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君!”卢任唤了裴衍一声,领着裴衍进了府内。
裴衍朝他点了点头,率先走进了府内庭院之中,他问道,“书房都修好了吗?”
“差不多,约莫还要五日才可全部完工。”卢任落后裴衍一步。
“兄弟们都在里面?”
“是,进了城里的人基本都在里面,还有十人按道君吩咐藏于在城外。刀兵利器都藏在木料稻草之中,运入城内了。”
两人来到堂屋,堂屋之中有着十数人,着麻色短打,皆束手站立。他们看到裴衍进来后,一齐抱拳道,“道君。”
裴衍迈步行至上首,转身看向众人,微一抬手,“诸位弟兄辛苦!”
“不辛苦,道君如此厚待我等,自当为道君效死!”卢任抱拳行礼道。现今的世道,多是人为了一斗米而卖命,而道君活他们性命,自当效死力。
“道君,还有什么事可以让我们做的?只是修修屋顶,挖挖暗道,打探打探消息什么的,实在太简单了!”卢小七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裴衍,满脸的跃跃欲试。
这些日子他们奉道君的命令,潜入城中各处,打探消息,发觉整个长安城的守备严密。原本还担心在董卓掌控下联络不上道君,哪想到道君一眨眼就当了个大官,还让他们以修缮房屋的名义混入了道君的府邸。
卢小七心中暗暗盘算着,道君这么做必然是有任务要下放,他心下有些火热,他从小八那里隐晦地得到了一些信息,知道道君打算干大事,干大好事。
少年时,谁不曾意气风发,心怀雄心壮志,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有所成就,只是被日复一日的苦难磋磨,志向渐消,更何况他们还是白身,便只想着能够保全性命便好。可是那种念想仍旧常埋于心底深处,而今有了一丝生根发芽的机会。
道君计谋高深,手段高超,仁善侠义,若是……若是能够参与其中……
哪怕身死,这一生也不算荒废——
裴衍看着卢小七的神色,有些失笑,“确实有事情想要诸位助我。”他招了招手,将人聚集在自己身侧,将自己这几日想出的计划与实施方案告知了众人。
小七挠了挠脸颊,有些不解,“得到那董卓信任后,就可以刺杀他了吗?”
裴衍摇了摇头,“时机还未成熟。”
卢任一巴掌拍上小七的脑袋,“别哋多嘴,道君心中肯定有成算,道君,”他看向裴衍,拍着胸脯承诺道,“此事,我们必定办得漂漂亮亮的。”
裴衍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小心为上,我们进来多少人,出去也要是这个人数。”
“是!”
“好了,都去忙吧,小七、卢任留一下。”裴衍说道。
小七眼睛一亮,跟在裴衍身后,三人一起走到了书房。
“道君,那新修的暗道就在这青石砖下,按您的吩咐,暗道是径直向南的,朝着道君您让我们买的那个院子的方向打的,只是现在还没打通,要再打上四五日左右。”小七快步上前,挪开青砖,迫不及待地给裴衍展示他们的成果,“那些挖下的土都藏在修屋顶的废料中运了出去,没人发现。”
“道君,只是为什么要打通两个院子,而且买下那个院子还要转个三四次手,不让别的人发觉是我们买的院子?”卢小七不懂就问。
裴衍从书架中取出一个竹简,缓缓打开,这竹简里面竟然还夹着一素绢。
卢任和卢小七探头看去,那素绢之上绘制着整个长安城的布局,宫殿坊市皆有,十分细致。不仅如此,上面还写着一连串密密麻麻的小字。
卢任看了两眼,没太看懂,“道君,这图是?”
“城防图,”裴衍指着一个地方,“这是我们所在的地方,而那个院子在这边。”他的手指轻轻一划,指到另一个地方。
这些日子,白日中他能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的行踪,不方便动作;所以他大多夜半三更时出行,暗暗记下城中布防的位置,士兵巡逻时间、换班等信息,再结合卢任他们打探到的消息,绘出这张草图。不过信息仍旧有缺漏,他还需要一些时间。
“诶,那个院子和京兆府大牢后院竟然只有一墙之隔!”卢小七迅速发现了那个院子位置的蹊跷之处。
裴衍现在所在的府邸和那个新买的院子,如果从正路走,那相距甚远,但是按直线距离来算,不过百余步。而那个院子又与京兆府背靠背,旁人很难察觉出不对来。
“所以这是?”卢小七抓了抓头发,难不成还要去刺杀京兆尹吗?
“算是一个后备计划,能不动用最好。”裴衍点了点地图上京兆府所在的方位。荀攸现在被关于此处,最好的情况就是让他名正言顺地从牢中出来,但若是情况有变,他们也有转圜的余地。
裴衍将素绢收起,“小七,之后你的任务就是看好这个院子,行吗?”
“是!”小七抱拳领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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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邺城,
青砖瓦房之中,
有二人坐于室内,在对弈。
其中一人正襟危坐于席上,脊背挺得笔直,反观坐在他对面的那人就十分豪放不羁,衣襟散乱,他随意地曲起一条腿,一只手支在身后,另一只手架在曲起的膝盖上,把玩着一颗墨色的棋子。
他微微一抬手,衣袖下滑,露出一截莹白玉色的小臂来。只见他两指夹着墨色的棋子,轻轻将棋子落在花梨木棋盘上。
“该文若你了。”他说道。
荀彧看了眼棋局,沉吟了一番,便抬腕将手中的白子放回棋笥之中,“奉孝的棋路着实难测。”
“可文若你仍旧看出来了。”郭嘉轻笑道。
“看出又如何,已无计可施。”荀彧看着整局棋。
“兵者,诡道也,棋亦如是。”郭嘉伸了个懒腰,“嘉行奇诡之道,赢面自然是比你这仁善君子更大。”
文若抿着唇微微笑了一笑,转了话题,“志才前日来信说是已投效了曹使君,言曹使君运筹演谋,任人唯贤,堪为良主,邀你我二人一同去往东郡、一展所长。”
郭嘉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棋子,听荀彧说完后,轻轻一抬眼,“文若可是有打算了?”
“曹使君有匡扶汉室之心,又具备军事才能。黑山贼聚众十万有余,攻入东郡,他率军大破黑山贼于濮阳,驻守东武阳。确如志才所言,有良主之资质。”荀彧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将棋盘之上的棋子分类、收拢。
“可这曹使君是宦官之后,如此出身必为士人所轻。”
“奉孝也会有门第之见耶?”
郭嘉一改之前漫不经心的神色,他盯着荀彧说道,“可文若族中怕是不允,而令尊怕是也不愿文若再同宦官之后扯上关系……”
当年,中常侍唐衡威势极盛,强逼荀氏中人娶其女,荀彧的父亲荀绲为保全宗族,无奈之下只能给荀彧与唐衡之女定下婚约。因为这与宦官阉党之后的联姻,常有闲人讥讽荀彧。所幸荀彧少有才名,渐露头角,这些污言碎语才渐渐消散了去。
郭嘉与荀彧于幼时便相识,自然知道这些来龙去脉,他也知道这件事怕是荀世伯一生的心病。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室内一阵静谧。
突然,有一个仆役敲门,走了进来,他手上端着一个竹筒。
“郎君,门外来了个医匠,说是同裴道君交好,应其所请,奔赴于此,这是裴道君托他带来的书信。”仆役朝郭嘉双手奉上竹筒。
“行渊的信?”郭嘉接过,拆了封泥,边说着,“快将人请进来。”
携信前来的医匠自然便是华佗。
郭嘉将人请了进来,然后向华佗询问裴衍的境况。华佗将那村庄中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知了郭嘉和荀彧。华佗讲完后,郭嘉再三言谢又让人带华佗去偏院休息。
而留在屋中的郭嘉荀彧二人皆陷入沉思。
“不行,”郭嘉猛地站起身,“文若,嘉欲去一趟长安。”在听到行渊的经历后,郭嘉顿时觉得心下一沉,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嘉原以为行渊只打算旁观这乱局,寻出窥视天机之人;哪想到他竟只身闯入其中,暂且先不提行渊究竟有何打算,长安局势复杂难测,他涉世未深、心思纯善,如何能算得过那些心机叵测、老谋深算之辈!”郭嘉焦急地来回走了几步。
“奉孝莫急,行渊行事有分寸,京中又有元常、公达在,应当无忧。”荀彧安慰道。
“公达……似乎很久都未曾收到公达的传信了……”郭嘉咬了咬唇,皱眉思索着,“文若,嘉不便留你了,嘉走后,还劳文若看顾一下家中老父。”
荀彧点点头,承诺道,“自然。”
看到文若点头之后,郭嘉就风风火火地跑出了屋子。
荀彧一人独留在屋中。
夕阳西下,整个屋子也渐渐变得昏暗起来。
荀彧思及郭嘉未竟之语,他微微皱眉,也担忧起他那个沉稳木讷的从侄来。
“公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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