多人得知此法,便会有更多人得救,有劳先生了。”
裴衍顿了顿,突然问道,“先生可否写下药方,衍可去……先生何故如此神色?”他发现那医匠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为难。
医匠叹了口气,“非是老朽不愿,只是此时此地道君应该是买不到什么药材了。”
卢小七惊道,“怎么会?不远处可是县城!”
医匠摇了摇头,他食指向上指了指天,“当今病重,董太师四处搜刮药材,抓捕医匠方士,说是要为陛下治病驱邪,医匠要么四散逃离,要么就被抓进长安城,至今还未见得有人安然离开。”
裴衍听后咬了咬牙,不由得感觉有些烦闷,又是董卓——
“老朽此处还有些尚未炮制的药材,虽药效不佳,但或可起些许作用。”医匠说道。
“那就有劳先生了,”裴衍拱了拱手,“还未请教先生大名?”
“老朽姓华名名佗,表字元化,道君称我表字便好,老朽已听闻,此番若非有道君,这里的人大多要惨遭毒手,多谢道君相救!”
华佗说完,双手交叠,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
裴衍呆了一瞬,连忙回应道,“元化先生请起,唤我行渊便可。我等亦被贼兵围困,救人即是救己,当不得如此。”
裴衍话音刚落,就传来一阵敲门声。
卢小七连忙去开门,就看见卢任带着剩下的一半人堵在门口。
“小八怎么样了?”卢任焦急地问道。
裴衍同卢任说了下小八的情况,卢任听后松了口气。
他的眼眶有些微红,哽咽地说道,“幸好,幸好小八平安,不然,不然任有何颜面去面对死去的胞弟!”
“伯父,”小七也跟着情绪起伏,唤了卢任一声,两人抱头痛哭起来。
裴衍见状并没有打扰他们,他走出门,问剩下的人,“都处理好了?”
“道君,都处理好了,痕迹都打扫干净了,我们还把能用的都抢回来了!”他们抱出来几把环首刀,刀刃锋利寒凉。还有一些还未曾破碎的轻铠,几个人甚至是已经套在了身上,以及几包碎银意图献给裴衍。
裴衍微微向人群后方眺望了下,发现还有几匹完好无损的马都给牵回来了。
裴衍眼角抽了抽,揉了揉眉心,他捡起一柄环首刀看了看,又比划了两下,“上面不曾有特殊的印迹,可用。”
“道君放心便是,这些我等都知晓,今晚我们可要留宿于此?”卢任恰巧此时从屋中走出,他的情绪稍定,只是眼眶处红痕未退。
裴衍点点头,“需得麻烦村中乡人了。”
裴衍话音刚落,就听见远方天空骤然掠过一道闪电,紧随其后的是一阵雷电轰鸣。
“这!”卢任看了看昏暗的天色,又看向裴衍,张了张口,说不话来。
裴衍一挥手,让人各自散去,借住于乡人屋房,“先散了吧,莫要被雨淋到,得了风寒。”
“是!”众抱拳离开。
裴衍拉着卢任进了屋,在他们踏入屋内后一秒,大雨倾盆而下,偌大的水珠串成线一般,砸落在地面上。随之还有大风呼呼刮过,加之电闪雷鸣。
卢任回过神来,一拍大腿,“娘耶,这雨来得太及时了,道君您这是提前算好的吗?这雨一冲,那可真的是什么痕迹都没了!”
裴衍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卢任突然猛地跪倒下来,“道君,此后任愿跟着道君,刀山火海,在所不惜。”
他一脸严肃的神情,直勾勾地盯着裴衍。
裴衍沉默了一会儿。
小七跟着华佗去熬药了,所以现在屋里只有裴衍,卢任和昏迷的小八三人。
“你可知我的打算?”裴衍轻声问道。原本他只是打算来长安查看一番便就此离开,只是这一路上所遇见的事情,让他转变了主意。
“可是为诛董贼?”卢任亦轻声回答道。
卢任自问自己尚能察言观色,亦有些许分辨忠奸的本领。道君为人仁善宽和,颇有手段,正直机敏,此前言谈之中还有些不掺和世事的意思,在这几日同行之后便再不曾提过。加之道君今日震怒,丝毫不掩饰其对于董仲颖的杀意,便也能猜到他的些许打算。
裴衍闭了闭眼,“此行艰难万分,有可能有去无回,既如此,君仍愿随衍一同?” 卢任此人虽有些粗俗,但是机敏果决;此番谋划,确实需要些人手相助。
“自然。”x2
想不到,躺在榻上的小八竟然醒了过来,他十分艰难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这条命是道君救的,更何况董仲颖罪不可恕,倘若能将其诛杀,造福百姓,我等亦不虚此生!”
卢任听后,也是点了点头。
“既如此,便一同前往长安吧。”裴衍微微勾起唇角,笑了笑。
华佗给的药和裴衍用的止血膏疗效极好,小八夜间并未发热,第二天人看着就精神了很多。
只是他伤势严重,裴衍便让人将他抬入马车中,然后辞别了乡中众人。
一行人就此上路。
临别之际,裴衍同华佗说,“不知元化先生将去往何方?”
华佗答,“自是云游天下。”
裴衍请求道,“衍有一求,不知先生可否往冀州一行?”
华佗点了点头,“既是行渊所求,佗自无不应之理,不知是何事?”
华佗昨晚也同裴衍稍许聊上了一会儿,他发现裴衍虽不习医术但是在医道上见解十分精妙,尤其是外伤应急方面。对于这个他新认下的忘年交所提出的请求,他自然需尽力完成。
“衍有一友人,此时正在冀州,”裴衍同华佗说了郭嘉的事情,虽然在他离去之前郭嘉身体康健,生龙活虎的,但是郭嘉在历史上有着暴病而死的记载,裴衍不论如何都有些不太放心,生怕他有什么沉疴旧疾最后演变成不治之症。
华佗听后,点了点头,一拱手,“祝君此行顺利!平安归来!”
“道君,再行个半个时辰,便是长安了,届时我等该如何行事?”卢任骑着马,微微落后于裴衍。
“小八伤势未愈,我欲在城郊置一宅院,一半人留下,剩下一半人乔装改扮,隐蔽入城。”裴衍思考了下,“届时我以方士的身份混入董仲颖处,再伺机联络。”
卢任皱了皱眉,“此法会不会太过冒险?”
裴衍摇了摇头,“我自有考量。”他下意识查看了下自己的随身包裹,里面两个格子中存放着郭嘉荀彧赠与他的名刺。
既然打定主意要行刺董卓,那最好还是别和荀攸,钟繇有联系,以免牵连他们。然而他一届布衣,无权无势,能最快打入长安官宦高层的方法便是大张旗鼓打出神医方士的名号,以图为陛下诊治。
“道君!前方可能有大批人马!”小七突然跑过来说道。
“何以见得?”以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前后看去,并没有什么人影,也未曾听见什么马蹄声。
“您看,林中有鸟被惊飞,此等数量的鸟绝不是寻常野兽所能惊起的,应该是有百人以上的队伍,隐匿前行。”卢小七指了指右前方十几里处的惊鸟群。
裴衍心中思忖片刻,止住了众人前行的脚步,“你们暂时藏在此处,我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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